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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回荡 ...

  •   第三卷香甜软糯
      1.回荡
      “最后一次见莫莹是什么时候”
      “记不太清了……可能在宿舍,或者,是教室。”
      “请你仔细回想一下。”
      “是……好像是宿舍,教室里我们离得比较远。”
      “在她轻生前,有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异常?”
      警察的盘问,让乔一凡不安。她吞吞吐吐半天,脸胀得绯红。
      “你不用有什么顾虑,这些笔录你的同学老师都不会知道”。问询的是位年轻的女警,利落的短发,语音温柔亲切。旁边有个四方脸的男警在电脑上敲打着字。乔一凡生平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警察,他们是正义的化身,也是麻烦的制造者。
      很多时候实话实说并非美德。用嘴说话并不难,难的是说摸着良心会痛的假话,更难的是不知道什么样的实话该说,什么样的不该说。
      “她平时都很安静,学习很用功。只是……”
      “只是什么,你慢慢说。”女警端来一杯水放在一凡桌前。
      一凡咬着嘴唇挤出一句话:“班里同学不大喜欢她。”

      回到教室,一凡大脑一片空。大海急着问她怎么样了,说了些什么。悦光、陈概、陆飞都回过头来等她的回答。一凡理不清自己,心里只觉得沉甸甸,仿佛那杀人凶手就是自己。只不过凶器不是刀,不是毒药,而是不见血的冷漠。都是伤害。
      “悦光,轮到你了”,一凡抬起头,看到悦光煞白的小脸。
      悦光正往出走,两人对视一眼,一凡又拉住她,“没事的,别怕”。

      连续几天,教室里都人心惶惶。牛魔王也失踪不见了。早操自习不见她的身影,历史课有其他老师代课。只要和莫莹有些关系的同学都被叫去问询了一遍,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警察调了监控,能看到在凌晨两点多的时候,莫莹一个人出了宿舍门,独自走在校园里。但那幢引力楼是个死角,监控系统并没有覆盖,所以莫莹究竟是怎么上了楼又怎么跳下楼无从知道。故事不知不觉间一再衍变,自杀变成了谋杀。大家传说,这些问询就是为了找出凶手。但没人确切知道凶手究竟是谁。
      教学楼和办公楼由一座桥连接,桥下种着桑葚树,站在桥上抬手能碰到绿叶。乔一凡去语文教研组交作业本,路上碰到了许恩迪。好像因为这件事情,所有人的性格都变了,变成了同一种样子。严肃,紧张,安静。
      “问过你了吗?”一凡看向他,不再无厘头搞怪、找茬的许恩迪,有点陌生。
      “嗯”。他神情严肃,嘴角微微皱着。
      “有什么消息吗?你知道牛魔王去哪了?”
      明明是下课,校园里还是有点安静,除了栏杆前三三两两趴着几个人外,大多数都在教室里没出来。身边擦肩走过两个男生,可以看出来许恩迪故意避过他们,才放低声音和一凡说,“莫莹的死和我没关系”,字字重音。
      人人都是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你也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对吗?”一凡平静地说着,目光直直地注视着许恩迪,“如果不是那些流言蜚语,不是捉弄孤立她,她也不会……”。
      没等一凡说完,许恩迪突然把一凡摁到办公楼楼梯的角落里,死死摁住。他的块头没有大海壮实,但力气并不小。未央中学里出来的人,尤其男生,都会两下子。他胳膊肘压在一凡的脖颈上,她无力挣脱,一动不能动。近来因为戒了零食,也因为情绪不佳食量少了不少,乔一凡瘦了一圈,五官立体了许多,力气却少了。
      但一凡并不怕他,这样的架势在未央不是没经历过。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许恩迪眼睛圈里的红血丝。
      “不是我。她是自杀。真正的凶手是睡了她的人,不是我。她被人性侵过。懂吗!□□!”
      一凡只觉得大脑一阵轰鸣,一下子涌上所有的怜悯,不起眼的怜悯,无用的怜悯。“什么?什么时候?”声音颤抖。
      “传言里的那次车祸,黑车司机,伤害了她。那才是真正的伤害。不是我!”
      许恩迪跑了。
      办公楼上有高跟鞋踩动的声音,尖锐,孤独。因为安静,声音回荡久久不绝。

