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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49 军师的小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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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
在被动刀前,毫不知情的军师此时此刻躺在一个幽闭的房间内,蒙着眼。
五分钟前公主将他带到这里,闻出迷香的那一刻,萧言内心平静如水,没有做出任何抵抗便随那迷香昏睡过去了。
一刻钟后房门被推开,黎末端着一碗麻药喂他喝下。然后捧着青年的脸轻轻擦掉留下来的药水。
做完一切准备,黎末取下腰间束带,那束带竟是有隔层的,内里放着一排银刀,这便是她让老医者特地寻人打造的,手感握起来同上个世界里的区别不大。
她将刀身逐一炙烤,平摊在一边,净手后以酒精擦拭了三遍。
为了练手,她近几日不知在模拟操纵台上解刨缝合了多少具人体。
但终究是不一样的。
那些假人都不是他。
所以在握上银刀前,黎末扣了系统:幺,全身调解。
111没反应过来:(宿主请稍等,这个操作有点越界……)
黎末:“我的,控制我的情绪,调到最佳状态。”
111:……
它就是个统,它还能说什么呢,无所谓,爱咋咋,反正宿主从来不在乎也不听它的。
111堵着气,看着在刚接手时近乎透明的情绪表。
情绪表在系统眼中是呈柱状图形式的调色板,主色四种,代表喜怒哀惧,喜为黄,怒为红,哀为蓝,惧为黑,期间参杂各种混合色。
满格表示完整,即完全具备,达到标准人类数值,零为无感,形如机械,也即宿主现在要求的,超乎常态的完全精准。
系统可在物理层面调解宿主的这具身体,“永恒”派给它的任务是让这张表格满格,自然没给它上调的权限,然而降低却还是可以做到的,而且,可以精确到几乎为零。
对,没错,它的任务是让它们满格,现在宿主让它往零调。
然111也不是不明事理的统,知道此刻对宿主来说目标安全为大,只好愤然地遵旨了。
(宿主,调解完毕。)
为了表达系统的小情绪,这声音都不萌萌哒了。
宿主难得体谅小系统:“幺,谢了。”
111:!!!!
111羞涩地:(诶嘿)
然后就见……血模糊了统眼。
——
破晓
意识刚回归后,萧言迷糊了一会儿,然后懵懵懂懂地知道自己躺在厢房的床上,周身被熟悉的药草香包裹,被褥很软很干燥有阳光的味道,密室,迷香……都好像只是一场梦。
他蜷了蜷手指,顿时来自身下的痛仿佛迟缓了半个世纪之久到达脑神经,刺痛到了指尖,他闷哼一声,明白过来是哪里传来的疼痛,一时间微愕,而后,不可抑制地攥紧了床单,用力到指节打颤。
他轻轻地,以不打扰到同一空间里那个均匀的呼吸声的动静,舒了口气。
一件大事落定,黎末这觉睡得很沉,一直到远处鸡鸣嚎了三轮才睁开了眼。
睡着前,她与床上那只手的距离本就毫厘之隔,以便他有任何不适感她都能第一时间发现。醒来后,才发现那只手不知何时搭在了她手背上。
