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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这真不愧是楚国王都最大的旅店,店里的菜式除了取材普通之外,味道上竟比天界更胜一筹。
      使团的一众人吃得心满意足,酒足饭饱之后便懒洋洋靠在大堂里闲话家常。话题无非是这楚国怎怎不及陈国,后来这话题呼的一转便说这探花才不及貌,甚至还说出点妲己褒姒般祸国殃民的味道来。
      我靠在二楼的雅间静静听着,一回身对上柯儿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
      “呼。。。”我吓了一跳,“柯儿,下次你过来能先出个声吗?”
      她显得有些委屈了,眨着大眼睛道:“我一直在这里呀,是公主你没看到我呢。”
      “好吧好吧,是我错怪你了。”我想起件有趣的事,朝柯儿笑吟吟道,“咱们私下去见见这位探花吧?”
      柯儿心领神会,柳眉微挑:“这可不行,您可是公主,哪能私下见这些糙男人?不过嘛,公主你终于回来了,这才我认识的公主。”
      柯儿朝我作了个鬼脸。
      我同他一起回到厢房,卸下珠钗首饰,换上低调的常服,悄悄从侧门溜出去。
      此时正值正午,骄阳火辣,王都的大街上行人寥寥,偶有几个走卒小贩歇在街道两侧的树荫下,蝉鸣聒噪,似乎使这夏日更热上了三分。
      我早已差人打听好了淮颜仙君凡间的住处。
      就住在东城街二里弄左拐进入的第三个分岔路的第四个门房处。
      可我跟柯儿兜兜转转耗时许久,还陷在二里弄里进退不得。
      徘徊的间隙,我眼见着三三两两的年轻女子从我身旁快走而过。
      我拉住其中一位,问,“姑娘们急匆匆可是去哪里?可知道这李探花家.......”
      我话还未说完,这姑娘就甩了袖子往前跑,边跑还边回头同我喊:“你快跟上来!”
      于是我跟着姑娘们一路小跑,终于走出了迷宫般的二里弄,眼前豁然开朗,也一脸懵逼。
      乌泱泱一大群女人正围着一座宅子,有正值妙龄的女子,也有牵着稚童的妇人,甚至还有头发花白的老妪。
      这淮颜仙君在凡间还是一如既往的受欢迎啊!
      正在我感慨之间,宅院的大门“咿呀”一声打开了。
      烈日当空,蝉鸣聒噪,众人本已在外面等得疲惫不堪,有人靠着树,有人趴在墙上,甚至有人席地而坐,众人纷纷被开门声吸引目光,却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从宅子里出来。
      众人纷纷作散,我看那上年纪的老妪好似要晕倒了般,她干瘪瘦小的身体抖了两抖,翻起白眼竟缓缓倒下身去。
      小厮走过之处,众人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如今正值夏日,原来就热,这小厮还蒙着面,裹着厚厚的外套,实在让人生疑。于是,我躲在人群中,笑吟吟喊上一句。
      “没想到徊颜君还有这等扮装的雅兴。”
      一语惊醒众人,时间似有一瞬的停滞,尖叫之间,女人们就如狼似虎般扑上去,扯掉了淮颜君的蒙面。
      “闭嘴!”
      一道低沉冷峻的男声穿过女人们身体交叠成的肉墙。
      收到斥责的女人们果然没了声音,非但没有失落,反而露出陶醉兴奋的表情,痴痴望着他们的心上人。
      突然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这边,左右四顾,柯儿竟也不知所踪,周遭竟只有我一人。
      徊颜君冷冷的目光和众人鞭挞我的灼热目光一同落在我身上,几乎要将我灼伤。
      这关我何事?岂有此理!
      我挥手示意,一边尴尬笑了笑,一边拉上柯儿火速逃离现场。
      这凡间的女人可比天上的仙娥可怕多了。
      翌日,楚王宣我进宫觐见。
      陈国三十万大军常驻边境,楚王对我自然是小心招待奉为上宾。
      “自古以来便有公主和亲换取两国友好,我王兄仰慕楚襄公主已久,此次出使楚国,便是派我来下聘做媒的,不知楚王可否将爱女嫁与吾兄。”
      “这....”楚王面露难色,“我听闻近日陈王宠幸一名叫做芳无的歌姬,活活气死了第二任王后,楚襄才不及先王后,貌不及芳无,怎能嫁给陈王。”
      我笑:“娶妻为贤,王兄早在陈国就听闻楚襄公主,关爱苍生,礼贤下士,若取来为妻,必定能福泽后宫,令陈楚两国百年交好。”
      楚王还是不愿意。
      这也难怪,谁会愿意把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嫁给耽于声色,酒池肉林的男人。
      “其实,楚襄公主也不是非嫁不可,”我隐隐露出一点口风。
      楚王果然穷追不舍要问个清楚。
      “楚王心疼女儿,舍不得远嫁,我王兄自然不可能成婚之后住在楚国,但是公主可以嫁一位我陈国的贵族,婚后依旧定居楚国,我陈国王室也可以娶一位楚人,定居于陈国。如此可好?”
