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灵前议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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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雨总是说来就来，初时还艳阳高照，转瞬这天就变了脸。大雨滂沱，浇湿了整个码头，小贩们都收了摊避雨去了，街市也因此冷清了许多。
一男一女走在空荡荡的路上，他们走一阵，躲一阵，雨大的时候找个屋檐先躲躲，待雨势小了再继续前行。
可这雨好像只会越来越大，不会再小了……
屋檐下，白衣女子对黑衣男子说：“要不我们冲回莲花坞吧！”
黑衣男子抬眼望天，满脸无奈，过了一阵方缓缓摇头。
女子气道：“这雨是停不了了，你要一直站在这里，恐怕到晚上都回不了莲花坞。你要呆着自己呆着吧，我走了。”说罢，她就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雨幕里。
男子双眉蹙成了结，但还是跟了上去。他边走边除下自己的外袍，遮在了女子的头上。女子心中骤生暖意，回首朝他嫣然一笑。二人就这般肩并肩、旁若无人地向前奔去，跟在他们身后的魏无羡却看见了从街道两旁昏暗木楼的窗隙里生出来的那一双双眼睛。
明日肯定又有谣言了，他想。
回到莲花坞的时候雨还未歇，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惨白。悲风呜咽，白幡飘舞，这突如其来的一场雨又为正办丧仪的莲花坞添了几分凄凉之意。
就在这样的意境里，两个浑身湿透的人不合时宜的撞入了弟子们的眼中。两名守门弟子正要喝斥阻拦，却发现来人是魏长泽和藏色散人，他们神色微变，却还是侧身让二人走了进去。
“阿泽哥哥，你回来啦！”
廊下，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女声，魏长泽下意识地眉尖一抽。
一个身着黑衣白裙腰系素带的女子正立在廊下深情地望着他，可当她看到与魏长泽并肩而立的藏色散人时，不由得心下一阵恼怒，恶狠狠地剜了藏色散人一眼，然后对魏长泽气乎乎地道：“公子在试剑堂等你。”
魏长泽对她视而不见，如避蛇蝎，拉了藏色散人便往试剑堂而去。
廊下的女子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懊恼至极，连连跺脚。
“跺脚有什么用！喜欢就将他抢过来！”突然一个与她一样服色一样容貌的女子从远处走来，面容和声音均十分阴冷。
从她们的神情里，魏无羡终于分清了哪个是红袖哪个是碧罗。
藏色散人被廊下的那个丫头瞪得浑身不舒服，她聪慧非常，又同为女子，又如何不了解那丫头的心思？见魏长泽进了莲花坞又恢复了那一脸正直之色，她忍不住就开起了玩笑：“那姑娘是不是看上你了呀？”
魏长泽正满怀心事，听她此时此刻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心中哭笑不得，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藏色散人见他不理自己，心中颇觉无趣，就闭了嘴。
回廊尽头，过了壁影，便是试剑堂，依然是一片刺目的雪白。今日是江名微的吊丧之日，堂内满是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其中最瞩目的当属其他四大世家的家主。
岐山温氏，姑苏蓝氏，清河聂氏，兰陵金氏……
魏长泽往里瞧了一眼，正要跨进堂内，忽见身旁的藏色散人身子一软，朝他这边歪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这姑娘怎就说晕就晕……
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了藏色散人，为难地看向堂中披麻戴孝的江枫眠。
江枫眠亦朝这边望来，脸现焦灼之色。他手执丧杖、身着重孝地跪在灵前，加之还有客在，此时也确实动不了分毫。
魏长泽见状，犹豫了一下，将藏色散人打横抱起，往东边花园而去。
魏无羡看见立于堂上的一位穿着姑苏蓝氏家袍的青年身形一动、神色微变，他觉得这青年好生眼熟，仔细一想，这……这不就是蓝老头儿么……
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魏无羡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缓过来，这吊唁之礼也没什么好看的，无非都是一些虚伪的客套之词，他决定先去看看他那晕到的阿娘。
走近那间熟悉的小屋，还没进去，他就听到里面魏长泽低沉着声音说道：“快些起来吧，莫要再装了。”
魏无羡一惊，原来阿娘是装的，其实装晕倒这种事他自己从前也没少干过，只是这种事发生在他阿娘身上，他多多少少还是受到了点惊吓。
榻上的藏色散人忽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对魏长泽笑道：“你怎知我是装的？”
魏长泽一脸无奈，心道哪有人无缘无故说晕就晕的。开始他见到藏色散人晕倒心里还是有些发慌的，后来见她睫毛微颤就知她是装的了，只是，她为什么要装晕呢？
“仙子为何要装晕？“他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藏色散人搔搔脑袋道：“你没看见蓝家的人也在么，我怕他们把我抓回去。“
哦，魏无羡也记起来了，他阿娘是受不了蓝家家规的约束，从云深不知处偷跑出来的，有这样的反应也不奇怪。
可魏长泽却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他继续追问：“还有呢？“
怕到装晕的地步，恐怕犯的不止偷跑这一件事吧？
藏色散人迟疑了一下，觉得这事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讪讪道：“还有啊……我剪了那蓝二公子的胡子……”见魏长泽脸上布满了奇怪的表情，她又补充道，“他那么年轻，留胡子难看死了，我只是想让他变得更好看一些。”