黎末揉了揉眼睛,把那只手塞回到被窝里掖好被子,刚睡醒的声音轻轻缓缓的自带温柔:“你这腿已经无碍了,卧床一月后便可慢慢复健,这几日会痛得厉害,受不了便同我说,我给你多用些麻药。”她拿出帕子轻轻擦掉了他额上的汗,像照顾相伴已久的恋人那样温柔熟练。
狭长的睫毛扇了两下,被细心放置在被褥的那只手抠了抠细腻柔滑的床单。
见萧言身上也冒出来了些汗,这样躺着会难受又怕他着凉没法拎出来擦身,黎末悄然无声地端了一个小盆进来,烧了壶开水,等水温了捂热帕子,把他脖颈那一块先擦了擦,避着绷带又擦了胸。
等能擦的地方都擦完了,黎末给人重新盖好被子,要抽回手时,却被人紧紧拉住。
殿下茫然了一瞬,而后想到他可能是觉得痛,刚要开口安慰,就见某人浓墨似的眼珠子盯着她一动不动。
而后,便是那充满磁性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殿下,萧某无以为报。”
尾音的嘶哑令人心疼得发颤。
“倘若殿下不嫌弃的话,但凡有需,萧言义不容辞。”
小公主弹了下他脑壳,抽回了手,笑了下道:“好,那你快点好起来,好起来我就找你。”
当日,西云公主派人去定做了一根拄拐,一周后拿到成品。
那拄拐用得是顶好的木料外表圆润光滑,且有一点特别的是:握柄用了钟冬暖夏凉的材质,此时摸上去温热得像握着暖玉在手心。
黎末将拄拐放到厢房里和某人培养感情。
“看看合不合适,不合适退了重做。”
小公主口气平淡,然见多识广的军师一眼便知这根东西光是材料就价格不菲。他掂了掂分量,掌心摩挲过上头的纹理,果不其然,这是顶尖的工艺师出品,皇家独享的那种。
“很合适,殿下费心了。”饶是物质皆身外之物主义者的萧言也对这件工艺品颇有几分爱不释手,黎末见他是真满意,犒赏了一群。
111:……
康复训练被公主定在两周后,这两周里,她的公子唯一要做的就是修身养性,一日三餐皆药膳,晚上还有一盅汤,那汤有股味儿,入口倒还好。这个“还好”自是跟先前服用的中药相比较的,小公主尝了一口后,连忙把药搁下命人拿来了一罐蜜饯,自己含了一颗,剩下的就放在公子的厢房中,每日用药过后食用。
看着骨瘦嶙峋的公子日日还要受这等苦,小公主心情不怎么美妙,每日送汤进去的时候那表情比苦瓜还苦活像是要喝这东西的人是她一样。
老嬷嬷同公子说了后萧言才豁然开朗,看着还在那视恶如仇地盯着一个碗的小公主,只得无奈道:“真没那么难以接受的,殿下。”
然而,在很多年以后的一个深夜,自食恶果的萧军师给自家生了病的小公主熬药时,不知试了多少配方,改良了多久,浅尝一口,仍旧皱眉:“啧,还是太苦。”
此刻,不自知的萧言端起碗一口饮尽,刚饮完还没来得及抹嘴,旁边就递来了一罐新口味的蜜饯,萧言伸手进去拿了两颗,一颗拿来哄小公主,他本来是想把蜜饯放到小公主的手里,结果,她张开了嘴。
萧言:“……”
111:……
张嘴等投喂的小公主:“???”
两颗蜜饯是一只手拿,再换手就有些刻意了,萧军师就是萧军师,才顿了那么零点一秒就反应如常,似是很自然地将蜜饯喂给小公主,再很自然地用沾到了小公主唇尖的手指把蜜饯塞入了自己口中。
面上镇定自如的萧军师心想:我刚才,手到底抖没抖?
