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辛恒

69、决战后狂嗨

　　倒数天数归零。准考证戴在了脖子上。学生坐在开向考场的大巴上。窗外是左顾右盼又神情凝重的家长。整个城市都在为高考开路，一路畅通无阻。忐忑、兴奋、激动……统统都得忍着。要平静，即使难以平静，也必须努力平静。
　　这场考试后，有人感谢这里，有人痛恨这里。有人想念这里，有人再不想提起这里。在这个天堂里，这个孵化器里，有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开开心心地离开了；有人什么都没把握住，只感觉空落落的像场梦。
　　语文试卷是最难以捉摸的，几篇大文章明明都是汉语写就，但似乎都不是人话。连篇累牍，反复读都读不出所以然。更神奇的是后边的三个选择题，要找出答题口的破绽真是不容易。数学更别说了。那几道分值决定命运的大题，你最好脑袋别卡壳写出来，否则，你肯定死定了。文综，你就死命写吧，把手写到手抽筋。英语就不提了，没什么好说的。
　　反正考完就大吉了。不管结果如何，只能靠上苍保佑了。上苍保不保佑也不是人的力量能决定的，所以狂躁的人类只能先自嗨了。
　　于是，该扔的书赶快扔，该撕的试卷赶快撕，于是举目四顾，茫茫遍野，都是纷纷扬扬的白纸黑字的世界。这是长久累积的情感发泄，也是所遭受屈辱的彻底报复，在结果未揭晓前享受四分五裂、惨不忍睹、激情澎湃的盛况。多爽。
　　接着有了更爽的事情：先是有传闻说晨儿姐和男朋友在闹分手，不就又传闻锋哥和晨儿姐摩擦出了恋情！！一传十，十传百，两个班的人都喜笑眉开，嬉笑着说往日的邻居终于成了亲家。虽不知真假，但这郎才配女貌的事情，就算是传闻也很美好了。如果真的实锤就更好了！
　　老师不可能公开他们的恋情，但有一对彻底公开了。所有人都没想到，是菲儿和大海。

　　大家都在KTV里，是乔一凡组的局，她放下了KTV是一个乌烟瘴气之地的成见，在成绩出来之前，在分别之前，约大家一起聚一聚，嗨一嗨。悦光、陶泽、萧塰、歌王、憨憨、□□全部到位，一伙儿人在一起说笑打闹。
　　悦光依旧不怎么搭理陶泽，陶泽却故意问乔一凡：怎么不叫许恩迪一起来？
　　悦光瞪了他一眼，没吱声。
　　一凡支支吾吾说道：“其实……叫……叫了……他可能快到了……”
　　悦光奔过去就暴打乔一凡，“谁让你叫他来的！他来，我就走！”
　　悦光刚喊完这句话，许恩迪就推门进来了。场面一度尬到不能自已。人物之间的关系太复杂，稍不注意就会引燃爆炸。乔一凡努力调度着场面：“都是为了开心，马上毕业了，大家好歹同学一场聚一聚，今天有恩的报恩，有仇有冤的等过了今天再报，今天谁砸我的场子，就是我不给我乔一凡面子啊！”毕竟人多，大家嘻嘻哈哈一阵就圆过去了。
　　然而，就在这时，更惊人的一幕出现了：菲儿和大海手牵手推门而入。
　　菲儿穿着白色半身裙，大海的一身淡色休闲装，简直是模范情侣款。大家知道经过一段时间调整，菲儿情况好转，坚持参加了高考。许久未见，菲儿又瘦了点，看样子还有点憔悴。看到大海牵着她的手出现，所有人一阵惊呼。两人和大家打着招呼，面露微笑，不卑不亢地就座，眉目里传着根本不在乎别人看法的爱意。
　　都惊呆了。悦光瞥头低声问一凡：“你什么时候知道他俩在一起的”。
　　一凡吞了吞口水：“……就刚刚……”

