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读书》喏言

7、这个春天很冷（一）

　　第六章这个春天有点冷
　　来时意冉冉，去落水无意。
　　满目冬风起，恨春迟迟履。
　　王一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上海回到兰陵的，他就像一个丢了魂的木偶来到火车站，买了最早的票到兰陵，然后坐船回到河子浜。当脚步重新踏回这片他生长了十多年的土地，他才终于有种醒过来的感觉。这一日的上海之行好像一场梦，初春寒冷的河风吹皱了平静的湖面，王一流只觉得好冷。他强自打起精神拍了拍脸，整理了一下表情，镇定下来，他知道在河子浜里还有人也在焦急的等待着徒巧华的消息。

　　“徒叔，我见到巧华了。”
　　王一流见到徒老汉的时候，镇定的甚至超乎他的预料。
　　徒老汉看着面前的王一流，眼皮子微微抖动：“她还好吗？”
　　“她还不错，我在上海见到她了。在一家餐馆帮着算账，这是五十块钱，她叫我带给你。还有您之前给的钱。”王一流不敢一下子把五百块钱都拿出来，怕吓到徒老汉：“巧华还说，以后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往家里送笔钱，叫你们不要担心她。”
　　徒老汉脸上听见女儿安然无恙，脸上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笑容，接过两百五十块钱，也没点就放进了口袋：“没想到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也能过活，我知道她自小就聪明，看来她过得还不错。只是苦了你。。好孩子，你是个好人，是巧华不懂珍惜。”
　　徒老汉似乎早有预料徒巧华不会和王一流回来，言语中带着浓浓的歉意。王一流此刻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摆了摆手：“是我们没缘分。。徒叔，那我就回家了。”
　　徒老汉还想留王一流吃饭，但见他说完就转身快步走了出去，眉头又一下皱了起来，轻轻的发出了一声“哎。。”
　　王一流快步往外面走，脚步越走越快，料峭的春风刮进了他的眼中，似带起了一股水雾，他用手擦了擦眼角，找到一个路边没人的角落，最终蹲了下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依旧荒芜的土地，呢喃自语道：“这个春天来的好慢啊。。”

　　河子浜的春天真正来临时是很美的。贯穿田间的河道上会有鸭子在游荡，乡间的路边会长满青色的野草，不远处的小山坳上有人种了桃花，漫山的粉色好似虹霞，醉人的花香会让人忍不住感慨人间天堂，但这却是徒巧华费劲了力气逃出去的地方。

　　此刻，不仅王一流在感叹春的迟来，徒巧妍坐在课堂里，也在朗诵着春天的诗歌：“小草偷偷地从土里钻出来，嫩嫩的，绿绿的。园子里，田野里，瞧去，一大片一大片满是的。坐着，躺着，打两个滚，踢几脚球，赛几趟跑，捉几回迷藏。风轻悄悄的，草绵软软的。”
　　徒巧华的同桌钱进听着徒巧华专心的朗诵，只觉得困的很，他忍不住拉了拉徒巧华的辫子，小声说道：“最后一节课后班，你还这么用功干嘛啊，一会老师就来放学了。”
　　钱进是村头郝寡妇的儿子。郝寡妇不是真的寡妇，只是她丈夫常年不在家，她一个人拉扯着孩子，还有一个婆婆，过的和寡妇也差不多，所以村里人都叫她郝寡妇。也因为家里没男人管，钱进特别的皮，解开放才特意把他安排到徒巧妍身边，想让钱进学学怎么安静读书。
　　徒巧妍辫子被拉的有点痛，撇了一眼钱进，也不说话，直接拿起笔对着钱进的手：“你再拉我辫子，我就扎你。”
　　钱进看着那笔头，咽了咽口水，他可是知道徒巧妍说扎是真扎，那一笔头下去可痛的很，连忙放开手：“别别别，我这就放。”
　　徒巧妍看见钱进放开辫子，又扭头看着手里的书，好似书里藏着什么绝世珍宝，让她一个眼神都挪不开。
　　“书呆子！”钱进心里嘀咕，只觉得徒巧妍是个怪人，别的小姑娘下课都在跳方格，跳牛皮筋，就她除了上厕所就是手里拿着本书，怪不得村里的人都说徒家的两个姐妹都是怪人。
　　钱进心里嘀咕着，手里却不停下，用手开始摩擦着橡皮，蹭出一条又一条的乌黑带子，惹的别的同学心里大骂败家子，这么浪费橡皮。要知道，河子浜可不是富裕的城里，在这上学的小孩基本上文具都很舍不得用，像钱进这样玩的也是独一号。其实也怪，郝寡妇家，丈夫一天到晚不着家不知道干什么，她一个人上养婆婆下养儿日子过得还挺富裕，也算是河子浜的奇谈了。
　　过了一会，解老师走进了教师，看了看钟：“下课吧，徒巧妍留一下。别的同学放学早点回家，别太贪玩。”
　　孩子们听到解老师的话，立即发生一声欢呼，钱进更是三下两除二收拾好东西就冲了出去，叫上三四个小伙伴，就打算去玩打打仗去了。钱进的性格除了有点怕徒巧妍，可一直是当老大的，当下就说要当司令，大叫一声乌拉拉的就跑开，一连玩到天快黑了，肚子饿的不行才不情不愿的回家去。