蜜饯很甜,甜过酸的那种甜,可这并不能讨好小公主。
于是萧言又侧身从床边触手可及的那一排小书柜中找出来一本地图,翻到一页后平坦在黎末面前,指着一块江流下的土地:“这是在下出生的地方。”
小公主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她看着这张局部地图,脑子里能绘出一整张完整的当世全球各州地形图,这地方是在南方的边疆,那里战火云集,与截然相反的人来峰隔着三千里。
“那里与云国不能比,烧杀抢掠是常态,还有一间很大的奴隶市场,里面的奴隶畜生不如。”
他很平静地,说着他的过往。
“我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食不果腹,苟且保命已是万幸,万幸之中觅得机会得以脱身。”
说是脱身,不过是从最底层的地狱往上爬了一层。那些时日太久太长,繁琐到他连回忆都懒得。
“在萧某过去的时日中,没有一段值得铭记。”
“殿下,我,过得不好。”
世间万般艰辛,他只用二字概过。
“因此,少有难受之时,说来惭愧,这辈子活到现在一共就两次,被您撞见的那回,算一次。”
那一次,绝望到他真的撑不下去。
“所以,殿下不必替萧某介怀这等小事,萧某真的不……”萧言来不及把话说完,便被人揽到了心坎的位置,属于女孩的香气围过来,纵是军师也淡定不能,他委婉地挣扎了一小下,奈何公主之命难违:“别动。”
对万事不甚在意甚至对死都云淡风轻的军师,在这一刻,心防垮了一个窟窿。
萧言不动了,浑身僵硬。
青丝顺从地被女孩拢在怀里,萧言暗嘲自己多大的人了,不像话,可是难得的,放纵自己不像话了一次。
公主搂着人,把图册往后又翻了两页,指着一座高山道:“这是人来峰,依山临水,地处内境,有自己的城墙和卫兵,为昔日先皇与王女开辟,纵使乱世也乱不到这里,是举世最安逸和平的地方。”
“等你伤再好一些,我便带你去那里调养。”
——
那日黎末把拄拐放到萧言房里的时候就注意到这人的目光快粘上来了,果然放着不管两个礼拜,黎末带着盒点心随即抽查的时候发现——那拐,它又挪过地了。
公主殿下只能采取措施,把拐先搬走了,为此,公子食欲不振了一整天,她截下丫鬟拿出来几乎没动过筷的饭食,端进去,坐在床前,哄:“吃饭。”
111:???(宿主,你对‘哄’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黎末惯常不理统。
“听话。”
“再过两个礼拜,我陪你做康复训练。”
三句话,一碗饭净。
111:……
怎么总感觉是古代君王在宠妃?
罢了罢了。宿主开心就好。
然鹅事实证明,某人在某方面的言而无信简直登峰造极。
一日清晨,公主端着饭食到厢房门口敲了两下,里面并未传出同样的回音,她等了又等,依旧鸦雀无声,推开门一看,床上是空的,余温都没了,当晚看守的两个丫头急得面色煞白,全府找人。
有人说,不会是公子自己走了吧?不过这个“走”字实在牵强了些,这可是差点就废了的伤,医师说起码养个一年半载不能着地,而后还得慢慢复健,怎么也不该这个时候走啊,就算要走也走不远。
冷静下来的公主暗骂了声什么,从竹林的石椅旁把人抱了回来。
板着脸把人放床上,又是热水擦身又是换绷带检查伤口的,本该娇生贵养的公主做起这一套来已经越来越熟悉,下辈子换个职业当护工都没问题,完工的时候桌上的饭食还热乎着。
两人单独相处的气氛第一次沉默得有些压抑。
自知理亏的萧言先打破沉默:“殿下,我没摔着,没撑稳便坐下了,没……伤到骨头。”
黎末当然知道他没摔着,不然就不只是板脸的问题了。
“给你添麻烦了,抱歉。”
他这么一说,小公主的脾气散了大半。心念着他才是病人,吹了一个时辰的凉风还难受着,是她没有照顾好他。
小公主揉了揉鼻子,有点红红的。
青年愧疚极了,折了一片床头边花盆里的叶子,食指与中指捏着递于唇边一下就吹出了声音。他吹了一段无名曲,似是信手捏来的,曲调格外随意,却无比轻快,只是吹完后咳了好一会儿,小公主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笑了,大概最后是气笑了。
公主一笑十年难遇,也只有军师这么大本事,一通咳嗽得来别人的千金不换。
隔天,公主差人送来了一辆酷似轮椅的四轮车,可以自己手推的那种,她看着留下工匠改了改,调试了一番后推到厢房去,那时萧言正在看一本棋谱,闻见声响后便将棋谱搁在了一旁,饶有兴致地默数完七个数,小公主果然出现在了门口,还带着件大家伙,饶是他也有些出乎意料了。
从未有人,待他如此。
就是红极一时,周围阿谀奉承的,也做不到如此。
从未有人知晓他自小体寒受不得凉冬日需加衣。
从未有人知晓他夜不能眠需点灯一盏方能入睡。
就像从未有人知晓,曾经那个低微的奴隶,待尊严二字,如何看重。
他曾至云上,观澜众生,并不觉快活。
如今跌落凡尘,一身污秽,却有一人愿以她真心擦拭。
萧言何德何能,受公主抬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