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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惊恐发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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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菲儿迥然不同的是蓝悦光。她依旧生龙活虎。尽管成绩不稳定,时好时坏。但坏的时候也稳居全班前十。
人如其名,虽然她作风不严谨,绯闻八卦层出不穷,但她身上带着光——紫色的光,耀眼魅惑,却不含任何矫揉造作的成分。真实率性。那些不堪的言语之下,那些诋毁之口的背后,不少人不好意思承认,在心底里其实欣赏她佩服她。
欣赏她想恋爱就恋爱在该学习的紧要关头就闷头用功学,佩服她就算被老师数落批评、被很多人指指点点也依旧我行我素。她没有和任何人表达过她内心里有什么样的力量和追求,但大家都能感受出来,没什么能干涉得了她,也没什么能击倒她。别人怎么说她都不在乎,所以可以心无旁骛。
这仿佛是一个铁铸的姑娘。没人看到她哭过,正如她从未放弃过。没人看到她服输过,正如她从未在人前暴露过脆弱。
只有亲近的人才有机会看到。一凡、陶泽见过她糟蹋自己时的狠心;许恩迪见过她在意一个人时温柔紧张的模样。但那也只是她愿意向他们袒露的时刻,更多时候,她也习惯独自忍受。
爸爸去世。和妈妈说不了三句话就开吵。在这个世界上,她没什么值得信赖的人。所以,友谊对她而言,是这个世界上难能可贵的温情。能聊得来合得来的人并不是那么容易找到。
女孩子面对悦光,或多或少有点抵触心理。因为她的“名声”,因为她的美丽。“名声”是臭名远扬的,美丽是因为同性相斥,妒忌心理作祟。所以除了一凡,她几乎没什么值得信赖的同性朋友。和一凡的友谊,怎么说呢,也不是那么牢靠,和在爱情中没有安全感一样。
但是哥们就不一样。她有一些很要好的兄弟。和他们在一起,她不觉得自己是个女孩子,她觉得她和他们没什么不同。喝酒吃肉,谈天说地。当然,前提是对方抱着和她一样纯朴的想法,一旦对方含着什么让她能感受到的杂念,那这段友谊就算告终了。爱情需要纯粹,友谊更需要。
和许恩迪分手后,她身边的男孩子并不少。学校放假,她和一帮子男生出去玩会被人看到,于是行为不检点,为人放荡……便成了她的专属形容词。
大家都不知道,看似强大的蓝悦光,只是用畸形的倔强伪装坚强。
她对陶泽不再有什么感觉,就算路上偶遇也只是产生一个疑问:当初究竟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冷漠至极的人?她想不明白,也不再去想。只是用比陶泽还要冷的冷漠对之,不打招呼不说一句话,不带任何表情的擦肩而过。
但对于许恩迪,她还是难过,她还没能忘得了他。在无数次被想念苦苦折磨后,她悟出一个道理:别轻易认识一个人,也别轻率靠近一个人,认识和靠近都太容易,要忘记真的很难。保持距离,才能保护自己。
她在一个本子上秘密地写下一些话:
许恩迪,还是要忘的。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都得忘掉,必须忘掉。因为他不重要。这世上没什么人重要。许恩迪是个不重要的人,他只是我在成长路上的牺牲品,是我继续向前进的垫脚石。曾经一起创造的那些怦然心动、甜蜜美好也算不了什么。反正以许恩迪的性格,不像《爱情公寓》里的吕子乔一样朝三暮四,是绝对不可能的。谈恋爱不能剥夺我交朋友的自由。是他提出的分手,既然他觉得可以失去我,那我也没有再和他纠缠的必要。一刀两断,干脆利落。
今年的六月,我不会流泪,我会考出一个好成绩,然后远走高飞。许恩迪会从别人那里知道这个消息,但他只能叹气。他只能在自己游戏人生的选择中被命运游戏,他的人生绝不会有理想与追求的字眼,就像我无法拯救我的妈妈一样,我对许恩迪同样无能为力。他太懒散、太冲动,他就像一头怠惰的犟牛。我管不了他,我能做的只是离开。
我承认我现在还没忘记,那些大大小小的回忆有时撑破我的脑袋,但是我发誓,总有一天我要让他消失在我的脑海中。我会像只追求自由的鸟儿,每一片羽毛都闪烁着自由的光辉,绝对不会被束缚在记忆的牢笼里。我要在没有许恩迪的羁绊中,追求自己的梦想。我的誓言终将实现,等待我的将是一个花开似锦的六月……
