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辛恒

70、告别梦工厂

　　试卷答案是26号的晚上十二点放出的。很多人在教室熬夜等着。乔一凡却睡得饱饱的，镇定自若的第二天才到教室。
　　萧塰对完答案后呆呆的坐在那里，带着林宥嘉版本的淡淡忧郁。
　　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握着红笔的手是抖着的。乔一凡按捺住狂跳的内心，合算着总分。她说她估了五百八十分。萧塰说他估了六百。
　　“你大爷的你都六百了，还忧伤个毛线！”一凡破口而出。
　　“谁知道分数线是多少，我要上清华，这点成绩指定不够。”萧塰的忧伤确实不是装出来的忧伤，是实实在在的忧伤。
　　“好吧。我要求没那么高，我只要考上大学就行了。只要让我离开这里去哪儿都行。”
　　“不一样的。好大学是天堂，坏的学校是下一个地狱。”萧塰的话看似耸人听闻，但也有着某种不能被反驳的道理。
　　接着乔一凡问了一个很有哲理的问题：“那你说，考上好大学的一定幸福，不好的大学毕业的人一定不幸福吗？”
　　萧塰摇摇头：“这可能需要做个社会调查才行。查查那些学的很好考得很好的人，下半生都如何了。”
　　不知道社会学家们有没有兴趣做这个调查，不管他们有没有兴趣，学校生活都结束了。卷铺盖回家的日子终于到了。
　　告别这个高考梦工厂，告别这个曾经犹如监狱一般的地方。祖国宽广的土地上，铁中只是无数个梦工厂之一。不知道这样的模式还得维持多久。不知道会有多少个牛魔王和李玉柱来来去去。不知道还会产出多少快乐和不快乐的做题学生。不知道有多少人从始至终未曾体验过知识的乐趣。总之，在一贯的价值观里，没有分数的逼迫，一切都毫无意义。

　　得知分数后，所有人都在替菲儿惋惜。她没考好，勉强上了一本，很普通的学校。这本来是可以考北大的苗子，本来是可以不用保送名额都可以稳稳考上北师大的优秀学生，在最后的一场战役中却败北。
　　很多人想不通。一般情况来说，付出和收获成正比。有时候不尽其然，人们归咎于运气。就像悦光努力学就可以进步冲进班级前五，一凡努力学就能登上光荣榜，菲儿似乎一直都是很优秀的那个，高考却落榜。没人知道为什么。
　　但转念一想，其实也没什么想不通的。有人赢，就有人输。这没什么。这辈子看运气的事情也不只这一次。只是运气归运气，努力归努力。你说我努力了反正运气不好也不顶事儿，那你真放弃努力了那就是百分之百地不顶事儿。如果你说虽然有运气博弈，但是我只管我努力，那至少还有赢的机会和可能。
　　大家都知道菲儿请了很久的假，但很多人八卦着觉得菲儿发挥失常是因为她谈了恋爱，因为大海。
　　所有人都不知道，其实是大海拯救了她。
　　在她意图服药自杀后，她一直和家里人说：不想上学，也不想高考。她几乎不吃东西，似乎在床上只求一死。
　　妈妈的眼泪没用，就是把眼睛哭瞎也没用。爸爸的巴掌也没用，就是把她打死也没用。爸爸喝醉了依旧会发疯，他会边摔东西边问：“要你这个废物有什么用！”
　　不管怎样，菲儿依旧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直到大海出现。
　　多亏菲儿妈心细，收拾菲儿的东西时，找到了一个袋子，袋子里边放着菲儿的素描画，还有一个日记本。菲儿妈自然懂了一切。她有时会出去串门，听说过王大海的名字，大海妈妈还和菲儿妈在同一桌上打过麻将。菲儿妈就去找了大海，趁着菲儿爸不在把大海领回家和菲儿说话。
　　菲儿闭着眼，形销骨立。大海在床边叫她的名字，菲儿缓缓睁开眼。看到大海后，她一直哭，眼泪就没停下来。
　　大海的心紧紧得疼着。他听一凡说起，说她情况不好，他也想过要不要来看看她，他能打听到菲儿家在哪，但一直不敢，他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此次此刻，看着菲儿成了这副样子，他才真的怕了。他不能让这个他曾无比深爱的女孩，这样消沉下去。这样说不准确，应该去掉“曾”，他始终都深爱着。
　　那段时间，只要菲儿爸不在家，大海就来家里陪菲儿。陪她说话，喂她吃药吃饭，给她讲当兵发生的有趣事儿，帮她一起复习功课。菲儿的心病渐渐解除，情况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最后才得以去参加高考。如果没有大海出现，菲儿早已失掉了所有的希望。大海像一道具有魔力的光，将菲儿的阴霾一点点驱除干净，并给予她力量，让她重新拥有了希望，能够振作起来。