　　“哎呀，老妈又要抱怨了。。”看着已经快要落下的太阳，钱进摸了摸脑袋，心想又要被郝寡妇一顿数落，还好最近没有啥考试，要不然以他的成绩，说不定就变成一顿板子。摸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拖着玩累的身子，钱进走到了家门口。
　　“奇怪。。老妈今天怎么没在家门口等我。。。”
　　以前郝寡妇看见钱进放学不回来，总会在门口打着手电筒等他回来，可是今天却没有。。“不会今天老妈生了什么气吧？？”钱进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口，却听见里面传来两个女子低声的啜泣声，意识到是母亲和奶奶的声音，钱进一把推开门，只见郝寡妇和奶奶钱老太正坐在椅子上捧面哭泣，身边还站着一个身着黑衣的中年男子。

　　“妈！奶奶！你们怎么了？！”钱进大叫一声，急忙跑到郝寡妇身边。郝寡妇听见儿子的叫喊声，突然抬起头来，直愣愣的看着他，突然一把拽过钱进，对着他身上就毫无章法的打了起来：“叫你贪玩，叫你这么晚才回来！！叫你不回来！！！叫你不回来！！！”
　　郝寡妇的声音越来越大，近乎声嘶力竭，钱进痛的大叫：“奶奶，救命！！”岂料一贯护着他的奶奶此时也直愣愣的看着他，满眼泪水，呢喃道：“是啊，你为什么不回来啊！！”
　　“奶奶！妈妈！到底怎么了！！”钱进大喊道。
　　那个中年男子看着失态的婆媳，一把拉过钱进，低声劝道：“别打孩子了，这不关他的事。孩子不过是贪玩回来晚了。”
　　郝寡妇手里一空，眼里的泪水却止不住，依旧呢喃道：“你为什么不回来啊。。。”
　　钱进一头雾水，问：“谁不回来啊？！”
　　钱老太似缓过神来，拉过钱进，指了指桌上，钱进这才发现桌上摆放着一个坛子，坛子上面还有着自己父亲的照片。钱老太：“你爸爸回来了。。”
　　钱进看着桌上的骨灰坛，照片上许久未见的父亲，一瞬间只觉得有种寒冷袭面而来：“奶奶，你是说？？”
　　钱老太恍惚的摸着钱进的头：“你爸。。你爸。。他牺牲了。。”
　　“什么？！”一阵揪心的疼痛突然在钱进胸口炸开：“我不相信！！”
　　那中年男子也说道：“孩子，你父亲是一民缉毒警察，他是在抓捕一群毒贩的时候壮烈牺牲的。。他，死的很光荣！”
　　“爸？！他死了？”钱进记忆中的父亲一年都见不了几面，有时候甚至春节的时候都呆不了几天，他自己也无数次抱怨过父亲不知道在外面做什么，为什么老是没时间陪自己，没时间陪自己母亲，让母亲被叫做寡妇。而这个家庭的罪魁祸首竟然死了？！
　　“不可能！他怎么会死呢？！他还答应我下次回来买小汽车玩具的！”钱进双手握紧，全身开始颤抖：“我不相信！”
　　中年男子看着面前的孩子，还有两个已经哭的近乎丧失理智的婆媳，一种悲哀在心里无限蔓延：是啊，这就是缉毒警察，几乎每个缉毒警察都是人民的英雄却是每个小家的罪人。。
　　男人用力拍了拍钱进的肩膀：“孩子，你现在要坚强，你是缉毒英雄的儿子，也是现在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了！”
　　钱进听见男人的话，猛的抬起头，凝视着面前男人的眼睛，那双已见沧桑的眼里饱含着悲痛与鼓励，还有一种责任。钱进还有些瘦小的身板似乎被这种压力压倒，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爸！他。。牺牲了。他牺牲了。”
　　两行泪水从他的眼里涌出，似乎他终于开始明白，那个很少回家的父亲这次终于永远回家，也永远回不了家了。。
　　男人似不忍，转过身去，转而郑重的抚摸着骨灰坛：“是啊。但你要永远记得，他是个英雄，是个伟大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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