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折空枝》温柔珊瑚心

3、第 3 章

　　娘未嫁给天帝时，与我住雾兮山里，那里虽处凡间，但经年由仙气环绕，普通的妖魔鬼怪进不了，凡人也看不见，是个闲云野鹤自由自在的好去处。
　　我法力不足，只好拜托辰隐仙君先施法将徊颜上仙的三魂七魄置于不老泉内，汇成一体，然后施法将其打入莲藕塑的肉身中，藕身经过不老泉的润化，渐渐化作白玉无瑕的肉身。
　　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三魂七魄同新的肉身完美合一。
　　辰隐仙君精疲力尽，我亲自护送他回天界的寝宫休息，吩咐侍从好生照顾。
　　等我回到雾兮山，徊颜君竟不见了。
　　这天上一年地上一年，我送辰隐仙君回去不过是一柱香功夫，凡间也就几天而已。
　　徊颜上仙刚重聚三魂七魄法力全无，想来也走不出这云雾缭绕的雾兮山。
　　我还是担心极了，召集了雾兮山的小精灵一起寻他。
　　我听到桃桃的声音从前方的枫树林传来。
　　循声走去，雾兮山顶的断崖处有棵千年古树，因为雾兮山只有秋季，所以这颗古树经年都是满树红枫。
　　它总在落叶，也总在生长。
　　徊颜上仙正背靠着它，飒飒秋风起，红叶漫天，他白衣若雪静美如画，正用那双翠色的眼睛静静盯着掌心着一颗圆滚滚的核桃。
　　似听脚步声渐近，徊颜君抬起头，一样的温雅和煦，斯人如玉，可那双极浅极静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波澜。
　　尽管，他只是很茫然。
　　他认真地问我：“姑娘认识我？”
　　徊颜君失忆了，他不记得我，更把风柔忘了，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我哆嗦着靠近他，他就静静站在我跟前，不躲不闪，像是一个天真又茫然的孩子。
　　我张开双臂，轻轻将他拥进怀里。
　　徊颜君，我们很久很久没见了。
　　我们静默地在雾兮山相处了一段光景。
　　刚开始的时候，徊颜君会问我，他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为何不记得以前的事情？
　　我骗他，他是我的故人，在来雾兮山的路上被妖怪攻击，受了伤失了忆。
　　后来，他就不再问了。
　　他会给我们弹好听的曲子，悠悠古琴声，宛若山间流淌的溪水，清澈空灵。
　　一曲终了时，那个坐在溪水畔凉亭里抚琴的徊颜上仙，会抬起翠色的眼眸，朝我静静微笑，那时漫天红叶，仿若时间停滞。
　　我们也会赏月看书，累了我便靠在他的肩上轻轻打盹。他的话本就不多，如今失忆后更是寥寥无几。
　　昔日的徊颜君虽待人待事款款温柔，却总是拒人千里，不喜同他人走得太近，失忆后不但脾气更好了，还总是耐心回应桃桃的捉弄，偶尔也能从沉静的眼眸里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柔情。
　　以前我生怕留下不好的印象，同他说话战战兢兢，一句话反反复复琢磨许久，如今却能快乐又痛苦地享受着与徊颜君独处的时光。
　　但我知道，他终归会想起来的。
　　他会想起他的风柔，我也要直视我的卑鄙。
　　那一天，他问我，华垚，我为何总梦到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谁？
　　我对上他翠绿色的眼睛，忧伤地想着，那定是穿着鲜红嫁衣的美丽女人。
　　我沉默无言，心里愁云惨淡。
　　又一天的夜里，我一步一步穿过火红的枫树林，来到徊颜上仙休憩的小屋，我望着月色下沉睡的他。
　　他离我这么近又那么远。
　　人心总是贪婪，一开始的时候，我只想让他活着，复生后，我又希望他能喜欢上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徊颜君，你能喜欢我一点点吗？”
　　我哭着握住他的手，施法为他找回了记忆。
　　关上门，一切便都留在了这里。月光皎洁无暇，洒落在我肩头，我望着眼前的山路，踩着一地火红的碎叶。
　　桃桃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可我什么也听不进去。
　　我回到九重天上，娘问我去了何处，她已寻了我一阵，见我一身狼狈不堪，怪我到处瞎跑，吩咐临嫣为我沐浴更衣。