多年之后,当悦光看到自己的笔迹,她被当时自己的那份自私吓到了。她不懂怎么会有那样残忍的想法。很久之后,在一次次挫伤中、在一次次反省后,她才懂得:许恩迪是永远忘不掉的,青春里发生过的事情也是永远无法抹除的。在一次次爱与被爱、在一次次得失之间,她才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不应该出言不逊互相伤害,而是懂得适时低头给对方台阶下;真正爱一个人也不是让他成为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而是为了他好自己可以不计回报地付出。计较、赌气……都只是因为不成熟……成长的路上,就是不停地为自己的不成熟买单。买单买的多了,记性就有了。错哪,改哪,就有救了。
然而,青春里的残忍就在于一切都懵懂未知,一切都模糊不清。判断题告诉大家对和错之间没有分界线,选择题告诉大家只有唯一的标准答案。于是,大家在一片迷蒙中,追寻绝对的准确、绝对的纯粹。痛苦不堪。
后边的六次模拟考试,菲儿的成绩一落再落。从第四次失手丢掉第一名开始,她就不步入一个恶性循环。她越在意自己的退步,越无法接受这样的挫折,心里的压力就越大,状态就越不好。
安神补脑液没什么效果。夜里的梦一个接着一个,梦醒后不记得梦里发生过什么,只留浑身的疲惫。
一天深夜,那声业已熟悉的尖叫再次响起。悦光被吵醒后,翻了个身。正要迷迷糊糊再次入睡时,在尖叫消落的寂静中听到还有其他声音。与往日不同,像是在抽噎,也像是在撕咬,渐渐地动静越来越大。她的睡意全无,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她一个机灵坐起来,看向菲儿的床铺,黑色中一团影影憧憧的东西在蠕动。悦光马上开了宿舍的灯,大家都醒了,都睁着惺忪的睡眼打量发生了什么。
菲儿在来回翻滚,翻着白眼,一阵阵呕吐。她的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脖颈,像是要把自己掐死一样,勒出一道道红印。
先是惊慌失措。即刻镇定下来后,悦光拿起电话拨了120,也给锋哥打了电话。从学校到医院,闹腾了一宿。
经诊断,菲儿患有惊恐障碍与中度抑郁症。在知道自己患有这样的病症时,她恍然大悟。她从这病名里认识了自己也明白了一直以来折磨自己的那个魔鬼是什么。她请了病假,谨遵医嘱,在家疗养。
按着剂量吃药,明显感觉到状态好了不少。她本来可以好的,但是这个家里似乎不太乐意有这样的好转,反而更擅长火上浇油。
这对父母,半辈子夫妻了,却是看不出半点恩爱,动不动就吵架。因为一点小事,就得横眉怒对、火光四射地吵嘴。今天因为饭菜里的花椒颗粒太大,菲儿爸便一直数落菲儿妈,用语十分精准地能够激怒人:“娘俩一样样的那雕样儿。”
菲儿妈也不是吃素长大的。半辈子过来了,该忍的时候她也忍,忍不住的时候也还得爆发,“嫌我们娘俩不好,你去找你那好的。天天在家里嫌这个嫌那个,你不想回来以后滚的远远的,再不要回来,你不想看见我们,我们也可想看见你!”
菲儿爸的嘴没有菲儿妈的锋利,玩不过利,就只能玩狠:“瞎了你那狗眼,你好好看看,这家里哪样不是我掏钱置办的?你天天吃的饭也是老子出去卖命挣下的,你倒会耍威风了。要滚也是你滚!”
菲儿妈一听这话,一肚子的酸楚霎时漫上心头:“什么时候也是你是爷,你说什么都对!要不是菲儿,你以为我赖上你,离不开你?看看你那个熊样,还不知道自己是上帝还是佛祖了,伟大的厉害了?以前我要去上班,你怎么说的?你是男人,你挣钱养家,孩子小,没有人帮忙带,让我待在家里好好带,这是你说的话,金口玉言的你说了就忘了?菲儿一直体质不好,什么时候你好好关心过?家里米没了面没了,你什么时候买过?动不动嘴里含上二两猫尿就呛人,回了家喝口水都得像爷爷一样给你倒好端到你面前。这么多年伺候你伺候出鬼来了,动不动你就张口闭口欺负人?”
……
一来一回,像不断喷射的机关枪。两人都像发飙的狮子,怒火中烧,不依不饶。
这样的战况从小到大也不是见过一次两次,但菲儿还是无法习以为然。每次身处这样的处境,她都觉得心里压抑地很,恨不得咬碎自己的舌头吞下去,恨不得把心挖出来让他们看看他们这样的婚姻给她的心灵刻下了多少密密麻麻的创伤。
一切都以“为她好”为名义,爸爸因为她,所以他得出去应酬喝酒,不仅喝成了酒鬼,还失去可以到远方游走的自由;妈妈因为她,这么多年来被困在家里成为一个名副其实被瞧不起的保姆。都是因为她,她是一个不可饶恕的罪人,她给了这对夫妻无数的烦恼。都是因为她的错,所以他们总是争吵,总是战斗,根本没有爱情。
菲儿的眼肿的通红,脸被泪水全部打湿,整个身子颤抖着。她侧着身子拿起桌边的药,本该只吃三粒。她吞了整整一瓶下去……
人生无望。没什么幸福可言。也没什么好追求的。一切都是虚的,空的。什么努力,什么梦想,都是迷惑人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