还好自己只是个魂魄，不然真会吐血三升，魏无羡想。且不说“蓝二公子”这个称呼让他难以接受，“剪胡子”这种事他也无法想象。阿娘她……和蓝老头儿有多大仇啊，这么心黑手狠……
魏长泽也被惊得瞪大了眼，活像见了鬼一样，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很是庆幸自己没有留胡子。
怪不得她要装晕了，原来是这样，他想。
正在此时，碧罗捧着一套干净的衣裳走了进来，她见魏长泽还在，微微一楞，随即笑道：“夫人命我拿了一套衣裳来让仙子换上。”
闻言，魏长泽面上一红，然后迅速地逃离了这间屋子。
魏无羡也退了出去，他又一路走回了试剑堂。只走到壁影处，就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方才进去的那位仙子是藏色散人吧，听说江公子与她关系匪浅啊！”他有意在“关系匪浅”四字上加重了语气，似乎在强调这四个字。
这声音有些熟，魏无羡凝神望去，这张脸也好像在哪儿见过，再看看他的装束，炎阳烈焰袍，哦，这不是温若寒吗？他虽与温若寒打过几次照面，但此刻的温若寒比他印象中的要年轻许多加之他一向记性不大好，一时没认出也属正常。
可他这句话……大有挑拨之意啊！
魏无羡见他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立于他对侧之人，很明显，这句话是说给那人听的。
那人瘦瘦小小，身着鹅黄袍，头戴庄子巾，活脱脱就是一个茅山道士。
这人是谁啊？这张脸魏无羡也觉得很熟，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人原来是眉山虞氏的家主，也就是虞紫鸢的父亲，江澄和江厌离的外公。眉山虞氏的人和虞紫鸢一样，对他的态度都不甚好，阿娘说过，要忘记别人的不好，所以即便见过多次，魏无羡也记不太清这人的模样了。
印象中，这人好像是个“耙耳朵”。眉山虞氏阴盛阳衰，惧内者颇多，盛产“耙耳朵”。
果然这位虞宗主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他胆小却并不愚蠢，听出温若寒这句话是冲他说的，便道：“江公子与小女的婚事……”
江枫眠与藏色散人的谣言他也听闻了，此刻温若寒向他提及此事，明显是冲江、虞两家的婚事而来，他不希望失去江枫眠这个女婿也不想得罪岐山温氏，是以话说一半他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江、虞二家的亲事乃是结两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立于灵前的江夫人紧接着替他说了下去，她话音虽轻，却有铿锵之势，“先夫突然谢世，按礼，应守制三载，出孝后再行大婚之仪。然则，两家亲事乃是先夫生前所定，纳采、纳征等四礼皆成，昨日虞宗主刚到莲花坞之时我又与他商议了婚期……”江夫人的这番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婚仪六礼之中已经完成了五项，就剩亲迎一礼了，江虞两家的婚事这下可真是铁板钉钉了。至于虞宗主和她是否是昨日商议的，这是人家的私事，旁人怎会知晓，又关旁人什么事，在场诸人除温若寒外没人关心这两家的亲事。
听了江夫人的话，那虞宗主先是一楞，后又连连点头称“是”。江夫人昨天有没有与他商议婚期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今日她当着这许多人说了，所以没商议也只能当作商议过了，他虽畏惧岐山温氏的势力，但江夫人在此间一说，无疑是断了他的悔婚之路，何况他那个宝贝女儿一定要嫁江枫眠，他这做父亲的也作不了主，罢了罢了，如今也只能顺水推舟了……
堂上的家主们都望向灵前那个身形略显单薄、面上还隐有戚色的妇人，心道这妇人当真不容小觑。
魏无羡也由衷地赞道：“这位江夫人当机立断，雷厉风行，厉害，当真厉害！”
云梦江氏刚失了家主，人心不稳，势单力薄。外面又谣言四起，毁损江枫眠的声誉，此时的莲花坞正风雨飘摇。歧山温氏日益坐大，肯定想趁此良机打击江氏，可若是与虞家结亲，那形势便完全不同了，眉山虞氏虽不属仙门五族，但也是百年世家，坐镇蜀中，势力不可轻视，若两家结盟，温氏想动云梦就需权衡再三、甚重考虑了……
是以此间最不希望这桩亲事结成的当属温若寒，他听了江夫人的话后心中先是一沉，然后皮笑肉不笑地道：“江夫人，如今云梦正逢大丧，你灵前议婚甚为不妥吧，就算你两家已行过五礼，迎亲之事总当过了孝期。”
过了孝期？孝期是三年，三年内可以做很多事了。江夫人暗道一声“狼子野心”！
“子女成家立室乃为人父母之大愿，先夫亦然。”江夫人看了温若寒一眼，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道，“况咱们修仙问道之家不类世俗，虞宗主已与我商定下月十八为我儿与虞家三娘行大婚之仪。先夫在天有知，亦会欣慰。”
于大丧之期行婚仪，一番言词石破天惊，温若寒都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虞宗主那张强自镇定的老脸终于彻底垮了下来，看来今日他真成了云梦江氏的肉盾了，然这桩婚事是他眉山虞氏主动上门提的，所以事到如今，黄莲再苦也只能含泪硬吞！
江夫人一番话后众皆沉默，此时的灵堂上一片寂然，鸦雀无声。
魏无羡看到只有立于温若寒身旁的蓝启仁向门外张望了一下，似在找寻什么，还有那跪在灵前的江枫眠……
江叔叔……魏无羡觉得江枫眠那一脸悲伤绝望的神情实在惨不忍睹，从方才江夫人宣布婚事的那一刻开始他的脊背就一直在颤抖，下唇之上也早已布满了齿痕。看得出来，他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双唇颤动，他想说什么，却终归什么也说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灵前议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