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同人]魂兮归来》幻朱若紫

20、蓝二公子

　　夜晚的莲花坞格外静谧，仅有几声疏疏落落的虫鸣和蛙叫从远处传来。白日满满腾腾的试剑堂现下已客尽人散，烛火明明灭灭，却找寻不到半分生气。
　　江叔叔……望着那个仍跪守在灵前的寂寥的背影，魏无羡长叹一声。宾客散尽后，江枫眠将与他一起守灵的弟子和仆人也遣走了，独自一人守着这个空荡荡的灵堂。魏无羡没有走，他觉得此刻的江枫眠比他父母更需要他的守护，即使他只是个魂魄，即使江叔叔看不见他。
　　从玉兔东升到月上中天，江枫眠就这般直挺挺地跪着，连脊背都不曾弯一下。昏黄不定的烛光将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一点一点地描绘了出来，自父亲死后他清减了许多，原本那张温文和煦的脸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干涸到枯败的惨淡面容。
　　魏无羡的心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戳了一下，他走上前去，张开双臂，想抱抱他的江叔叔，如同幼年时他抱自己一样，但一抱之下竟穿身而过……他苦笑自嘲如今除了心痛他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正当他无力感骤起时，门外忽然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不多时，试剑堂内便多了一人。
　　那是一道雪白的身影，瘦小却并不佝偻，疲惫却依然挺直。
　　她缓缓地走到灵前，拈了三支香点燃后插入了铜鼎，然后俯身参拜。
　　跪在地上的江枫眠抬眸向上望了一眼，又垂下了眼睑，他依旧跪得笔挺，像一尊木制的雕像。
　　双目无神，形容憔悴……
　　这样的江枫眠让魏无羡看得心碎，他拼命地对立于灵前的妇人喊道，江夫人，快安慰一下您的儿子吧……
　　可江夫人却注视着堂上灵位一动未动，良久，她才缓缓跪到了灵前的蒲团上。
　　“过了明日出殡之仪你便是云梦江氏的家主了，我的眠儿终于长大了。”月光下，她身上散发着慈母的光辉，面色慈祥可亲，声音也很轻很柔。
　　呆跪着的江枫眠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朝身旁的母亲望了一眼，唇角动了动，却仍然什么都没说。
　　看着儿子那张木然枯槁的脸，一丝痛色从江夫人眸中滑落，她道：“你恨娘么？”
　　恨？江枫眠几日来压抑的情绪突然就如山洪般崩塌了：“我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是我害死了阿爹……”他开始歇斯底里，仿佛要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泪水早已爬满了他的双颊，洇入唇中，很苦。
　　“啪！”一记响亮清脆的耳光。
　　魏无羡吓得一个激灵，他看到江枫眠惨白的脸上多了五个清晰的指印。
　　江枫眠被打得一呆，然后身子慢慢软倒下去，最后他弓起身子蜷缩在了蒲团上，魏无羡看见他的后背在不住地抽动着……
　　江夫人却是一脸的无动于衷。
　　“你以为你父亲真是被你气死的么？你父亲那么高的修为能被你气一下就突然暴毙？江公子，你真是好能耐啊！”她声色俱厉，再无半分慈母之态，“你头脑怎就如此简单！岐山温氏日益坐大，妄图凌霸仙门，而你父亲从岐山回来就突然谢世，你居然察觉不到其中的蹊跷？”
　　如遭雷击般，江枫眠仰起了脸。他眼中还氤氲着泪光，却再不曾掉下一滴泪来。
　　“阿……阿娘……”江枫眠瞪大了眼睛嗫嚅着。
　　关于江名微的死因，魏无羡也怀疑过岐山温氏，因为后来清河聂氏的老家主也就是聂明玦和聂怀桑的父亲也是被温若寒暗害的，江枫眠为人并不愚蠢，只是他深深地沉浸在“气死父亲”的自责中，当局者迷了。同样是当局者，江夫人却能清楚地洞察到这一层，这个妇人当真了不起！
　　“眼下我也并无实证。”江夫人叹道，“我知你对眉山虞氏的婚事不满，但这是你身为云梦江氏家主的应尽之责！”她说到“应尽之责”时加重了几分语气，希望儿子能明白她的苦衷以及承担起守护莲花坞的重任。
　　“阿娘……”江枫眠又唤了一声，却不知该说什么。
　　江夫人同样也不说话，看了他一眼，起身，拂袖而去。
　　江枫眼独自怔忡了一阵，脸上慢慢浮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儿女情长、情瑟相和如今对他来说已是此生遥不可及的奢望，而那个夜猎中遇到的、被他抱回莲花坞的女孩也不过是他人生中的一瞬繁华罢了……
　　一念情起，一念缘灭，如此，便将这段本就埋于心中的情当作一坛陈酿，永久封存吧……
