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辛恒

11、我没有妈妈

　　7.回家
　　下午最后一堂课结束后，大家冲出教室的速度比平日还要快许多。今天是回家的日子，国庆放假，可以逃离此炼狱七天。距离上次回家已经快一个月了，归心似箭的情绪严重泛滥。
　　铁中在市中心，住校生跑校生都有。跑校生居多。122宿舍里的八个人，除了莫莹、陈概、蓝悦光直接公交回家，其他人都得舟车劳顿。
　　大家边收拾边抱怨，真不明白，放七天假还布置这么多作业，扛这么重的书回家，这些老师真是懂得善待人。
　　乔一凡背着比她还重的书包，朝校门走去。她手里握着身份证，还得赶去火车站买票，希望能赶上下午那班车。那是唯一一趟从市里回凤凰县的车。错过的话，就……露宿街头吧。
　　这时，她听到有人喊她，回头一看是许恩迪。
　　“呦，回家呀？”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这个人，就像看到大粪一样的厌恶。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乔一凡从初中开始就讨厌许恩迪，非常讨厌。
　　乔一凡没理他，径直出校门。
　　许恩迪好像是同路，仍旧跟在屁股后边叨叨不停：“我今天才知道你是九班语文课代表，正好哎，八班是我。好巧啊。初中我们一个班，现在又都是秦老师的语文课代表哈哈哈。”
　　乔一凡没理他。
　　“你知道为什么老师让我们当课代表吗”许恩迪自问自答，“我的想法是，老师想讽刺我们。像你，倒数第一都能考好语文，其他人更应该考好。我虽然不是倒一，但也不相上下。咱俩都生动地起到了反面教材的鞭策作用，你觉得呢？”
　　许恩迪的分析貌似很有道理，乔一凡感觉都要被骗进去了。但又咬定，秦老师不是牛魔王，不会用这么讽刺的招数侮辱学生，她一定有她的考虑。但这个语文课代表当的确实有点憋屈。
　　正当这时，背后又一个声音传来，喊她名字。
　　是陶泽。他走上前，拍了拍许恩迪，“走吧”，紧接着看向乔一凡，“一起回家。”
　　“谁要跟你一起回家啊？”许恩迪一脸嫌恶。
　　“你不也是凤凰县的吗，顺路啊”陶泽说。
　　“我不回县城”，许恩迪一脸自豪的神情，“我市里也有家，坐公交就回去了”，然后扬起脸迎风笑。
　　从初中开始，许恩迪就有各种传言，总体说来，是个土豪。又土又豪。据说妈妈开的保时捷，穿的貂。而他本人因为性格活跃，和谁都能套上近乎，狐朋狗友众多，是公认的社会人。
　　“那我们一起走吧”陶泽朝着乔一凡说，“正好我阿姨来市里办事，顺路把我们一起接回去。”

　　8.我没有妈妈
　　乔一凡拿出手里的身份证，“我准备坐火车回”。
　　“不用了，有顺路的，还坐火车干嘛。”
　　乔一凡听了这话，虽然心里很暖，但还是有点犹豫。老乔教育过她，能自己处理的事情，就不要麻烦别人。她正想说，不用了我还是自己回吧。嘴还没张，陶泽已经拖着她走了，“快点吧。”
　　那是一辆绿色的雪佛兰。驾驶座上的女人，和开学那次见到的一样，典雅端庄。可陶泽刚刚说的是，“我阿姨来市里办事”，这难道不是他妈妈？
　　“阿姨好”。乔一凡红着脸打招呼。
　　陶泽已经把她的包摘下来，塞进后备箱。副驾空着，他和乔一凡都坐在后边。
　　女人笑笑温柔地问，“都坐好了吧，好了我们出发啦”。细长白皙的胳膊转动钥匙，拉起手刹，车身轻微抖动后，平稳驶离了学校。
　　“陶泽，后座上有饮料，拿给你同学喝点”。
　　陶泽递给乔一凡，乔一凡接了轻声道谢。
　　“你们是一个班的，是吧？”这个阿姨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是的，我们都在九班，陶泽是班里的副班长，学习好，人也好，老师同学都很喜欢他”，乔一凡没头没脑地就说了这些话，她隐约感受到车里氛围有点尴尬，陶泽好像在车里有种疏离，和驾驶座上的这个阿姨的一种疏离。她想改变这种安静的氛围，说完话又自觉用力过猛，好像说太多了，会不会有一种拍马屁吹嘘的感觉？她看向陶泽，陶泽并不理她，脸朝着车窗外。
　　阿姨听了这话却很开心，在后视镜里看着乔一凡笑着说，“你把他说的太好了，别人都不知道，陶泽的臭脾气”。
　　乔一凡看向陶泽，这个人好像睡着了，一声不吭，也不理会。她想象不出，这个男生发脾气会是什么样子。乔一凡觉得刚刚话多，也只笑笑，不再多说。
　　没过多久，车就开出了市区，上了高速。两个小时的车程，乔一凡也睡着了。睁眼时已经夜幕笼上，远处星星点点透着光亮，她试图伸展胳膊，打了个哈欠。
　　“饿了吧，马上快到了，到了先吃点再回家”。阿姨还是同一个姿势，同一张笑脸。
　　陶泽睁着眼，依旧不搭话。真是奇怪了这个人，今天怎么闷的要死。他不接应，只能乔一凡接话，“不用了阿姨，你开车这么久太辛苦了。我不饿的。”
　　“家里肯定等急了，这么长时间没回”阿姨接着话头说。
　　“是啊，我爸一定在家做好饭，数着秒针，等我呢”乔一凡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老乔，心里一阵激动和兴奋。
　　“你妈妈呢？”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想妈妈到底在哪。她不知道那个女人在哪。“我没有妈妈”。乔一凡的话里，不带任何情感，没有任何悲伤或者可怜的意味，她只是在陈述一件事情，像在说，她不饿，爸爸在等她回家一样。
　　阿姨察觉到什么，不再多问。陶泽这时倒是扭过头来，瞅了她一眼。

