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辛恒

7、被嫌弃的孤独

　　20.无关长相的帅
　　虽然帮晨儿姐解了一时之围，但很明显，整堂生物课李老师情绪不高，面色不好。
　　没想到的是，李老师都被牛魔王整成这样了，她还不放过。下课李老师前脚刚走，后脚牛魔王就跟来，一番语重心长：
　　“你们这个李老师啊，年纪轻，整天描眉画眼打扮，最近还谈了个男朋友。靠不住，你们自己好好学。”
　　教室里的学生听得真真的。可这是一个老师该说的话吗？或者作为同事，这是背后应该有的作为吗？一切冠着美好幌子的用意，无论多么卑鄙，似乎都荒唐地成了可标榜的行径。

　　晚饭吃过，在教室门口，乔一凡趴在栏杆上望着操场上居然有人在跑步。满心不解。每天早操都跑不够，居然还跑。
　　这时蓝悦光走来：“一凡，走”。
　　“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WC啊”。
　　乔一凡这才想起来，一天了，她还没去过卫生间。她真的磨练出不经常去卫生间的体能了，如果这算体能的话。还记得刚来铁中，很多人都因为去卫生间老是迟到，被牛魔王卡在门口。
　　怪不得大家动作迟缓。这事儿没法急。关键是急也没用。每节课提前上两分钟，晚下两分钟，就算是跑着过去也还得排会儿队。学习时间只增不减，自由时间只减不增，这就是悲催的高中。
　　“上生物课前你和陶泽跑出去干嘛去啦？”蓝悦光挎着乔一凡的粗胳膊，好奇地问。
　　“你没听到我们讲话吗？”乔一凡还以为自己的英勇行为早人所共知了。
　　“没有啊，你们跑出去教室就闹哄哄的，什么都听不清了”，蓝悦光俯在一凡耳畔，低声说道：“都在说牛魔王坏话。”
　　乔一凡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表达应和。对于人神共愤的牛魔王，真没什么好说的。
　　“到底干嘛去了，神神秘秘的？”
　　“没什么，解救晨儿姐啊，那么尴尬的处境”
　　“你和陶泽约好的？不对啊，你俩离的那么远，远程勾搭吗？”
　　乔一凡知道蓝悦光开玩笑，作势假打她，却想起，刚刚冲出去和陶泽对视的那一眼，像极了中考时的那次。只是这次陶泽的脸上没有微笑，但眼神里透着，你居然也出来了的讶异。是的，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一起。
　　还是高中生的他们远远不能理解，凭什么有资历就可以打压人；他们也不理解，这个世界，即使你不犯人，也会有人来犯你。他们识别到一些不公，仍旧天真地以为善者就是不该被欺辱和捉弄。如果不是，就应该努力校正。他们还不懂，世事并非表盘，并非拨动指针就可以的简单。
　　“你有没有觉得陶泽挺帅的”，蓝悦光挤着眉弄着眼。
　　“没有”。帅是什么，乔一凡一直不知道。如果五官好看就叫帅的话，那陶泽真的不算帅。陶泽的魅力根本不在长相上。
　　“你啊你，连帅不帅都看不出来。不过就算帅又有什么用呢，近水的楼台肯定先得月。”
　　乔一凡一脸不解，“近水楼台？”
　　“刘菲儿啊。你看他俩多般配，郎才女貌，又是班长搭档，还总是一起坐同桌。如此优秀的CP组合，没人能拆台。反正我是没戏”，蓝悦光捏了捏一凡的胖胳膊，“你，更没戏”。
　　还没等乔一凡消化掉这些话，悦光故作唏嘘说到：“不过，没事。你不是还有大海吗？”
　　说到大海，乔一凡就憋屈死了。她歪过头看着蓝悦光，郑重其事地说：“悦光，我问你个事儿？”
　　“什么？”
　　“你愿意和我坐同桌吗？”

　　21.被嫌弃的孤独
　　教室里在自习，刘菲儿气喘吁吁地跑回教室坐下来，“学生会要招新了”。
　　声音比较大，周围人都听到了，只是没人关心，包括陶泽。
　　“你不参加吗？”
　　陶泽一脸冷漠，“不参加”。
　　“为什么呀？”
　　“没兴趣。”
　　“参加参加挺好的啊，你能力这么强，有实力。”
　　陶泽继续摇头。
　　“怎么了？”
　　“没意思。这个副班长已经当得很没意思了，学生会更没意思。”
　　刘菲儿扑哧一声笑了，“待会儿我和牛老师讲，让你来当班长，我做副的”。
　　陶泽撇撇嘴，“你干脆和她讲，正副都你来好了，我不干了。”
　　“怎么啦这是，丧成这样？”

　　这时坐在刘菲儿后排的莫莹戳了戳菲儿后背，忙着问：“菲儿，学生会什么时候开始招新啊？”
　　“明天开始就可以报名了，你要参加吗？”
　　“嗯，我想试试”
　　“可以啊，明天拿到报名表我给你哈”
　　“好嘞，谢谢啊。”
　　“不客气”。刘菲儿继续拽着陶泽胳膊，还是问不出到底为什么他不愿意参加。

