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辛恒

18、现行

　　22.骂骂骂
　　食堂里，窗口前排着长龙。刘菲儿一开始想去排4号的土豆粉，结果瞟到陶泽在前面，就急忙窜到6号。歌王正好走过来，站在菲儿后面，将一切看在眼里。
　　菲儿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心不在焉地看着，上边记着些平日各科易错易忘的知识点。
　　歌王漫不经心地哼起了歌，她和菲儿不太熟，关系只是一个班里经常见的人，没说过几句话。她哼的是李荣浩的《老街》，食堂里吵得厉害，但就前后的距离也能听清，菲儿在前边一直静静听着，听到——
　　“忘不掉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想不起当年模样，看也看不到，去也去不了的地方~”
　　终于忍不住回了头，很友好地笑笑。歌王停下来。
　　“真的很好听。”
　　歌王摆出一副文质彬彬的“绅女”模样，也莞尔一笑：“谢谢”。
　　“我很喜欢他的歌，李荣浩。”菲儿说。
　　“他还有一首《小黄》，也不错”。
　　“嗯，我听过。”菲儿应到，“我觉得他一定会火”。
　　歌王这时发现，刘菲儿是个挺随和的人，没有平时看起来那么安静孤僻，笑着问：“现在《老街》这首确实挺火的，但李荣浩这个人似乎还没多少人知道。你怎么确定他会火？”
　　“他一直在努力做好该做的事，很踏实，也很坚定。”菲儿一脸认真。
　　“你是他家亲戚吗？”歌王开着玩笑，“这么了解他？”
　　菲儿也笑笑，“上次回家听到歌，很喜欢他的声音，就人肉了一下。”
　　6号窗口是饭菜窗，阿姨得先盛饭再舀菜，速度挪动地有点慢。菲儿把小本收起来揣进口袋，侧过身子和歌王聊起来，“我听一凡讲起过，说122宿舍有个歌王，今天听到真的很惊艳，名副其实。”
　　“得了，乔一凡就会瞎讲。别听她瞎说，就随便唱唱，歌王就是个绰号。”
　　“我很羡慕你们这样的人。”
　　“羡慕什么啊。一没你漂亮，二没你学习好，一无是处，好嘛”歌王苦笑。
　　“羡慕你们有自己的兴趣爱好，能有一个东西是自己真正喜欢的，这辈子都能一直喜欢下去。这是一种幸运。”
　　“你没有吗？”
　　刘菲儿抿着嘴摇摇头。
　　“你不是喜欢听歌吗，这也是爱好啊。”
　　“只是做题做累了，放松听一下而已。再说我也唱不好，这不能说是我的爱好。”菲儿似乎一脸苦恼，“其实我觉得挺悲哀的，都活这么大了，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很多人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啊。我是喜欢唱歌，有什么用呢？不也还是得天天做题吗。MP3也又被牛老师没收了”。歌王知道刘菲儿是班长，还没摸清这班长和班主任是不是一条心，一个路子的人，所以没敢在菲儿面前直呼牛魔王。
　　菲儿能感受到歌王的芥蒂，便直言，“我也不喜欢牛老师”。
　　菲儿的坦白让歌王开始信任她，便放胆问，“因为不让你谈恋爱吗？”
　　菲儿听到她这么问，虽然知道是玩笑话，但白皙的脸上还是有了明显的绯红，“大家都误会了，我和陶泽不是那种关系。”

　　蓝悦光拿着那个粉皮本子翻来翻去，一个字也没有，又翻了课桌上的其他本子，也没有什么可疑痕迹。前一分钟她还在信誓旦旦地和乔一凡说，证明莫莹是内奸的证据就在这个本子里。然而，翻了两遍了，没找到一个字。
　　“没一定不是莫莹，是我们误会她了”，乔一凡也拿不定主意。虽然从大海抽烟、悦光摔杯子、122宿舍里的东西被搜查、学生会争当部长等事实的推理上，莫莹的嫌疑很大。但没有明确的证据，也不能就敲定百分百就是她。
　　“怎么是误会？刚刚自习课上我一直在观察她。她的眉眼表情里就是一副监视者的神态。她在暗中观察大家的一举一动，只要有不对劲的地方，就会低头写。”悦光一边无比肯定，一边又纳闷，又翻起那个本子。这下才发现，在第二页的地方，有一节碎茬，很明显被撕过。
　　悦光盯着乔一凡看，“你看，我就说，肯定有鬼！”
　　乔一凡无奈笑笑拍拍悦光的头，“是你太疑神疑鬼了，一个本子上撕几张纸很正常啊，我也经常撕本子。”一边说一边拉着悦光往门外走，“好啦，快去吃饭吧，待会儿食堂都空了，快快快。”

　　吃完晚饭回到教室，牛魔王又在讲台上杵着。两只眼瞪得大大的。原以为是因为临近期中考试又开始不定时盯梢了。没想到比盯梢更严重的是，又开始责骂：责骂有些人上自习心不在焉，不看书看窗外。责骂有些人转笔、挠头，小动作不断。责骂大海睡觉。责骂乔一凡上课讲话。责骂蓝悦光交头接耳。
　　虽然那些话听得已经腻烦了，不痛也不痒。但这是面子问题，当着全班人的面，没有一句话不在戳伤身为一个人应该有的尊严。是上辈子和她有仇吗，这辈子摊在她手里，万般受罪。
　　大海乔一凡的心里堵得慌。蓝悦光内心的怒火熊熊燃烧，没烧着别人，几欲自燃。一定有人打小报告。她还是觉得是莫莹，就是莫莹把他们这些细枝末节的罪状记录下来，告诉牛魔王。就是那张被撕掉的纸。一定是她。