　　许恩迪率先去点了歌，递给陶泽一个话筒，两人一起唱起了：《失恋阵线联盟》。又对视，又扭腰的，真像是铁哥们呢。更神奇的明明唱的是失恋，却欢快的不得了。在轻松的旋律中，大家都十分应景地欢欣雀跃。
　　接着是专业级歌手歌王，她把蔡健雅的声音模仿的有声有色，《被驯服的象》唱出了每个局外人的局促。憨憨和□□把《黄河大合唱》又来了一遍，把所有人都唱到笑翻。
　　萧塰唱了林宥嘉的《说谎》，他唱歌的声线和平时说话完全不一样，邀请他的时候，他还支支吾吾说什么自己不会唱，呵，这个虚伪的男人。
　　许恩迪那晚是开心坏了，简直堪称麦霸，把张学友的歌几乎唱个遍，也多亏了他点的歌，场面一阵爆燃。《你好毒》几乎把悦光都唱得笑哭了。
　　悦光唱了首《处处吻》，一口标准的港味，艳压全场。
　　极尽全力秀恩爱的大海开启了情歌串烧模式《爱转角》、《只对你有感觉》、《爱一点》、《大城小爱》……都是和菲儿牵着手一起唱的！大家都开玩笑要被他俩酸死了，但两个人仿佛沉浸在爱的海洋里无法自拔。陶泽实在忍不了，上前把大海菲儿推下去，“不能忍了，你们两个，快下去恩爱吧！我来唱王力宏的！”
　　许恩迪看到陶泽点的是《需要人陪》，举手叫着要话筒：“这首我也会！”
　　陶泽扭头拒绝：“我不和你唱！”
　　许恩迪以为是陶泽嫌弃他唱的难听：“居然拒绝和麦霸唱歌，你有种！”
　　谁知道陶泽解释道：“我要和女孩子一起”，接着，他环顾一圈，目光停在了一凡身上。一凡的头发自牛魔王走之后再没剪，现在的长度刚好及肩。她穿的很简单，白色的衬衫T恤，浅色牛仔裤。那张脸虽然不施粉黛，但因为瘦了不少，五官精致了许多。即使如此，她也不属于漂亮型的，但是，耐看。
　　话筒递到她面前，陶泽眨着眼：“会吗？”
　　在摇晃的霓虹灯中一凡瞧着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接过话筒。两人配合的很好，一凡一直很喜欢王力宏的歌，之前没怎么唱过，但因为熟悉，也唱的来。但更多的时候她只是沉浸在陶泽的声线里。她能感受到内里的那颗心在砰砰跳动。
　　《需要人陪》结束后，一凡点了The Cardigans的《Communication》。有几处她的发音没跟上节奏，唱完后红着脸和大家道歉，“唱的不太好，大家见谅……”
　　陶泽却率先鼓起了掌，“唱的很好啊，真的很好”。接着大家也热情鼓掌，都说唱的不错。她未曾料到她能得到这样的评价。她对自己有清楚的认知：和悦光、菲儿比起来，她并不漂亮，从小没上过什么音乐课，不通音律，连五线谱都没学过，很多时候唱歌只是随意哼哼，所以今天唱的时候底气并不足。不管大家是为了给她面子才给她鼓掌，还是真的觉得她唱的不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陶泽第一个冒出来给她鼓励。这真的很重要，也最重要。
　　唱完歌后，一众人又去大排档吃烧烤，男生们喝着啤酒。歌王虽然和憨憨、□□第一次见，但性格都开朗，玩得很好，一直聊天说话。悦光依旧躲着许恩迪，坐在一凡身边。
　　陶泽和许恩迪挨着，了解他的情况。
　　“换了个学校，省里边的，学习成绩不好，留了一级，要不然今年我也可以和你们一起毕业了，唉……”，许恩迪唱了一晚上苦情歌后，吃大排档也依旧苦着脸。
　　陶泽知道他心情不好，便和他碰杯一直喝，“没事！多一年在高中混混挺好的，还可以玩玩早恋的把戏，就是别再打架了。”
　　许恩迪摇着头，“你说错了……架还可以打，不打伤就行，恋爱是不能谈了”，许恩迪的脸喝的红扑扑的，用指头指着自己的心口，“比打架疼多了”。
　　旁边的悦光和一凡、菲儿说笑着什么，其实陶泽和许恩迪的对话都听到了耳朵里。许恩迪的那个动作，那句话触动了她，但她并未搭话，只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菲儿谈着自己的情况，吞药自杀、洗胃、被父亲抡巴掌打、爸妈吵架……这些事情她除了大海不会和任何人说，她给大家讲她在医院里的事情，谈起第二次去医院看抑郁症的医生给她的善意。
　　“这个医生，我特意记住，姓赵。赵医生四十多岁，说话声音很温柔，样子很专注，全程都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和嫌弃，他和我说‘你要是早点来的话，就不用吃这么多苦了’……他说完这句话我就哭了。其实很多人，包括我爸都觉得抑郁症就是无病呻吟，没事找事，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个医生认为我是在吃苦，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认为我是矫情。这个真的是很大的安慰。我还把第一次我去看的那位凶神恶煞一直数落我的医生和他讲，赵医生说‘你说的大夫我知道，很多病人投诉过他，他的学历很高，但没有心理医生最基本的素质——共情，他不喜欢这份工作，已经离开医院了’。然后我问他共情是什么。赵医生沉默了一会儿看向我，他说，慈悲。”
　　“一点没错，如果大家都能共情，都慈悲，就不会有那么仇和恨了”，乔一凡接着话。
　　大海又接话：“所以你还恨牛老师吗？”
　　一凡转着眼，这话到了牛魔王身上就完全失效，她恨不得收回刚刚那句话：“真的很奇怪。明明你们受的伤害比我重，但我却恨的比你们深，我刚刚说的那句话并不能抵消我对牛魔王的憎恶，我还是恨。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回到铁中，我只希望不要，祸害一届就够了，有我们这一届九班魔鬼班变态班就够了，真的够了。”
　　“大家没发现吗，一凡有种家国情怀，她可以原谅别的，但不能原谅教育。”陶泽认真说着。
　　乔一凡第一次听到陶泽叫她“一凡”，“乔一凡”和“一凡”带来的听觉效应是完全不同的，“是的。如果说慈悲和共情是共享的话，那我觉得这种慈悲只应该给那些配得上慈悲的人，有些人自身就没有共情心，不配别人给她慈悲。这样说可能有点刻薄，但是说真的，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牛魔王。”
　　“那李玉柱可能下辈子和下下辈子都不想见到我了……”已然喝得醉醺醺的许恩迪，一句话又把大家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