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apter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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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照片是秦立昨晚在现场拍的，开了闪光灯。
除了死者身上的一片刺眼的亮光，照片一周漆黑得压抑。
死者趴在地上，身下是还在蔓延的暗红色血迹，背部只有星星点点的血斑和泥泞的灰尘在白色外套上格外显眼。
【他一脸惊愕地看见刀插进自己的胸口，男人用了很大的力气，他被抵到了墙上，动脉直接被割断，刀拔出的瞬间，鲜红的动脉血喷溅到对面的墙上】
他能从照片里感受到死者的恐惧，但是他感觉不到自己拿起刀时的战栗，没有呼啸而来的痛苦，还有脱力的决绝。被他的刀割破的人，那个梦中血淋淋的人。
是你吗？
02
陈安和盯着现场照片的神情，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陆臻想。
到目前为止，他对陈安和的怀疑越来越深。一个从急性应激障碍中走出来的内心强大的人，对痛苦的真相却选择了忘记这种逃避的行为。而案发现场凶手的作案风格无比利落，死亡如果是让陈安和恐惧的事情，那么他现在看照片的神情又明明白白地在告诉他，他看到的不是恐惧，而是疑问。
秦立看陈安和半天没有其他反应，以为是自己拍的不够清晰，就说：“还有一张照片是鉴定科的同事发给我的，滑过去就是。”
陈安和大拇指向左轻轻划了一下，猛地僵住，从四肢百骸蔓延出来的寒冷撅住了他的心脏，内心一处坚硬的壁垒崩溃了。
陈安和的异样太明显了，陆臻快步走过来，沉声道：“你发现了什么？”
陈安和像是回避了他的声音，充耳不闻地盯着死者的照片。
他躺在白色的解剖床上，一直瞪视着他的眼睛现在因为恐惧张大，瞳孔涣散，浑浊不清。据说人死后的他的眼睛会记录他死前的最后一幕，这是亡语。
葛鸣的眼睛就在凝视着他，充满了仇恨、恐惧……
陈安和从来没有想过死者会是葛鸣。
那天晚上8点的信息，是葛鸣发给他的第一条信息，“陈安和，帮帮我。”
信息还安静地躺在他的手机里，而发信人躺在床上，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陈安和能感受到葛鸣歇斯底里的怨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不帮我？
为什么杀我？
陆臻一开始轻轻摇晃陈安和的肩膀，没有反应，加重了力气，不禁有些急切。
难道又发作了？
一旁的秦立也是不知所措的惊慌。
陈安和迟钝地把头转向他们。
他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呢？
让秦立想起以前办过的一起谋杀案，妻子受丈夫长期家暴之后终于将刀插进了丈夫的胸口，这个案件没有任河难度，唯一让秦立久久不能忘怀的是当他问到那个妻子“你后悔吗？”，她脸上的表情不是脱离苦难的轻松，而是陷入另一种绝境的无望，她没有回答秦立的问题，神情木然地走向监狱。
那一瞬间，从窗口透进来的阳光在她身上都是冰冷的。
陆臻告诉他，她的刀刺入的不是他丈夫的身体，而是她自己的命运，她杀死的是她的过去，就是她自己，活着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了。
秦立问：“那她……”会死吗？
陆臻看着女人走向黑暗的瘦削背影，缓缓地说：“她已经死了。”
陈安和脸上的表情让秦立不由自主地陷入到他的无望当中，是陷入一片沼泽的人松开了递给他的绳索。
陆臻冷硬的表情也松动了，他放开陈安和的肩膀，声音不易察觉地放轻：“他是谁？”
这个问题让陈安和剧烈地瑟缩了一下，良久，他声音还在颤抖，从窗外吹进来的秋风让他的牙齿打颤，“葛鸣。”
他越来越脱力，最后的声音几不可闻：“是我的室友。”
陆臻和秦立愣住，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惊疑不定。
陆臻先反应过来，去打了一个电话，“刘海东，去查陈安和的室友葛鸣近期的活动，死者的身份确定了……对，他室友。”最后一句话放轻了。
听见“室友”、“葛鸣”让陈安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秦立不知道是该安慰他，还是该质问他，只能在病床边站着，脸上很茫然。