　　乔一凡其实早该料到的。这个世界是分等级和等次的。如果你不够格，也别怪人不把你放眼里。从幼儿园她就明白的道理，这时怎么却忘了呢。
　　“位置现在都定好了，不太好换啊”，悦光一脸为难。乔一凡懂的。她不乐意，也没人乐意。
　　从那刻起，她开始认真反思自己的处境。在第九小组里，她是孤独的。
　　悦光有顾诚，他俩平时相处地不错，学习上也可以帮衬互补。陆飞就更别说了，仗着学习好，横行霸道，每次都撸着陈概和她一起坐，因为陈概用功、安静，不像乔一凡叽叽喳喳烦死了。所以，虽然和悦光、陈概一个宿舍，平时有说有笑关系不错，但一凡成绩不好，还总是到处找麻烦，谁挨了谁倒霉。也只有大海愿意收留她、包容她。一起上课睡觉流哈喇子、一起考试倒数、一起被叫到办公室谈话的最好搭档。可都这样了，她还口口声声说讨厌他。最最讨厌的人应该是她自己才对吧。
　　想到这里，想到今天对大海的不公正待遇，一凡内心涌起深深的自责与怜悯。她满怀深情地看向大海。可是大海依旧黑着脸，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语文预习课上和陆飞结下了梁子，数学课又强化了僵化的关系，如今已经是僵硬的状态。现在和大海也成冷战姿态。偌大的教室里，16岁的乔一凡感受到彻骨的孤独。不是身边没有人的孤独，而是尽管教室里乌压压坐满了人，她也找不到一个可以理解她，可以交谈的。
　　大海说得没错，最近太背了。难道是因为辟邪娃娃不在身边的原因？对哦，辟邪娃娃。今天一直没问菲儿，为什么辟邪娃娃在陶泽的书兜里。
　　安静的自习室里，乔一凡送出一个纸条。“麻烦传给班长，谢谢谢谢”。乔一凡双手合十，毕恭毕敬。虽然有的人不耐烦，但这样的小事也没必要拒绝。于是纸条顺利地斜穿教室，送到了菲儿手里。菲儿看了笑笑，把纸条扔给陶泽。
　　上面的字迹虽然丑，却写得一笔一划：“菲儿，那个辟邪娃娃……你送给TZ了？——QYF”
　　陶泽拿笔在下边直接批了，又原路送回。

　　22.不可以
　　乔一凡打开折地整整齐齐的纸条看到俊秀的字迹：
　　“如果我想要，可以送给我吗？——TZ。”
　　那字迹不是菲儿的，菲儿一向是饱满的方块字，如果没错的话，这是陶泽写的。菲儿为什么要把自己写给她的纸条给陶泽看？就算看了，为什么是陶泽回复？简短的一句回复却让乔一凡内心涟漪泛起，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为了避免麻烦其他同学传递，乔一凡写好之后直接将纸条揉成一团，扔向陶泽。在未央就修炼出来的本领，乔一凡本以为准确发射纸团的功夫已经荒废。不然，准得很。每次都正好落在菲儿和陶泽的桌上。然而陶泽每次扔回来的，一凡总得满地乱爬捡一通。
　　一来一回纸条上的内容简单明练。
　　QYF：不可以。
　　TZ：为什么？
　　QYF：那是我爹亲手做的。
　　TZ：那为什么可以给菲儿。
　　QYF：因为她是我的好朋友。
　　TZ：那我不可以做你的好朋友？

　　这些话，如果面对面说可能不到一分钟就讲清了，可幼稚的他们却用这种方式来传达。幼稚吗？他们并不觉得幼稚，安静的晚自习，百般警惕着老师的踪迹，心惊胆战，一来一回地回复，接收，有多紧张就有多欣悦。

　　“那我不可以做你的好朋友？”
　　可以吗？在刚来铁中时，一凡还觉得没什么，就算自己不优秀，但行得正，站得直。就算在铁中这个优秀人才汇聚的大熔炉里，她乔一凡也是独一无二的。然而渐渐地，这份自信几欲消失殆尽。
　　尤其是今天。得知是班里倒数第一，那份自信心极具下滑。从小到大，早已习惯了被成绩单定义，父母老师家长同学，没有一个不认可成绩对一个人性质的决定性。排在前边就是好的，后边就是差的。成绩差就代表所有都差，代表你笨，代表你态度不认真，代表你一事无成。
　　今天和陆飞发生的争执，虽然她理直气壮毫不服输地叫板，但她每一次的高声叫嚣其实都是为了吸引别人的关注。她想让这些人知道，虽然她成绩不好，但她并非一无是处。可内心里，她也知道，是的，她不够好，所以大家瞧不起她，她是一个说话带着家乡口音，成绩不好还思维执拗的人。在陆飞那里，乔一凡都不值一提，何况是刘菲儿和陶泽那里呢。那张成绩单的一头一尾就仿佛决定了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菲儿和陶泽是属于光芒闪闪的，而倒数着的则只配黯淡。
　　和大海的冷战，又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做人方式，人到底应该怎么做。如何放下不接纳的那部分，坦诚相待。大海说得没错，身为一个女孩子，她真的太胖了。她才16岁啊，还没结婚没生娃，就满身肥膘，下半辈子难道也要拖着这身肥膘，自卑地度过吗？

　　“那我不可以做你的好朋友？”
　　这句话含着太多陶泽远远没有意料到的意味。这意味给了乔一凡无限的勇气。原来，陶泽没有瞧不起她。没有因为她学习不好，因为她九班倒数第一，因为她脾气犟，因为她总是迟到，因为她又肥又能吃，因为她普通话说得不好，就厌恶她、讨厌她。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对她避之不及，她不是扫把星。她也可以被人接纳。
　　所以，乔一凡为什么不愿意努力呢。为什么不变得更好一些，做更称职的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