　　23.现形
　　晚三，秦老师来了一下，将作业本交给乔一凡让发下去，便匆匆离开。
　　蓝悦光主动提出帮一凡一起发。于是两人在教室走道里来回转圈发本子。不同的是，一凡手里的本子很快就越来越少，悦光手里的却没什么变化。她一直在观察，观察所有人的异样，当然重点还是莫莹。
　　其他人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莫莹此时也没什么表现。悦光眼睛转得滴溜滴溜，她得想点法子，让奸邪小人自己暴露。
　　她故意抱着一摞本子在教室里到处走动，但一直磨磨蹭蹭，故意找人说话，和歌王搭讪，和小七小八刻意说笑两句……都这么放肆了，不信莫莹没什么举动。悦光在以身试险，激怒她。渐渐走到莫莹靠后几排的位置，她看着莫莹那一套操作流程，先抬起头，手捂着脖子，然后翻本子，开始写。
　　悦光忍着，忍着，不动声色地忍着，就想等莫莹写完下来，再抓她个现形。
　　好了，写完了，笔放下。
　　莫莹开始撕那一页纸，悦光把没发完的作业本摔在后桌上，冲上去就抢。那张未完全撕下来的纸被撕裂成两半。悦光手里拽着一个残角。
　　莫莹扑过来就抢，悦光忙跑着躲开，边跑边看，果不其然，就是大家的罪证。三个晚自习记录了十条，因为被撕坏，只能看到一部分。
　　“莫莹，我真是看透你了”，悦光朝着莫莹大喊一声，吸引了全班人的目光。此时，晚自习结束的铃声正好响了起来。
　　莫莹站在自己位置上，脸憋地通红，眉角里藏着无数的愤懑。楼道里隔壁班的人发出喧哗吵闹，悦光站到讲台上，高声说：“大家别走，我有个消息要和大家知会一下。大家今后要注意了，一定要提防这个人！”她手指着莫莹，“你们知道最近总是动不动就被牛魔王训的原因吗？知道为什么无论做什么都会被她知道的原因吗？就是这位，这位伟大又光荣的莫莹同学的功劳。真是孜孜不倦，任劳任怨地给人当狗腿子啊！”悦光越说越气愤，举起手里的那不完整的半张纸，“我给大家读读写得啥哈，前边的都被撕掉了，我从第八条开始读。‘第八条，顾诚晚自习迟到十分钟。第九条，刘晓华不看书看作文素材消遣。第十条，王大海继续睡觉。……’知道了吗大家，赶快感谢感谢这位好同志，多亏了她”。
　　班里顿时炸开了锅。人人开始看着莫莹，议论、怨怼，愤懑，怒骂。女生们叽叽喳喳，骂个不住。一些男生嘴里说的话更难听，婊子贱人的词汇都蹦了出来。
　　莫莹眼角被逼出两滴泪，冲门跑了出去。
　　陈概随后追出去。

　　回到宿舍。过了很久，陈概才回来。
　　乔一凡问：“人呢？”
　　陈概一脸严肃：“莫莹请假回家了。”
　　歌王：“这么晚了？”
　　陈概：“她妈妈打车来接的她。”
　　乔一凡：“这么晚了，别路上出事儿。”
　　蓝悦光：“哎呀，你还担心她。这种人死了最好。”话音刚落，悦光也发觉自己说得过分了，又补充，“我是说，莫莹这种人太可怕，你们不觉得吗？也不是说我们的事被牛魔王发现被骂骂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觉得这种利欲熏心，小小年纪就不择手段的人真的太过分。这还没有成年呢，就玩这样的手段了，成年了，工作了，不管她是考上清华还是北大，当了什么部长主席，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更惊人的事情！”
　　所有人沉默。这晚没有一个人洗漱收拾东西，人人都坠入这件事情里。没人能想到莫莹会是这样一个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过了很久，陈概缓缓说了一句，“其实她挺不容易的”。
　　“她有自闭和轻微抑郁症”，陈概终于开始倒出莫莹给她讲的事情，“她在小学出过一次车祸，小腿上现在还有疤。那之后就有了病。医生说是因为车祸造成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很多人很快就会消失，但莫莹这么多年一直没好。初中的时候抑郁症发作严重时，她用圆规不断戳自己的动脉，扎得血肉模糊。”
　　这时人们才想起来，莫莹从来不穿短袖，平时也不让人碰她胳膊，一旦靠近她，她就十分敏感地躲开。
　　“吃了几年药，情况稍微稳定下来。她妈妈来市里租房子，就是为了更好地照顾她。她家里情况也不是很乐观，妈妈因为她也无法工作，租房子又是很大一笔开销，这些都是莫莹的压力。她觉得自己这三年如果表现不好，对不起所有人。她经常和我说，她必须成为一个优秀的学生。”
　　歌王不解地问：“她为什么只愿意和你说，和我们几乎没交流的”。
　　“她说她信任我”，陈概睁着大大的眼睛认真地说。乔一凡理解这种感觉，就像她和刘菲儿之间的信任一样，一些事情就是只能和特定的人讲，其余人都不适合。“她不是一个坏人”，陈概看着蓝悦光继续说，“她只是心里压力大，又有点着急，家里对她期望很高，希望她能上名校。”
　　“我们又没阻碍她上名校，她能上就上呗”，蓝悦光接话，虽然听了莫莹这些事情她也震惊也同情，但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手段，“靠出卖别人往上爬，算什么本事？再说上名校靠的是成绩，她争着当一个学生会部长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