　　魏无羡看到江枫眠脸上那抹愈来愈浓的苦笑，心中也是戚然生悲，江叔叔遇到阿娘，不知是他的幸还是不幸？
　　翌日，江名微大丧出殡，天地同悲。
　　出殡仪式过后，宾客陆续返程，身为云梦江氏亲家的虞宗主也没多呆一刻，借口要筹备婚事逃之夭夭，唯一留下来的是蓝启仁……
　　他留下来想要干什么？魏无羡惊得差点掉了下巴。难道他是想把阿娘抓回姑苏……
　　蓝启仁倒也没说得那么直白，但是话外之音就是这个意思，说什么姑苏蓝氏是受抱山仙师所托，不能让藏色散人在外受欺云云，江枫眠和江夫人一般聪明两样心思，一个装听不懂，一个乐见其成，所以蓝启仁就这样留在了莲花坞。
　　只是“不能让藏色散人在外受欺”是什么意思？那么明显的袒护之意……魏无羡听得瞠目结舌，他晃晃有些昏沉的脑袋，但愿是他想多了……
　　说来也怪，殡仪过后，连日被雨水所扰的莲花坞终于迎来了一个难得见睛的夜晚。这几日，魏无羡因忧心江枫眠就整日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夜幕垂下，见江枫眠出了试剑堂，他便跟了上去。
　　今晚的月色很好，被雨水冼净的夜空明朗清澈，深邃浩渺。江枫眠先是漫无目的地在外散步，然后就鬼使神差地来到东面花园，蓦地抬头，望见远处亭间中的那道雪影，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好巧不巧，亭中独坐的藏色散人也向这边望来，两人目光一触，旋即分开，江枫眠更是逃也似的离开了。
　　江枫眠离开后，魏无羡听到了从亭中传来了一声轻幽的叹息。
　　“青姑娘。”突然从暗处转出一个蓝白色的身影。
　　看到这个身影，魏无羡和藏色散人都大吃一惊，原先坐在亭中的藏色散人更是惊得站了起来，连脸色都变了。
　　蓝……蓝老头儿……他来干嘛？魏无羡感觉心脏漏了一拍。他看见那个蓝白色的身影缓缓向前移动，藏色散人却在一步步地后退。
　　“你……你别过来……”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藏色散人踉跄了一下，声音有些惶恐。
　　蓝启仁果然就住了脚步。
　　“你是来抓我回姑苏的么？”藏色散人小声问道。
　　她想了想，觉得有必要替自己辩解一下：“蓝二公子，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剪你的胡子的，我只是觉得……只是觉得……嗯，你没有胡子更好看。”
　　闻言，蓝启仁先是一愕，然后脸上就色彩纷呈了。
　　魏无羡笑出了猪叫。当藏色散人叫出“蓝二公子”时，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别扭，脑中浮现出的蓝忘机的那张脸和眼前的这张脸重叠在一块儿，他发现这叔侄俩其实在神情上还是有些相似的。而且，他阿娘说得不错，剪了胡子的蓝启仁当真是气宇不凡，丰神俊朗，无愧姑苏双璧之名。
　　月光拂照下，面色逐渐柔和的蓝二公子更显风姿卓绝，他的声音也没了印象中的严厉：“青姑娘，你莫害怕。我不是来抓你回去的，我是来请你回去的。”他顿了顿，又道，“如今的莲花坞是是非之地，你的确不该留在这里了。”
　　藏色散人不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只是她不甘心。听见蓝启仁也像魏长泽一样劝她离开，她默了默，迟疑道：“让我再想想。”
　　蓝启仁轻叹一声，道：“望仙子好好考虑启仁之言，我……我会等你。”随后，他渐渐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会等你……魏无羡回味着这半句话，一颗心在轻起的夜风中凌乱了起来。
　　“你出来吧，我知道你一直在。”
　　忽地，他听到阿娘冲墙角处唤了一声，然后月光浅浅地照出了一道黑影，颀长而挺拔。
　　沉默了一阵，那黑影方才开口：“他怎么叫你青姑娘？”
　　藏色散人没料到他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来，不由失笑：“大概他也觉得我不像个仙子，‘藏色散人’四字又颇为拗口，就这般称呼我了。他说藏色即青色，我的佩剑又名‘雨青’，所以就唤我青姑娘了。”
　　“所以……只有他一人这样唤你？”这个称呼独一无二还如此亲密！
　　藏色散人一愕：“你什么意思？“
　　阿爹的关注点永远在这“青姑娘”三字上，能有什么意思，吃醋了呗！魏无羡暗笑不止。
　　“没什么意思。“魏长泽努力驱赶掉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沉声道：“蓝二公子说得对，你该离开这儿。”
　　“那你呢？”藏色散人条件反射似地问了一句。
　　可过了良久，角落中也无声音传来，月色下，那道黑影慢慢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