　　高考让很多人明白了很多道理。以前觉得期末考试考不好就会死人，觉得高考考不上大学就活不下去。事到临头，能想开的人都想开了。活着总会有希望。这世上存在幸运与机遇，就存在不幸与困难。遇上哪个都能撑住，才是好汉。
　　985不985，211不211又如何呢。生活的快乐与幸福取决于对整个生命的真诚度与坚韧度。三年只是一个暂时的区分。人生还有很多的机会反败为胜，也有很多的陷阱可以让无论曾经多么优秀辉煌的人坠入痛不欲生。
　　“一考定终身”。是的。没错。但能被定下来的都是那些本来就不思进取的人，从一开始就输了的人。他们不是被没考好的高考成绩打败，不是被好大学拒之门外，而是被懒惰和懦弱，被缺乏对待生命的热情而打败。就算考不好又怎样呢。继续做个好人，做个有梦想的人，不可以吗？
　　大海依然在坚持画画，除了人物素描外，他学会了用钢笔、圆珠笔描绘建筑和雕像。钢笔的素朴，圆珠笔清浅的蓝色，在细节的逼真呈现下，那些画作就像是加了滤镜的老照片。不少人和他说，画画是个穷行当，不找个正儿八经的工作，未来是要饿死的。大海不理会这些人，也不把这些话听到耳朵里去。他知道坚守初心，在恶劣和平庸的现实面前总是艰辛的；他也十分认可尼采所说的：当你知道你为了什么而活，你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种生活；他也有信心，只要他好好画，未来总会有出路，他会成为那个可以给菲儿很好生活条件的男子汉。
　　菲儿读了地理科学专业。病情逐渐好转，不再影响正常生活。在大海的开导下，她接受了自己普通大学学生的身份，并且越来越发现，在哪里学不是最重要的，只要学的是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用功学都可以出成绩。
　　大学四年，时不时地就可以看到菲儿和大海一起旅游的动态，照片里菲儿有着自信开朗的笑颜，大海的画作越来越精美，还配以十分贴切的文案，微博上得到不少粉丝关注。两人朝着火起来的方向一去不返。

　　乔一凡考了五百九，比估分多了十分。不知道这十分是天赐的恩惠，还是她自己估分压低了。总之这个分数她相当满意了。其实回头看，这三年她浪费了许多时间。如果她没那么犟，从一开始就投身于学习，她会学得更扎实更好。如果她没有去怀疑那些做题技巧，没有去考虑很多价值和意义的问题，从一开始就笃定决心，她或许可以考一个更好的分数，上一所更好的学校。但事实是，她只能这样。她必须从她自己陷入的那个坑里爬出来。那个坑里的是她，从坑里爬出来的也是她。
　　老乔逢人就说，女儿高考考得不错。其实只要一凡考个分数，老乔都会说不错，自己的女儿总是最优秀的，没得说。
　　一凡在家里过着优哉游哉的宅日子，享受起了慢生活。她终于有时间做自己的事情了。看之前没时间看的小说、听之前没空听的音乐、刷之前没时间看的剧，玩之前没时间玩的小游戏，有时有了想法会写一些文章向杂志期刊投稿，还跟着菜谱研究制作减脂餐，每天定时去公园跑步，……虽然她没办法像悦光那样提着行李箱四处游玩，但能够保持有规律有自由的生活，也十分享受。
　　但是她还处于困惑中，可以说这个困惑从踏入铁中的第一步到离开铁中的最后一步一直存在。三年的时间都没有解除这个困惑，不仅没有找到出口，反而越陷越深。
　　当陶泽的聊天框弹出时，她兴奋也激动。她想了很久怎么给他发消息，终究还是没发出去。回复消息总比主动发消息容易许多。
　　陶泽：听说你打算报上海的学校
　　一凡：听谁说的
　　陶泽：你同桌，萧塰
　　一凡：你什么时候和他有联系了？
　　陶泽：把林宥嘉的歌唱得那么好听，必须有联系
　　一凡：【翻白眼表情包】
　　陶泽：萧塰说他很喜欢你
　　一凡：what？？他吃药了吗？
　　陶泽：你激动啥人家只是比较欣赏你，觉得你不错 和你相处很愉快
　　一凡：我和谁都处的很愉快
　　陶泽：在家里忙啥呢
　　一凡：各种玩，乐着呢 你嘞
　　陶泽：宅太久了，想出去走走 我们公园见见？

　　瞬间，乔一凡兴奋得不能自已。但是聊天框里依然保持着冷静语气：行，那本姑娘就勉为其难地陪你去公园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