      那座高楼附近新装了全视角的监控摄像头,高层封锁,不准任何人擅自出入。过往的学生都绕过那片区域行进。地上已无血迹,但大家都说有哭闹的鬼魂。这种无稽之谈,也能三人成虎。可笑至极的同时,悲哀像乌云一般层层覆盖。
      122的五号床,空了。莫莹妈妈那天来宿舍收拾东西,哭得东倒西歪支离破碎。七个女生,无法安慰一个悲痛的母亲。莫莹妈妈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只是哭,那哭声像天然的丧乐。大家不说不问,只是帮着收东西,扛东西。目送一位母亲离开。
      那以后,歌王很久没有唱过歌。陈概很长时间没有吃馍。宿舍里除了必要的水流声、翻书声、床铺的吱扭声外,都保持安静。
      一凡躺在床铺上,闭上眼睛,这样就不会看到那张空床铺,就不会想起那个熟悉却已不再存在的身影。她从许恩迪那里听来的话,只告诉了悦光。悦光此时也仰面躺着,眼角却流出泪来。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宿舍吵闹的楼道里,悦光压低声音,像是质问。没有人愿意听这样的事情,就像知道冰川融化、臭氧层空洞、濒危物种灭绝一样,除了绝望无力,毫无办法。
      一凡也不知道为什么唯独告诉悦光。没有和陈概说是因为莫莹卡片上的那句话——
      “嘲弄。讥讽。我出卖所有人。因为我不信任任何人。包括概概。”
      被自己信任的人不信任的伤害是莫大的。陈概没说出来,但大家都懂。不说的代表着些什么,说了的可能不代表什么。有些事,就算是信任的人也不会说给。
      这种事情对女孩子是不体面的,在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她们唯独知道的是这是丢脸的事情。纯洁是美德,破坏了的纯洁就成了罪恶。一凡不能告诉其他人。任何一张嘴在此刻都是不可靠的。在没有怜悯的地方这会成为更经典的流言。
      “你想让我更忏悔,对吗?一凡,我知道我不对,我错了。”悦光红着眼圈。
      在这场谋杀中犯过错的人都不自觉地背负着一份责任。许恩迪是,蓝悦光是,乔一凡也是。
      没有人知道生死究竟是什么。一瞬间的事情,或者是漫长的铺垫。人无法完完全全接受一个人,因为不了解那个人的全部。没人不吃惊,只是人习惯性尊重死者。
      就在那天下午,牛魔王回来了。她站在讲台上,回归往日的威仪。随后,走下讲台安排莫莹后排的男生顶上去,补齐那个空座。班里人到齐后,她开始发话。语调仍旧气宇轩昂:
      “我希望这两天的事情不要影响了大家的学习。事情过去了,警察已经调查清楚结了案。希望在座的每位同学以此为戒。待会儿的活动课,会来一位施教授给大家上课,大家积极配合。”
      牛雪梅的声音刚落,申公豹就进了教室。后面还跟着位带着眼镜的儒雅中年男人。
      她满面春风地和这位施教授握手、示好。“大家掌声欢迎施教授”。掌声欢迎湿教授干教授都没问题,只是牛魔王从出现开始就让人恶心,虽然不见她很多天,但丝毫谈不上想念。
      “像牛魔王这样的人为什么不抓了好好关几年,放出来做什么,祸害人间?”蓝悦光低声嘟囔着。顾诚示意她声音轻点。
      牛魔王和申公豹离开后,施教授开始自我介绍。他说他是心理学博士,也是某某高校的博士生导师。“这是一门与提高分数无关的课”。
      “那干啥还浪费我们的时间,快点滚吧。牛魔王的臭同伙。”悦光仍旧很不满地絮叨着。
      施教授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字——心理疏导与自我保护。这几个字不难理解,难理解的是这位施教授为什么出现在九班的讲台上。纵使大家满腹疑惑,但每个人都听得聚精会神,连蓝悦光都不能否认,这节课是进入铁中以来上过的最精彩的课。
      前半部分的心理疏导是很基础的东西,诸如压力大了如何排解,如何正确看待眼前与长远的未来,如何和人有效沟通,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等等。一些通俗易懂的道理,被施教授风趣地一讲,充满了乐趣。
      后半堂的自我保护,全班人表面沉静内心却都炸了。讲的是性教育。赤裸裸的生殖器图片放在投影上,很多人面露尴尬,低头闭眼。那两张图在生物课本上也见过,很多同学把那两页涂了抹了,甚至直接撕了。总之几乎所有人将那个部位视作□□。对于高中生而言,谈爱情是羞耻的,谈性则成了侮辱。
      教授说,“请大家抬起头来,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都抬起头来。认识我们的身体。”
      有几个男生隔空相视而笑,那笑容出卖了他们,像是表明他们曾经看过一些类似的照片或视频,或者开过什么下流的玩笑,在这个时候他们心照不宣地想到了一起去。更多的人还是耷拉着脑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屁股和脸有太大差别吗?”
      施教授的问题逗得大家都笑了。不少人不禁抬起头来,发现目光所及之处依然无法忍受,又忙低下。
      “其实它们都是我们的身体器官。我们所有的身体器官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一个部位比别的部位更低级、更□□,更不能够谈论,更让人觉得羞耻。”
      接着,他讲了青春期的发育和情感的成长,讲了遗精和月经,讲了性□□和性幻想,讲了艾滋病,讲了安全套,讲了性骚扰和性侵犯。
      课程结束时,他说,“更多的父母把孩子当做学习的机器。中学阶段和青春期,任务不是学习,任务是成长。成长除了知识的成长,还有人格、心理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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