03
葛鸣的脸在眼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总是厌烦、拒绝的神情，最后是凝固在脸上的怨恨。
陈安和不免想起葛鸣的一切。
不可否认，葛鸣是他见过最不想靠近的一类人。他们性格敏感，封闭自己，怀疑生活的一切都是对自己的不公，别人的善意是嘲笑，别人的嘲笑是天大的恶意。
陈安和曾经企图去接近他。
葛鸣不出宿舍，每天只有中午的一顿饭会去食堂打饭回来，早饭和晚饭基本上不吃。陈安和一开始连续一周给他带早饭，出于寝室长的责任，和人的同情。
直到他撞见葛鸣将他带的早饭都倒进了楼道的垃圾桶，葛鸣的表情一开始是错愕慌张，然后像刺猬一样竖起了浑身的尖刺，语气里十足的讽刺：“我不需要你的烂好心。”
陈安和就再也没有管过他。
但是葛鸣死了。
死在他熟悉的那条街上，在漆黑的夜晚，忍受自己血液从身体里流逝然后冰冷地死去。
而他的那条信息，陈安和想，就是自己谋杀的证据。
他没有回复，杀死了葛鸣的希望。
陈安和不可抑制地折磨自己，葛鸣没有忽视他的善意，至少在他无助的那一刻，他相信陈安和。但是他只是敲了敲葛鸣的门，收到拒绝之后就再也没有尝试过打开。
无情的是他自己。
梦里那个血淋淋的人，陈安和伸出自己的手，拨开挡住他脸上的云雾，是葛鸣。
04
陈安和坐在病床上，背靠着墙，用墙体的冰冷刺激他保持冷静。
“葛鸣在案发之前给我发过一条短信，他让我帮帮他。”
他神情木然，像是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秦立一边做记录一边看着陈安和，青年的眼神里失去了秦立早上见过的光。
“他之前有没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陆臻问道。
陈安和在记忆里翻找和葛鸣有关的一切，“没有，他性格孤僻，我和他关系不好，平日里也不怎么来往。”
陆臻每问一个问题，陈安和的脸可见地又白几分，秦立在他脸上几乎看不到血色，偏偏他强撑着的神情让人忍不住心中产生同情。
秦立举起了一下手，陆臻示意他说，“队长，我觉得陈安和需要休息。”
陆臻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秦立，秦立心中忍不住一抖，但也没有退让。
陆臻转过头嘱咐陈安和好好休息。
两个人离开后，陈安和一直紧绷的肌肉才放松下来。
空荡荡的病房里，青年双手抱膝，头埋在腿上，这是人出生时天生的姿势，却是长大后心灵的软弱。
05
陆臻在医院楼道里点了一根烟，叼在嘴里，烟雾随着呼吸时缓时重。
他只有在心情烦闷的时候会这样。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黑暗的角落，黑暗总是与光明相伴而生。刑警是一个正义的职业，它的职业特征就决定要与人性的恶纠缠到底。
陆臻八年的从业经验让他知道恶是没有底线的，他与陈安和对峙，就是将陈安和放在黑暗里观察，邪恶让他保持嫉恶如仇的清醒和果断，善良却会使他优柔寡断止步不前。
可是秦立不是，他几乎和他是截然相反的人。陆臻想，也许是经验使然，更多是性格原因，陆臻可以预见的是秦立在不久的将来，会遇到挫折。
他希望这些挫折洗去秦立在他眼里的这些“天真”，不想承认的是他内心的另一个蠢蠢欲动的想法。
06
医生对陈安和的心理问题给出的建议是找到以前治疗过陈安和的心理医生，心理治疗需要患者对医师有充分的信任，这不是短时间能够建立起来的。
陈安和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良久，他回了一句，“发过信息了。”
晚上9:00，在陆臻和秦立两个人走后陈安和缓了很久，在手机联系人名单里找到季明修的名字，手指轻颤。
我还是需要你。
“哥，我出事了。”
另一边回复很快，“马上过去。”
隔了三分钟，又发来一条，“小和，不要怕。”
也许他们之间的隔阂是陈安和一直灌输给自己的假象，在他察觉到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后，他一直在想，离远一点，再久一点，时间和距离会冲淡他无法说出口的，喜欢。
可是看到季明修的短信，仿佛对面的人一直在等自己的来信，没有问为什么这么久不联系他，为什么突然冷淡他，他在意自己。
这个想法让陈安和心里又甜蜜又痛苦。
他不希望季明修永远当他是一个弱小得离不开哥哥的弟弟，却又怕连这一层关系都不存在。
作者有话说第4章 chapter 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