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折空枝》温柔珊瑚心

5、第 5 章

　　不出几日，风柔偷盗天心石之事便在三界传得沸沸扬扬，仙家们搬着小板凳听着某些八卦仙君夸夸其谈。
　　“话说那徊颜上仙伤还没养好，竟找来司命星君要下凡历劫。那风柔哪里肯依，当即便和徊颜上仙争执起来，一气之下二人竟写下和离书！”
　　“然后呢，”我挨着前面的一位仙家坐在花园的玉阶之上，“那徊颜上仙还去历劫吗？”
　　八卦仙君捋着雪白的山羊胡：“这小仙就不知道了。”
　　众人“咦”一声纷纷作散。
　　我上前叫住那位八卦仙君，笑吟吟问他：“仙君看着面生，何处高就？”
　　他被我一问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讪笑道：“小仙上个月刚从地仙飞升上来，还是个逍遥散仙。”
　　我笑：“仙君这般有才，他日必能有所建树。”
　　“哪里哪里，仙子谬赞了，”他形似老翁，白发童颜，言行举止竟十分轻浮，“我这一路走来，你是我见过最清丽可人的仙子了。”
　　我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这般夸我：“哦？那你定没见过风柔，狐族绝色，与之相比我等便黯然失色了。”
　　“仙子的话我可不苟同，”他捋着山羊胡振振有词：“春天有百花齐放，冬天是红梅白雪，你能说春天比冬天美，还是冬天比春天美？各人有各人的欢喜罢了。我倒是喜欢仙子这般清雅脱俗的，看着就清新宁神。”
　　我笑道：“仙君这般好口才去传经授道必是极好。等下次如来佛祖开佛会，我定会向天帝举荐你。”
　　他一听佛会二字，脸色徒然惨白：“仙子，仙子，我夸你美你还这样对我，于心何忍。”
　　我无视了八卦仙君的絮絮叨叨，御风离去，徊颜上仙下凡历劫之事，我定要问个明白。
　　一问司命星君才知，徊颜上仙竟已经下凡。
　　这九重天上的八卦之言竟成了真。
　　我回到紫栾殿，告诉临嫣我会下凡一趟，若有人来寻我便挡了。
　　根据司命星君的提示，我很快便寻到了徊颜君凡间的住处。
　　这一生，他投生于江南的一户普通人家。
　　他爹是米店的掌柜，娘亲是个寻常妇人，上面还有两个姐姐，这一胎终于是儿子，虽小门小户却也疼爱之极。
　　仙家在凡间使用法术是要极为小心的，一旦用仙术改了凡人的命数，变动越大，施法者的反噬就越大。因此仙家若是去凡间凑个热闹，甚少使用仙术干扰凡事。
　　我用法术隐去容貌，扮成一个老妪，推着插满糖人的小车故意从徊颜上仙的家门路过。怕徊颜上仙听不见，那我就再转一遍吧。
　　他终于被我的吆喝声吸引，从屋里兴冲冲跑出来，眼睛鼓溜溜盯着我手里的糖人看。
　　几万年来，徊颜上仙都是雅正之人，端恭自持，谦和有礼，如今成了小孩，竟也会留着哈喇嘴馋我的糖人。
　　我看着徊颜上仙馋哭的表情几乎要笑出来了，这模样几万年来第一次见，怕是几万年后也忘不了。
　　毕竟是家中独子，他爹应声赶来，爽快付了两个铜钱，他舔着糖人像捧着世间至好的宝贝。我竟看一个孩子吃糖看得着迷，等回过神来不禁有些脸红。
　　之后在天上度了几日，我觉得索然无味，盘算着徊颜上仙应该上学读书了，便又下凡去看他。
　　果然已在学堂念书了！
　　小小模样捧着三字经摇头晃脑。
　　这一次我化作青年书生，在学堂门口支起一个小摊：“代写家书。”
　　我瞧着学堂下课，一群孩子乌泱泱从我摊前跑过，一个稚童落在后面，神色不悦，许是挨了老师责骂。
　　他在我摊前一滞，涩生生问我：“代抄书吗？”
　　我装模作样学起势力样子，摩梭着手指，抬着下巴，眼睛鼓溜溜打量他：“小兄弟有钱吗？”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钱思量许久，还是舍不得给我，犹豫之间，另一位学童突然从远处小跑过来，掏出三枚铜钱呼啦啦甩我脸上，奶凶奶凶道：“给我抄十遍不许在课上尿尿！”
　　他一边说一边跑，顺便还抢走了先前那孩子手里的铜钱，朝我们扮了个鬼脸，笑嘻嘻跑开了。
　　“李徊颜，你给我站住！”那可怜的孩子终于回过神来，哭丧着一路追逐。
　　我快要气晕了，咬牙切齿收下这三枚铜钱：“好好好，我抄！”
　　那嚣张的样子哪还有素日上仙雅正的风范！分明是辰隐仙君下凡历劫才是！
