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谏月》世间传

5、背井离乡

　　“走吧。”

　　陈品贤看了眼身旁的鬼，没想到她能让自己再呆这么久才走，可无论再过多久，离别的日子终将到来。

　　因着钱钟保的离世，大家终日郁郁寡欢，好不容易平复过来，徒然听说陈品贤要去京城参加金刀卫的比试，虽是女子身份，但大家都不曾怀疑她的实力，一直都知道她迟早要离开，此时听闻未免又增添几分伤感。

　　陈国郅虽然捡了条命回来，终究是落下病根，也当不了捕头，顺势便退下来。陈品贤当上金刀侍卫一直都是他的心愿，原本这个愿望应该由陈轶抒来实现，奈何这个不孝子竟然被一个邋遢道士拐走，跑去做装神弄鬼之事，把他气得够呛，于是便落在‘帮凶’陈品贤的头上。

　　但是陈品贤也是个滑头，整天就知道瘫着，正事也不干，对此他没少发火。现在陈品贤突然转了性，他不可谓不高兴，当晚陈品贤跪在他床前郑重其事地告诉他想当金刀卫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又想到养在膝下多年的女儿突然要离开自己，即便面上再怎么不显，内心也充满了不舍。看着懂得背负起振兴家族重任而离去的女儿的身影，像是瞬间苍老了的老父亲用力地眨了眨快要泛出泪水的双眼。

　　陈品贤走在路上，如芒在背，怀疑自己这么骗爹爹是不是不太好。算了，眼下还有最重要的事，“你说要先回家看看，那你家在哪里？”

　　“我不知道。”

　　“唉？你不知道吗？？？！！！！！！”陈品贤惊住了，不过又想到这只鬼连自己叫什么说不上来，还怎么能指望她记起其他的事情，所以反而要怪自己考虑得不够周全吗？想到这里她顿时感到欲哭无泪。

　　于是，半个时辰后，在下川县衙内存放案件卷宗的甲库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

　　“吴珊，祖籍曲阳，任户部主事……中饱私囊，结党营私……抄没家财，流放江州……”记起茅草屋里摆满的酒壶，如此借酒消愁，还以为这人曾当了什么大官呢。陈品贤暗自腹诽，想着可先往曲阳，若与所获，再去燕京，也不至于来回折腾。

　　物归原位，又整了整其他物什，确保一切跟她进来时一样后，才轻手轻脚地离开。刚合上门，突然有只手拍了下她的肩膀，一时警铃大作，转身就是一拳，只听“哎哟”一声，那人便摔倒在地。

　　待看清来人，陈品贤霎时慌了神，“齐，齐大人！”正是下川县的县太爷齐运升。陈品贤连忙将其扶起，看着他那只乌青眼面上惊慌失措、委屈巴巴，实际上镇定自若、云淡风轻。无他，就是仗着这位县太爷脾气好。

　　“齐大人，你干嘛突然站我身后？吓我一跳。”

　　“原来是品贤啊，我还以为你走了呢。”他碰了碰痛处，顿时倒一口凉气。

　　陈品贤摸了摸鼻子，张口就来，“这不是过来给您辞行嘛。”

　　“这样啊，你把辞呈丢我桌上就没人影了，我还以为你不待见我这老头子呢。”

　　听娘说这位齐大人跟她老爹陈国郅当年在京里时关系匪浅。齐运升先犯了事，被贬谪到此地，后来陈国郅被流放过来，能够在短短几年之内被破例提拔当上捕头，便是因这层关系。再说能将此流放之所治理得井井有条，可见其手段非凡，确有实才，也令陈品贤十分钦佩敬重。

　　“您说哪儿的话啊。”她本打算快去快回，不过依着现在的状况来看是不行的，但还是得抓紧速度，“齐大人您老赶紧去歇息吧，时候不早，我得走了。”

　　“哎，不急，你先跟我来。”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内院书房，此处陈品贤并不觉得稀奇，要说下川县衙内还有她没去过的地方，大概就是男厕吧。

　　齐运升将那封辞呈和一把官刀递给她，道，“不过是出趟远门，何必辞职？”陈品贤暗自撇嘴，心里打的小九九破灭了，她就知道如果当面把信给他，就不能借机甩了这劳什差事。

　　又听他说道，“我看着你长大，知道你功夫了得，但你从未出过下川，外面不比家里，人心有多险恶你是没经历过。此番远行，一定要安全为上。”关怀之情溢于言表，措辞与陈国郅如出一辙，她听着不禁鼻子一酸。

　　随后，齐运升又取出一封信，“这是荐信，今年正好有名额。拿好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却看到陈品贤变化多端的表情，忽明忽暗，喂喂，这到底是感激还是不情愿啊。

　　有了这荐信她就不必一关关闯，能直接参加复试。陈品贤茫然地接过，还是道了声谢。

　　“还有件事，有条从小就养在池子里的锦鲤趁着下雨天偷跑出去了，你要是在路上遇见他，一定要带他回家。”

　　见齐运升意味深长、不容回绝地看着她，还没搞清楚其言外之意的陈品贤忽然听到外头有动静，“齐大人？”是陈国郅的声音。她登时如惊弓之鸟，要是被陈国郅发现她偷溜回来，还揍了县太爷，不得把她剥层皮？

　　“多谢齐大人器重，品贤定当不负众望。时候不早，我便就此告辞了。”说罢也不等齐运升反应过来，操起佩刀转身就逃，也不管无意中是不是打到了什么东西。

　　待陈国郅来到书房，入眼就看到脸上乌青眼，手扶枯柴腰，瘫在地上嗷嗷叫的县太爷，“运升！”

　　齐运升却递给他一封信，“……品贤……”

　　陈国郅一看是荐信，脑海里胡思乱想了一番，当即怒从心头生，“那个兔崽子要抢荐信把你打了一顿？反了她！”方才因离别而生的苍老感顿时烟消云散，他现在精神头足得直想把陈品贤吊起来打十顿！

　　“不……”知道陈国郅又想差了，齐运升想解释可是他的腰不允许，“哎哟，我的老腰啊。”

　　两个时辰后

　　“阿嚏！”陈品贤只觉得一阵恶寒，她都打了一路的喷嚏，可是现在艳阳高照，怎么回事？

　　“你怎么了？”

　　“没事。”她紧了紧衣服，“哦！我好像把荐信落在衙门了。也好，我本来也不准备去。”

　　“可是你说了不负众望。”

　　“哎，这当然只是客套话啦。”

　　“可是你说过信之一字。”

　　陈品贤一时语噎，却看到余容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她不会觉得我会食言吧，拜托大姐，看你这要吃人的模样，我要敢出尔反尔，还不得被你生吞活剥了’。于是解释道，“你放心，凡事都要讲求原则，做事都有轻重缓急，我即答应你就不会食言。大可在陪你回家送你投胎之后，我再去参加那比试。”

　　“那如果你一辈子都送不了我进轮回呢？”

　　？

　　见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余容也不想跟她在这里白耗着，便道，“走吧。”哪里知道此刻她心中已是退意丛生。

　　“哎，你当心点。我们要不买匹马吧，靠两条腿要走到猴年马月。”

　　“你随意。”

　　身后，似乎是从林里最深处传来桀桀的笑声，“小宝贝，爹爹可算找到你啦。”闻者无不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