      “容本王再考虑一下,”楚王沉思半响,“本王可以答应你,但是襄儿是我唯一的女儿,这个驸马我要让她自己从陈国的贵族里选。”
      说到底还是要选一个有利于楚国的驸马,楚王的那点心思我都懂。
      后来我听闻,楚襄公主听说被父亲和亲差点气晕过去,醒来又听闻淮颜君要被陈情公主带去陈国又一次晕过去。她拖着病怏怏的身体去求楚王,大意就是自己同淮颜君情投意合,已经私定终身,不能嫁给他人,淮颜君也不能被陈情公主带去陈国云云。
      生在帝王家,享受了泼天富贵,总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公主更是如此。
      在回往陈国的马车上,我同柯儿,淮颜君三人坐在一辆马车内。
      我看着徊颜君冷峻的侧脸,想起九天之上的那个他,也是一样拒之千里。
      我正道:“李公子大可放心,我可不是要嫁给你。”
      徊颜君神色微微一亮,必然心中疑惑。
      我继续道:“我只要把你带离楚国,等到了陈国,你想取上几房娇妻美妾都可以。”
      他沉声问:“为何?”
      一路上,这是他第一次同我说话。
      我道:“因为你不能跟楚襄公主在一起。”
      他咬牙切齿,勉强维持着君郎的风度,冷然道:“卑鄙。”
      “卑鄙又如何?”我轻摇绢扇,笑吟吟同他解释,“世人对你如痴如醉,不过是爱慕你美丽容颜,这其中可有几分真心?你当真不知?”
      他脸色微愠:“你又好到哪里去!”
      我笑了,像是开着玩笑话:“我当然不一样,我可不爱李淮颜!我也不需要李徊颜爱上我!”
      我不奢求他爱上我,但他绝不能再爱上风柔。
      赶了将近一个月的路,终于在某个日落西山的傍晚回到了陈国王都。
      我回宫复命,简单向陈王陈述了情况。
      芳无柔弱无骨般贴在陈王身上,在我提及李淮颜时竟痴痴笑出了声,似乎很感兴趣。
      “公主怎么不带她进宫来瞧瞧?”
      “芳无,你可不许见他,”陈王抓紧抚摸在胸口的纤纤玉指,挑起一个邪气十足的笑容,“你只属于本王!”
      我静默地起身告退,留下二人在金碧辉煌的殿宇内醉生梦死。
      三年以后,纵情声色的陈王会在这个曾经度过无数个绮丽旖旎夜晚的宫殿里自焚,那冲天的火光烧得夜晚满是红霞,大火焚烧了三天三夜,最后连同陈王的尸骨都化作焦黑的腐朽。
      自从我讲院子里的各色美男清出府以后,院子里便多出来不少空院子。我将徊颜君安置在偏僻的东院,拨了两个小斯过去伺候,这偌大的宅院,除了禁止出府,其他各处均出入自由。
      徊颜君将这视作耻辱,他在东院里闭门不出,不吃不喝。
      姐姐们都说我不懂得怜香惜玉,几次三番要将他讨去好好调教一翻。
      我立在二层阁楼之上,俯瞰下景便是徊颜君的东院。今早听小斯回报,说他依旧不言不语,已是憔悴消瘦许多。
      我想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于是我吩咐柯儿,为我搬来一把古琴。
      我琴艺拙劣,但勉强还能成曲。
      我听闻徊颜君之父乃是音痴,他从未学乐,却奏得世间最美之声。他曾见一只幼狐奄奄一息,命不久矣,叹生命无常,感慨之下即兴奏出一曲无名予以安魂,琴音所到之处却使大地回春,鲜花盛开。
      后来,他父母亲意外身亡,此无名曲便无人能奏,直到幼年的淮颜君误闯旧址,他见琴盒发出幽幽白光,手指不由自主拨动琴弦,竟然再现了无名之曲。只是,再现之曲,却没了他父亲当年万物初始的风采。可就算这样,此曲还是天籁。
      我与徊颜君在雾兮山时便有幸听他弹过,我凭借记忆勉强将它弹奏出来。琴音初现,徊颜君便主动从屋里出来,抬头幽幽地望着我,眼眸有一丝隐隐的波动。
      他确实消瘦憔悴许多,脸颊微陷,颧骨突起,眼神也不再是熠熠生辉,更像是个苍白阴郁的病人。
      他徐徐上楼,到我眼前时,我刚好奏完最后一节。
      他问:“你为何会弹奏此曲?”