　　待你回到天界，我定要把你凡间这些糗事让八卦仙君传得人尽皆知！
　　我忍辱负重抄完十遍，将三枚铜钱小心翼翼揣进衣袖里。
　　这时，我感应到临嫣正唤我，便返回天界。
　　果然来了不速之客。
　　辰隐仙君啊，他正大摇大摆呆在我的紫栾殿里胡吃海喝。
　　我回去的时候，临嫣正和他在抢最后一壶仙酿。
　　他看到我来，摇着那把鎏金折扇，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正欢：“华垚，你家仙娥也太小气了，我这才喝第二壶，就这般舍不得给我了。我可是给你带来一个天大的消息呢！”
　　我伸手拿过临嫣手里地仙酿，挨着辰隐仙君坐下，替他斟上酒，方方正正摆在他面前。
　　他伸手去取，我轻轻一挡：“嗯？那也要看辰隐君的消息值不值这壶仙酿了？这可是酒仙的极品桃花酒哦。”
　　“哎呀华垚，你这样让我好生伤心，我为了你特地去灌醉了司命星君从他嘴里套出话，这不马上就跑来告诉你，你家小仙娥还连壶酒都舍不得给我喝。”
　　我微微挑眉：“哦，那你说说。”
　　辰隐仙君“哗”一声打开折扇，扇面上金丝银线绣成的灵雀栩栩如生，几乎要飞出来，他势头做足了，便道：“话说这徊颜上仙下凡历劫，前半生呢是顺风顺水，三岁入学堂，二十中探花，殿试被公主看中选为驸马，简直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我道：“那不是很好吗？”
　　“满上！”，辰隐仙君将玉盏里的仙酿一饮而尽，“故事的转折发生在新婚后的第五个月，陈国来犯，楚国不敌，楚王派驸马出使陈国商议和解之法，而陈国呢有位公主，荒淫无度，喜好美男，一眼便看重了我们的徊颜上仙，竟将他强行占为己有！”
　　这里本应该是遗憾唏嘘之处，辰隐仙君竟把自己给说笑了。
　　我正色道：“好笑吗？好笑吗！”
　　“不好笑，不好笑，”辰隐仙君还是忍不住笑，“那楚国不敌陈国，为保太平竟同意将驸马送给陈国公主以换取和平。这楚国公主听闻驸马没了，悲愤之下带着身孕投井自尽。楚王痛失爱女，大受刺激，痛定思痛。于是他假意顺从，实则苦心练兵屯粮，终于在三年之后成功偷袭陈国，一举打败陈国攻入王都。那陈国公主见陈国气数已尽，悲痛之中告诉驸马那楚国公主早已投井自尽，驸马悲痛欲绝之间杀死陈国公主后自尽殉妻。多么可歌可泣荡气回肠虐恋情深的爱情故事啊！”
　　辰隐仙君感慨万千，语调却忽地一转，“那个司命星君跟他死老爹一个臭脾气，当年他爹喜欢我娘，我娘不是没选他爹嘛，他爹就在我历劫时竭尽可能让我吃苦，如今这徊颜上仙下凡历劫竟是这般曲折的失身命格，难道也得罪了司命？可怕！太可怕了！”
　　我细细品味了这个故事，“妻离子散，国破家亡，还受辱于......咳咳.....还真是很苦的命了。”
　　临嫣：“是的，很苦。”
　　辰隐：“是的，很苦。”
　　辰隐仙君有些幸灾乐祸，他凑上来悄悄问我：“要不咱们再下凡去看看？”
　　我心里也十分好奇，幼年顽劣不堪的徊颜上仙长大后是个什么样子？
　　今天的长安城格外热闹，我们问了路过的一位老翁才知今日竟是他金榜题名那天。
　　真巧！
　　我同辰隐仙君歇在都城某茶馆二楼，此处位置极佳，长安城的繁华尽收眼底，还能远远瞧见张贴的皇榜。
　　我一眼便在乌压压的人头里看到了徊颜上仙。
　　二十中探花嘛，剧情我已经知道了。
　　明天便是殿试的日子，到时候楚国公主会躲在正殿某个角落，对我们的徊颜上仙一见钟情。
　　徊颜上仙会在未来的三年里经历爱恨别离，国破家亡，如此历劫方成。
　　我也想知道，这司命跟他是有什么仇？
　　第二天，我同辰隐仙君匿去身形，立于楚国君王身侧，一同目睹这场殿试。
　　我们打算过完今日便回天界，我自问是看不得徊颜上仙吃苦的，要我亲眼目睹这场劫难，这向来清雅禁欲的上仙被陈国公主欺负？我可能会疯掉......到时候历劫失败的徊颜君是否会冲到紫栾殿中将我臭骂一顿？当然，我还想看看哪位幸运的姑娘会是徊颜上仙这辈子捧在心尖上的人。
　　那位公主正躲在大殿的金丝楠木后，身着华服，头戴翠玉，轻轻一个转身，华服之上的金丝羽线便流转出五色光芒。只可惜听辰隐仙君说，这位雍容华贵的凡间公主并不美丽，她相貌平平，姿色平庸。
　　可我却看得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