　　9.就是这么被喂胖的
　　“爸爸，我回来啦”。一凡推门而入，顺势就改成方言。老乔正好出现在面前。其实她很想抱抱他的，一个月没见，感觉他又老了许多。可是老乔不是电视剧里的那些父亲，他不会主动做出拥抱这样的煽情动作，一凡也害怕，就算她主动抱他了，他会很尴尬。不仅是尴尬，老乔近乎有点害羞，他好像很紧张地看了看一凡，就接过她的书包，“饿坏啦哇，赶快吃饭”。
　　是的，这就是老乔。一个除了一凡什么都没有的老乔。一个又当妈又当爹的老乔。
　　“我们吃什么好吃的呀嘻嘻嘻嘻”一凡搓着手迫不及待地跑到餐桌边要看菜。
　　“先去洗手，炖骨头还在锅里，我去舀。”
　　“哇炖骨头！”
　　“还有你最喜欢的山药糕”
　　“哇山药糕！”
　　一凡确实想念老乔做的饭。那是独一无二的饭。不是因为味道好，也不是因为面相好，只是因为是老乔做的。
　　老乔的炖骨头里，土豆和豆腐是标配。高压锅里，排骨的油脂炖入土豆和豆腐里，煮的烂烂的，入口即化。山药糕更是难为了他，做起来更麻烦一点，需要把面粉和土豆粉按一定比例混匀，拌着切碎的葱花，少许调料，揉成面团。然后油锅一炸，就金灿灿的，咬一口，韧性十足。
　　乔一凡就是这么被喂胖的。她从小听得最多的话就是老乔说的——好好吃上，吃不上就长不高。
　　一凡心里恨死了这句话，因为她吃再多都没用，都横向发展了。但每次都不好反驳。她知道老乔说这个话的缘由。老乔个子不算低，但以男人的平均身高来衡量，不高。因为老乔出生的时候奶奶家穷，经常挨饿，老乔还是个毛小子的时候总饿到哇哇哭。他不希望一凡也饿到哭，不希望一凡也因为吃不上长不高。所以，要好好吃上。
　　她明显感觉，这一顿把她在学校好不容易瘦下去的几斤又补回来了。
　　“学校食堂的饭是不是不好？”两人面对面吃饭，老乔这才开始细细打量闺女。
　　“没有啊，挺好的”
　　“我看你好像瘦了”
　　“我是班里最胖的……”
　　老乔顿时笑成一朵花，“胖胖的才好，有福气”。
　　……一凡内心OS：再胖下去就没救了……但还在狂吃，因为山药糕真的太好吃了……
　　“学校里怎么样？课程紧张吗”
　　“紧张，老师天天就像逼命一样逼着我们学，不学都不行。”
　　“这才好”
　　一凡一不小心翻了个白眼。
　　老乔补充，“在这样的地方才能学好”
　　一凡嘴里塞得满满得哼了一声。心里虽然并不赞同老乔的说法，但她不想让老乔不开心，就只挑开心的说：“爸，我还当了语文课代表。”
　　“老师喜欢你吗？”
　　“喜欢，我语文成绩班上很好，所以老师让我做课代表，带领大家一起学习。宿舍同学都很好，总给我各种吃的，也很照顾我。还有，军训时候有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子在我旁边，我们经常一起聊天，还被老师一起训过……”
　　“不要捣乱，给老师添麻烦，学得乖一点。”
　　“哎呀，知道的，我想说的不是老师，是这个女孩子，她是我们班班长，真的特别漂亮，就是可能压力大，总是睡不好觉。我就把那个辟邪娃娃送她了。你还记得吧，你亲手做的那个”。
　　老乔点头。
　　“你可以再帮我做俩不？”
　　“要俩？”
　　“那个副班长，就是我搭他们家顺风车回来的那个男生，他很喜欢你做的辟邪娃娃，所以我也想送他一个。”
　　“没问题，小菜一碟，老爸明天就给你做出来”
　　“不急，慢慢做。我回学校前做成就可以了。”一凡扒拉着饭。腹部在以均匀的速度肿胀起来。肉眼都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