《短篇合集》怀狸

12、公主X内侍

　　次日，谢衎在午后觐见楚王。

　　这些年来，楚王没少见谢衎，他也早就习惯从谢衎那里知道合璧的消息。

　　楚王第一次见谢衎，只觉得这少年心性坚韧远超旁人，还有着一股熟悉的感觉，但若是让他细究到底像谁，他一时间却想不出。

　　谢衎一身墨绿色内侍服，他身姿挺拔，面容清俊，他如往常一样，走到五步之内，向楚王下跪行礼，“谢衎见过王上，王上圣安。”

　　楚王微微一笑，叫他起来，又问合璧是否安好。

　　谢衎答：“公主一切安好，是奴自己要见王上，此事与公主密切相关，请王上屏退左右。”

　　楚王微微一愣，他不是对谢衎没有防备之心，可这时候，他对合璧的愧疚关心之情占了上风，于是便让人屏退左右：“你说。”

　　谢衎微微一笑，如春雪融化，楚王才愈发觉得眼前之人如此熟悉，他怔愣之时，一把匕首便已经刺入胸膛。

　　他瞪大了眼睛，还未有痛觉，嘴角便沁出了汩汩血液。

　　谢衎握着匕首的手指节纤长，此刻微微颤抖。

　　他问：“王上是否记得陈留谢家一千多口人，是为何而死？”

　　楚王看着清俊少年慢慢走近，嘴角微微有些抽搐，闭上眼睛道：“原来竟是你。”

　　痛开始从五脏六腑传来，楚王却没有唤人，他一脸平静，凝视着面前的少年，眼前人的脸渐渐和另一张面孔重叠在一起。

　　他想起最后一次见谢无端，那人横刀立马，英姿飒爽，豪气万千，对他说：“王上，只要无端在一日，玉马关便永远是大楚的屏障，王上的国土自此关开始，却无止境。”

　　他这一生，从做皇子到踏上王位，对不起许多人，杀过许多人，却从来没有后悔过。

　　唯独对谢无端，他每时每刻都在后悔。

　　是他背叛了少年时相依为命，血海扶持的兄弟。

　　也背叛了自己的良心。

　　他信了奸臣之言，害怕谢无端手握兵权，以后会占山为王，一日不除，终为隐患。

　　于是他以蛮夷来犯为由，私下让谢无端前去剿灭蛮夷，谢无端最信任他，因此为了替他解忧，在兵符还未到达之前便率领部将前去打仗。

　　但谢无端等到的是禁军的围剿，叛国的罪名，屈辱赴死。

　　当年清点完谢家人口，唯一没有正法的是谢家最小的第七子。

　　楚王没有派人去追杀，因为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后悔。

　　他一直在等着今天。

　　因为他这条性命，应当由谢家人来取。

　　是他欠了谢家，这辈子下辈子都还不清。

　　楚王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凉，他望着眼前的少年，露出了愧疚的神情，“孩子，我对不起你父亲，对不起谢家，今日你杀我，是应该的。能死在你手上，已经是对我的宽恕，只是我还有一个请求。”

　　他慢慢将血水吞下，一字一顿道：“合璧……，我对不起合璧，让她远嫁，实在是没有办法。在她心中，昔日那个疼爱她的父王已经死了。楚宫里，她最信任的人，是你。”

　　“答应我，别迁怒她。这些事情和她没有关系。”

　　谢衎墨色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他沉默半晌，紧握匕首，却没有动作。

　　直到合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飞奔到楚王身边，裙裾如波浪涌起，带着哭腔，“父王……”

　　谢衎心口像是被捅了一刀。

　　他手中的匕首还淌着血。

　　而合璧，从进大殿起，就再也没看过他一眼。

　　他看着她美丽的眼眸沁出泪水，带着哀愁与痛苦，哭得毫无形象。

　　手中的匕首呛幢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