      他静静地问我。
      我说:“我只要你三年,三年之后,你便自由离去。”
      他道:“我从小便做一个怪梦,梦中便是此曲。一个年轻的男人在弹奏,却总看不清容颜。”
      我道:“李公子不爱惜身体,总也要为远方的家人思虑,你父母出身市井,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却只供你读书。就算家境并不富裕,幼时你吵着要吃糖人斗蛐蛐,哪样不是尽力满足你。如今我不过是将你禁足在府内,你便要死要活。可对得起父母的栽培。你要寻死,我自然有千万种方法让你死不了,等你该死地时候,我不会再拦着你。三年之后,我给你自由。”
      若是按照司命星君剧本的发展,三年以后,楚国军队就会攻破陈国王都,陈情眼见陈国破灭,心灰意冷同徊颜君道出楚襄公主之死,随后陈情被刺,徊颜自尽,历劫结束。可是如今,楚襄公主未死,楚王也不会痛定思痛,那三年后的战争还会不会发生?故事走向脱离了事先写下的命格,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翌日,徊颜君便开始用膳,没几天便精神不少。
      他同我讨要了许多书,我便直接差人领他去藏书楼。
      除了禁止出府,他其实可以在我的院子几乎做任何事情。
      我虽然想常常见到他,但我不会时常去找他。毕竟这一世我可是恶名在外的陈情公主,他见了我总不太自在,好像我要吃了他一般。
      最多的时候,我坐在二层阁楼上,望着他的院子,也望着天上的熠熠星空。
      寒来暑往,时间如指缝漏沙,快得无知无觉。
      今天,我带着柯儿溜达到徊颜君的院子。正是日薄西山时,一路残阳如血挂在天际,天色还亮着也正要昏暗,世间万物蒙上一层温暖的橘色。
      我让柯儿在院子的桌上布菜。
      徊颜君从里屋出来,神情微错,我嘴角轻扬道:“徊颜君,一起用个晚膳吧。”
      他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反倒“哗啦”一声关上了门。
      我叹了口气,跟柯儿说:“可惜了这美景,咱们去屋里吃吧。”
      我同柯儿进了屋里,徊颜君终是无处可躲,脸色不太好看:“公主所来何事?”
      我笑吟吟问他:“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我如今发现附身在陈情公主身上的好处就是能说些没皮没脸的话,就算对人动手动脚,众人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我有时候恶趣味的想,我完全可以凭借陈情公主的权势来一段霸王硬上弓的狗血戏码,至于以后嘛,等徊颜君历劫完成自然也不知道那陈情公主是我华垚,他只会觉得凡间这段经历太过羞耻赶紧忘了才是。
      我想的太过入神,竟忘了自己正留着哈喇,一副垂涎欲滴的丑态。便赶紧摸了一把脸,检查仪容,这才端端正正,自认优雅大方地款款落坐。。
      淮颜君正捏着茶杯,不亢不卑冷眼瞧我。
      他抬着下巴,斜视着我,像是要把我看穿。
      每次去拜会徊颜君,我都会让柯儿画上一个大浓妆,换上最华丽耀眼的衣裙,我顶着飞扬的云髻,模仿陈情公主的媚骨柔情放浪形骸。
      现在,我坐于淮颜君一侧,双臂缓缓攀上他结实的肩膀,我感觉着他肩头轻轻一颤,沉寂的脸庞终于有了一丝异样。
      这是我从未肖想过的画面。
      我把他转过去的脸庞又轻轻扳过来,强迫他看着我,作势便要亲上去。
      他终于推开了我,冷冷地说着:“公主请自重。”
      我顺手把酒泼在他脸上。
      醇香晶莹的液体,在他白皙的脸庞滴落。
      天色已暗沉不少,明明已是春天,这夜晚吹起的冷风还是让人瑟瑟一抖。
      随侍们都屏住呼吸,低头看着鞋尖,屋里很安静,只有液体从徊颜君脸庞滴落的声响。
      我有些汗颜了,看来是过于投入于陈情公主的角色中了。
      陈情是公主,面对大胆忤逆的臣下自然要恩威并施。
      虽然没台阶可下,那我便自己造一个。
      我轻咳一声,把酒杯轻轻搁在桌上,讪笑了一下:“不小心手滑了。”
      此言一出,随侍们竟大着胆子一脸不可思议地抬头看我,我一时有些无措,慌乱间将一方丝帕递给徊颜君,他冷眼瞧着佁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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