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水月 镜外年华》砚印

7、七

　　自那日后德瑞连接三日未曾回来，颜府里似乎都没发现德瑞白日未在府里，有时晚上桑嬗遥遥地从大厅前走过，看到络绎不绝的仆役捧着食物前往，随后折返的丫鬟口里都小声兴奋地议论着厅里的客人，德瑞的名字也在其中。
　　她回到竹楼，她自小喜竹，旧日窗前便栽了几株，清晨傍晚影影幢幢，随风摇曳，可来到这里，却没静下心细细观赏过一回。如今没有他，竹楼倒清净许多，不失为一个雅致的去处。
　　为木桶里蓄满水，用足间轻触水面，觉得水温适合，便将整个身体沉入，热水环绕，酥麻的热度让人惬意舒适，捧起一捧水，泼在脸上，水珠连成串不停往下流淌。
　　蒸汽不断上升，熏蒸着脸，透过水汽，可以看到映在纸窗上的竹影，婀娜秀丽。头向后仰，倚在木桶沿上，合起眼睛，小睐会儿。
　　水温在夜里渐渐变冷，但贪婪这留下的一点温度，不肯起身，只是微侧了下头迷糊地对自己说，再过会吧。
　　最后的热气喷在脸上，湿漉漉的，软软的，还会移动——移动？
　　她徒然睁开眼，向身侧看去。!
　　碧绿的眼眸，苍白的肤色，鲜艳的红唇……
　　是他。
　　她转过头不去看他，手向桶边探去，那里有早准备的衣物，这身体是他见过的，但是这般赤露，自小被教导“笑莫露齿，坐莫摇身”，还是感觉到羞耻。
　　手在离绸衣还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了，他的手覆盖在她手上，慢慢移回到水里。
　　水温升高，汩汩的热气又重新腾起，模糊了视线，他到底要做什么？她背对着他，不愿正视他，双臂环抱自己，尽力地沉入水中。
　　冰凉的触感，是他的手指；温热的触感，是他的唇。手指和唇交替着在她的裸露在水面外的背上摩挲，带起一阵阵的战栗。
　　大概是因为热气，大概是因为他的举动，有点不知所措，无法开口说话。无法辨清这种感觉，只能无助地抱着自己。
　　他到底要做什么……
　　那冰凉的指腹反复地在她的肩上掠过，顺着颈部来到头顶，插入发髻中，把盘好的头发挑散，长长的发从头顶散落，落入水里，他又一缕缕地撩起，放在手里把玩，最后似乎将什么东西插入头发里，沉甸甸地压着头发。他的手一离开，她将背移开桶身，头上一阵晃动，传出清脆的撞击声。
　　伸手将那发响之物取下，头发亦再次披散。握在手里的，是一支缠丝金风步摇，细如发丝的金丝垒出卷草纹样饰底，如桂枝般相缠出如意云纹，其上一只凤凰翱翔其间，下垂以珠，以五彩玉缀之，拿在手里轻摇，互相碰撞发出刚刚听到的声音。
　　这样华贵的步摇，难不成是送给我的？抬头看向他，意外地发现他侧面对她的脸上有可疑的红色，“之前错怪你了。”
　　原来他还会道歉……
　　她突然想到颜蔷，如花一般的女子，本来想嘲讽他奇怪举动的，到了嘴巴咽了下去， “能不能不要伤害无辜……能不能不要伤害颜蔷。”
　　“……好。”他停顿很久，终点头。
　　紧握的手被打开，步摇被抽走，然后头发被再度盘起，那支步摇在发间吟唱，她的脸被他的手捧住转到他那一边，视线对上他的绿眸，那带着鼓惑让人沉醉的眸子，以往充满冰冷气息的眼在热气蒸腾下，显出几分流动的温情，是她看错了罢。
　　“我们是一体的，所以你只能在我的身边，宝贝，记住你是我的，一直都是，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我没有放手之前，你莫想要逃离，莫想，哪怕是心也是，都是属于我的，我所给予你的，你才可接受，如这簪，它只能在你的发上停留，因为你注定是它的主人，而你，注定是我的，注定。”
　　冰冷的话语里底下蕴涵着一丝颤动，随着话语，他的唇在她的发上碾动。桑嬗觉得脑子里空白一片，已不能思考，辨不清，分不明，被动地接受他的吻，感受冰凉的唇轻点眉梢、眼睑、鼻尖，恍惚间想起许久前的一场雪，小小的雪片落在脸上，也是这般感受，凉凉的，甜甜的。
　　心底冒出一股陌生的感觉，似乎它已蛰伏很久，伺机而动，如今它顺流而上，占据了她的整个心房，满满的充盈。
　　有一种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