　　我敷衍着娘亲的热情，直到她离开才沉沉睡去。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我枕在徊颜的肩膀上睡着了，醒来时抬头便是他的脸，如白玉无瑕，如星辰大海，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临嫣叫醒了我。
　　她欢呼雀跃，发间的珠钗坠子叮当作响：“公主殿下您快醒醒！天大的喜讯！徊颜上仙没有死！他活着回来了！”
　　我睁开眼觉得浑身无力，想继续睡可太阳穴却隐隐作痛。
　　我这一觉睡了许久，凡间便是几年，足够他恢复仙术回到这九重天上。
　　心中正感慨着，却不得不被临嫣催着起床洗漱，等换好衣裳，梳完发髻，我却慌张了。
　　要是遇上徊颜君，我该如何面对他呢？
　　雾兮山的几个月，对他许是一场梦，对我却不同。
　　他是天界上仙地位尊崇，如今安然归来，三界纷纷前来贺喜，天帝更是为他举办了隆重的接风宴。
　　天帝高兴极了，一连干了好几杯，甚至露出隐隐的醉态，痴痴问着：“侄儿啊，当年你为狐族公主所害，明明已经身陨，如今却安然回来了！本座甚是高兴！甚至高兴！这中间发生了何事，可否同众仙说道一番？”
　　徊颜上的目光悠悠移到我身上，语气一如往常。
　　“侄儿醒来便身处雾兮山中，还在雾兮山养了一段时间伤，想来是华垚公主救了侄儿。只是之前的事情我便不清楚了。”
　　众仙炽热的目光紧接着刷刷落在身上，我坐立难安。
　　我沉默了，自然不想让众仙知晓我如何救他。
　　好在辰隐仙君及时替我缓解了尴尬的氛围，他说胡话几乎信口拈来。
　　他道：“启禀天帝，大约是在半年之前，我与华垚公主在荒海之镜寻找水灵芝，意外遇到一位神秘仙家，他带我们去了一个山洞，当时徊颜上仙就在里面，我想许是他聚齐仙元救了徊颜上仙。之后我们便带他去雾兮山养伤，想等上仙完全恢复了再奏禀天帝您。”
　　我微笑着道：“事情便是这样。”
　　看着天帝的灼灼目光，我心里有些发虚。
　　太白金星捋着花白的胡子，若有所思：“这仙家莫不是哪位上古大神？自夸父开天辟地后，女娲伏羲补天造人，这些上古大神随着时光流逝身陨的身陨，失踪的失踪，除了南爻上神竟再无其他。辰隐仙君，你可知这位仙家何等模样？”
　　辰隐仙君是为了替我解围扯的谎，既然是胡话，多说多错，破绽也多。
　　我有些磕巴地回答：“我们发现徊颜上仙还活着，一时高兴没仔细瞧那高人的模样，只记得是个白发老翁，等回过神来，他便不见了。”
　　众仙家的焦点从我救了徊颜上仙一事变成猜测神秘仙家的身份，我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席毕，辰隐仙君有些怨言，他愤愤道：“你为何不告诉他真相？还让他这般阴阳怪气问你，好像是你害他受的伤。”
　　我道：“告诉了又如何？他如今恢复了记，风柔才是......”
　　辰隐仙君微愠道：“那你还去救他！”
　　他见我脸色不对劲，知晓说话过分了许多，便急忙向我求饶：“华垚仙子，华垚公主，我错了，你别生气，我嘴欠你是知道的！”
　　我当然不是真生气，只是恨自己爱而不得，求不得却又放不下。
　　不久以后，我听说徊颜君去看望了风柔，还请求天帝与狐族交涉宽恕他的妻子。
　　风柔因为杀死徊颜君被囚禁了九千多年，如今徊颜君安然归来，又有天帝出面说和，不多久便自由了。只是这位新狐王不仅登基掌权，还甚得人心，下令将长姐逐出王室时竟无一人反对。
　　我听说那天风柔从北泽之地回到徊颜上仙的习桐殿，一路上哭哭啼啼各种悔不当初。
　　羽纪仙子婚后不久便生下了一个男孩，她携着孩子与夫君一同上九重天接受天帝祝福，还特地来看我。
　　我将孩子抱过来，奶娃娃的脸蛋粉嫩可爱，像大馒头一样雪白柔软。
　　“孟识仙君待你可好？”我问她。
　　羽纪仙子脸上霎时通红：“他倒是......什么都不让我做，华垚我算是明白了，有时候喜欢的不一定是适合的，适合的不一定是喜欢的，世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那妖女害死了徊颜上仙，可他一回来就将她带回天界，却总是瞧不见待他的真心人，你呀还是同我一样早日死了心罢。”
　　我心中苦涩，情爱之事若能轻易放下，世间就不会这般多的痴男怨女。
　　我笑道：“我倒是也想有个知冷知热的心尖人，可是看对眼哪有这么容易。”
　　羽纪仙子来了兴致，眼睛都发亮了：“我三姑妈的二娘舅家四表弟，今年刚刚一万岁，人温柔，长得也标致，你看什么时候见见......“
　　我：“......”
　　早前便听说羽纪仙子婚后爱当红娘，原以为传闻有误，如今这红娘竟做到我这里来了，便赶紧打发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