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折空枝》温柔珊瑚心

4、第 4 章

　　不久之后，我在暮色初临的天河旁偶遇过徊颜上仙，脚下是曾被鲜血浸染的九曲玉桥，他飒飒白衣飘扬，欣长挺拔的身影立在汉白玉的石桥上，不知在想什么。
　　回到天界后，他待人处事倒是同往日无差，性子温柔却冷淡，独来又独往。
　　“徊颜上仙，近来可好？”
　　我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一些。
　　他缓缓抬起低垂的眼眸，对我连客套的笑容也没有。
　　“多谢华垚公主挂心，我自然，”他停顿了下，平静地说道，“甚好。”
　　一时之间，我俩相顾无言，气氛徒然有些尴尬。
　　我絮絮叨叨，不知该作何表情：“那就好那就好。”
　　我仓皇失措地逃回紫栾殿里，饮下一杯热茶舒缓低落的情绪，却听到杯盏碗碟的碎裂声穿破浓稠的夜色传入紫栾殿中。
　　我轻声问临嫣：“外面出了何事？”
　　她面露不悦，擦拭瓷器的力道都重了几分：“还能是谁狐族的风柔公主呗！她简直太难伺候了！以前大家想见上仙抢着去习桐殿当差！如今却在习桐殿里整日挨骂受罚！”
　　我想起当年的风柔，那时她是狐族公主，未来女君，又与徊颜上仙互生欢喜，她生来美丽，一双桃花眼便勾人心魄，更别说这美人娇滴滴的同你撒娇了，交友处世几乎从不受阻，这是多好的命格啊！如今却白白丢了女君的位子，又因为谋害上仙囚禁千年，如今虽还是徊颜上仙的妻子，却境遇大变，心有怨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至于徊颜上仙过得如何，我便不得而知了。他不喜热闹，朋友甚少，这婚后感言嘛，我想他这样的性子也不会同旁人说起。
　　有时候我恶毒地想，他自己种的瓜就得自己吃，可每每午夜梦回时，我却总会想起雾兮山的时光。
　　娘盼着我早日嫁人，隔三差五就给我介绍三界年轻有为的仙家，甚至还把爹爹留给她的月光戒指送给了我。
　　我从未见过我爹，娘说，我爹也是仙家。当年他只跟娘说有事出门，让她莫需担心，便一去不回。
　　那是十多万年前的事情了，久远得连我娘都快忘了他的长相。
　　于是娘亲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着，春去秋来，花开花谢，直到我长大成人，我爹依旧没有回来。
　　后来她就嫁给了天帝。
　　我悄悄问过娘，你恨我爹？你爱天帝吗？
　　娘说，你爹爱我，天帝也爱我。
　　我想起羽纪仙子的话，自己喜欢的不一定适合你，适合你的却不一定是你喜欢的。
　　娘亲放弃了爹爹，选择了痴恋她的天帝。
　　我呢？
　　我常常在夜晚想起这个问题，想得整宿都焦虑难耐，翌日便要顶着一张憔悴的脸应付娘的关切。
　　如果岁月能平静得再久一些，这样我便能忘了雾兮山的时光，忘了徊颜君带给我的痴迷。
　　可风柔公主却总是不安生，她每一次的作妖都带给我希望，也带给我痛苦。
　　她去天帝的雪阁盗走了天心石。
　　那是天界至宝，相传是上古大神女娲补天留下的最后一块天石，拥有逆天改命的力量，被视作统摄三界的信物。
　　所幸看守天心阁的侍卫及时发现天心石被盗，风柔公主法力并不高深，未曾将它带出九重天庭便被天兵天将拦下了。
　　盗取天心石是天界重罪。
　　天帝罚她受十道天雷以示惩戒。
　　这一道天雷便足以将千年的妖孽劈得魂飞魄散，这十道天雷齐下，普通的仙家不死也成残废了。
　　我想徊颜君自然是舍不得她受苦的，不然也不会徒然将这十道天雷抗下。
　　我眼见那雪白的衣襟一点点染上殷红血色，这位倔强的上仙挺着笔直的脊梁，咬牙忍受天雷灼伤之痛。
　　等天雷劈完，徊颜君翠色的眼睛早已被额角滴下的血染成了红色。
　　好在这天雷要不了徊颜上仙的命，天帝又派人给他送去最好的伤药，我想修养上几百年便会好了。
　　过了几日，辰隐仙君来寻我帮忙。
　　他想借南爻上神的法器桐花镜一用，自己却又不敢去借。
　　我取笑他：“辰隐君天不怕地不怕，竟还怕南爻上君。我素闻那位上神素日是严厉了些，你也不必这般害怕吧！岂不是辱没了你东海小霸王的名号。”
　　辰隐君愁眉不展：“我哪是怕南爻上君，他闭关了我又见不到他，只是不想见他的弟子罢了。”
　　跟辰隐君处久了，我对八卦之事颇为敏感。
　　“你说来听听我才好考虑是否援助你。”
　　辰隐仙君一开始还不肯说，被我两杯特制的仙酿灌下去，稀里糊涂什么都招了。
　　原来当年辰隐君升为仙君之前，曾下凡历劫，南爻上神那位小弟子就是辰隐君当年历劫时爱死爱慕的心上人。他在凡间负了她，等回到天上发现那人竟机缘巧合成了南爻上神的弟子，自然是害怕相见不想相见了。
　　辰隐仙君很是哀怨，秀气的五官快拧在了一起：“都怪那个老司命星君，要不是他给老子写的命格，我怎么会爱上这种女人！当年老子一回来就把他狠狠臭骂了一顿！”
　　我命人将辰隐仙君送回了府邸，趁天色尚早便去南爻上神府邸拜访。
　　南爻上神是上古大神，地位尊崇，连天帝都要敬其三分，他素来喜静，为人又严厉古板，爱慕他的仙子没有一个敢前来叨扰。真羲宫巍峨庄严却也冷清寂寥，鲜少有外人踏足。
　　我一站在大门口便有人来接待我。
　　来人着一身烟青色衣衫，面容姣好，略带女气，腰间挂着一方牙白色宝剑，浓稠的黑发高高束起，中间插着一只桃花木簪。
　　倒是个眉清目秀，干干净净的年轻人。
　　我正色道：“我乃华垚仙子，有事想求见南爻上神，只是听闻上神正闭关修炼，不知这真羲宫如今哪位仙家主事？”
　　青年直勾勾盯着我：“仙子所为何事？”
　　我如实道：“我想神器桐花镜一用。”
　　她一板一眼问：“仙子是自己需要，还是为他人所求？”
　　我便如实相告。
　　他一听是辰隐仙君求我来借，神色倏然一变，态度也恶劣了七分，一脚狠狠踢在门口的石狮上。
　　“不借！这三界谁都能来借！就他不行！这个浪荡子还有脸来借东西！要不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我忍了三万多年不跟他计较，他还有脸来！下次让我遇到看我不撕了他的这张桃花脸！”
　　我神色错愕地看着她，这位眉清目秀小仙君竟是个女儿身！原来她就是辰隐君凡间的老相好啊！
　　那女弟子在门口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还在用力踹门口的石狮，似乎那就是辰隐仙君变的。过了许久才有另一位青年将我请进去。
　　“那位是小师妹曲瑶，她跟着师父修行好多年了，却总对凡间的事耿耿于怀，每每提起总要骂上许久，让您见笑了，”他请我入内坐下，又奉上一捧热茶，“我乃南爻上神的大弟子玄洸，您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便是。”
　　“我有一友人，他想借南爻上神的桐花镜一用，他......自知无脸见曲瑶仙子，便托我前来一借。”
　　玄洸仙君面露难色：“此物是上古神器，不仅能伏妖除魔，更能看到观镜者的前世今生，一旦处置不当恐能带来大祸，此事还需等师父出关了再说，怕是要让华垚公主失望了。”
　　我疑惑道：“那南爻上神何时才能出关？”
　　看来此番是白来一趟了。南爻上神一闭关就是上万年，这可如何是好？
　　“仙子运气还是极好的，”这位玄洸仙君微微一笑，好心叮嘱我，“师父再过半年便能出关，到时仙子定要带上那位友人一同前来。”
　　回去后我把此事告知了辰隐仙君，他一听要本人前去，竟有些犹豫不决。
　　他要桐华镜，我便去借，这才想起要问他。
　　我问道：“你要这桐花镜作什么？这可是上古神器，处置不当会引起灾祸的。”
　　他听说后果这般严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扭扭捏捏回答：“你还记得我爹给我定下那亲事吗？就是那个西海大公主，她不知怎么竟对我有了好感，天天闹着要嫁给我，我也是听旁人提起桐花镜可以照出前世今生，我就想给她好好照一照，等她想起上辈子的相好，就不会天天要死要活嫁给我了。”
　　辰隐仙君哀哀怨怨凄凄惨惨跟我诉苦，一副受尽委屈的小媳妇样。
　　我却忽然想起曲瑶仙子气急败坏的样子来，竟有些感同身受，忍不住也要骂他：“你个负心汉！”
　　辰隐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