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战争】乙女心》白兔心

5、奈良之梦

　　通常，刹那间的感官会被固有想法顶替，而我们更愿意称之为“角落的直觉”。——处世守则
　　被身后力道猛然拉过去的女孩下意识将另一只手向前方伸去，同一时刻，朝日奈要抓住了她悬在虚空的手。
　　新月已高攀于暗沉的夜空中，朦胧的月光顺着走廊边的小窗流淌而下，微弱的光晕照亮了
　　他们所处的这一方小小天地。
　　“祈织！”
　　朝日奈要刻意压低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阿江缓缓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刚想要转头看清站在身后紧紧握着她手腕的人，却在这时被对方轻按住肩膀，使得她无法动弹。
　　“我说过的吧，离她远点。”
　　那声音毫无疑问是祈织的，阿江不明所以地偏了偏头，虽说对于眼前的突发情况仍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来自小动物的直觉告诉她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现在的局势非常不妙。
　　金发男子看了眼仍旧面带茫然之色的小姑娘，又看向她身后的祈织，语气中透着几分难以察觉的紧张：“祈织，你先冷静一下，有什么事再慢慢说，小妹她刚……”
　　或许这番话对于在场唯一不在状况之中的阿江来说有些莫名其妙了，不过那也仅仅是因为身后那人固定住了她的身体，不让她有丝毫机会回头一探真相。
　　但若是她能回过头一窥究竟，便立刻能明白此时要哥紧张的态度是由何而来——朝日奈祈织此时的表情，一如几年前他在白石冬花墓前的那样。
　　平静下掩盖着汹涌的波涛，令人心悸。
　　银灰发的精致青年面色冷凝，垂眸注视着女孩的发旋，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平和，“我不觉得我和你有什么好谈的。”
　　“不用你管了，我会送她回屋早点休息。”
　　朝日奈要张了张嘴想要继续劝阻，然而恍然察觉到青年意图的他却终究是无法再开口。
　　自从白石冬花的事之后，祈织便一直对他心怀敌意，说是怨结于心也不为过了。多少次他想缓解这样的矛盾，却都被冷淡拒绝，甚至对方还特意尽可能避开了所有碰面的场合，毫不掩饰对他的排斥。
　　然而他最怕的，还是祈织一如当日那样想不开。
　　虽说那之后没多久祈织便恢复了常态，好像一切从未有改变一样的继续过着平淡的生活——
　　然而那样的创伤对于这样一个内心细腻的孩子来说，又怎么可能如此轻而易举的痊愈？
　　方才拦着青年，也正是怕他情绪不稳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
　　然而现在看来……
　　朝日奈要的手缓缓松开。
　　“要哥？”阿江注意到三哥有些异样的神情，露出迟疑的神色。
　　朝日奈要顿了顿，随即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本来还想给我们小妹通宵诵读佛经的，不过既然有骑士陪同那那我就先回去了，毕竟有人搭伴的夜晚也就没那么令人心惊呢。”
　　说罢，他冲着阿江眨了下眼睛。
　　“走吧。”
　　身后的青年转了个身拉着她便缓步离开。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朝日奈要静默半晌，苦笑了下这才回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虽说祈织对那孩子是有些保护过度，但至少现在看来，之于那两人都没什么危害。
　　……
　　静悄悄的走廊上只回荡着略显凌乱的脚步声。朝日奈江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着走在前方的兄长，几次开口却都以失败告终。
　　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真巧啊，在走廊里碰到了。
　　觉得这里环境怎么样？
　　——不管怎么样，这些话如果在这时候被说出来，总觉得未免刻意过头了些。
　　女孩抿着嘴有些踟蹰地想。
　　虽说之前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不太清楚，兄弟们都支支吾吾地在她面前避开了这个话题，哪怕是到了现在，她也只是知道在冬花姐去世后祈织和要哥似乎起了一些争执——
　　她当然不是无可救药的傻瓜。
　　明明还算亲近要的祈织突然避之不及，虽说不那么明显，但终究是能让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后察觉到那种怪异的违和感。
　　不过也幸亏两人脾气使然，并没有过于剑拔弩张的气氛。
　　——或许事情不是那么严重吧？大概就是像昴哥和枣哥那样的状态。
　　她不动声色地抬眼打量着斜前方的青年。
　　“怎么了吗？”
　　似乎是察觉到她小心翼翼的视线，朝日奈祈织偏过头，露出洁白无瑕的下巴，“还是觉得有些害怕？”
　　郁金色的眼中盛满了宁和平静，似乎从深处还透露出几分担忧之色，“没什么。”
　　就在她以为这段对话就此结束的时候，青年有些飘忽不定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知道暮颜花吗？”
　　“……”
　　握着她手腕的力道猝不及防加大，阿江有些吃痛地瑟缩了下，意外地没有什么阻碍顺利抽回自己的手。
　　就在方才有那么一瞬间，祈织给人的感觉与平日判若两人。
　　敏锐的女孩有些紧张地停下了脚步，余光所及，恰好是她房间门口。
　　“早点休息。”
　　好像并没有留心到她的反应，朝日奈祈织看着她，语气中是一如既往的沉静。
　　熟悉的感觉令阿江没由来地松了口气，她刻意忽视了从方才起就一直在心底无限扩大的不安，语气轻松地回应:
　　“那么，晚安啦祈织哥！”
　　危险什么的……
　　大概是错觉吧？
　　“嗯，晚安。”
　　身形修长的青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看着女孩关上屋门，笑容渐渐消失殆尽，只片刻，丝毫没有犹豫地转身离去。
　　“不愿意暴露自己的那一面……吗？”
　　与此同时，站在拐角阴影中的人轻呵一声走到临近的窗边，将自己彻底暴露在月光下。朝日奈要趴在窗台，用手懒洋洋地托着下巴，一头黄茶色长发顺着肩膀肆意滑下。
　　“绘制了那么美的梦境，该说是温柔还是……残酷呢？”
　　“暮颜花啊。”
　　痴狂而执着的爱。
　　＊2
　　美梦往往是片刻的，然而能给予人刻骨回忆的，几乎无一例外是黑暗时的一缕阳光。
　　那年的冬天异常的冷，凛冽的风吹过每一个角落，带着丝丝刺骨的寒意。趴在街角的瘦弱孩子已是奄奄一息，她努力想要站起来，拼命使劲浑身力气却也只能让手指颤抖地抬起。
　　无暇去顾及搭在她身上那件又破又烂的外套渐渐下滑的趋势，幼小的孩子甚至没有缩到墙根用破旧报纸盖住自己的力气，一瞬间，绝望如同海水般淹没了她。
　　[谁来……]
　　[谁能救救我……]
　　[求求你，我要……活下去！]
　　“……你，没事吧？”
　　米色头发的小少年蹲在她身旁，白净的手轻轻握住了她有些冻伤地小手，也成为了她以后一段时间的温暖。
　　“我叫琉生，你呢？”
　　……
　　“！”
　　猛地睁开眼，女孩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出神，脸上尚且残存着惊惶未定之色，半晌才长呼一口气，显然还没从梦魇中完全挣脱出来。
　　已经好久没梦到了。
　　被美和妈妈收养前的那些事。
　　轻轻的敲门声传来打断她的出神，这才注意到温热的晨光已经透过窗户撒在脸上，阿江将胳膊抬起搭在眼睛上，平复了下情绪这才起身。
　　“昴哥？”
　　打开门，寡言的青年正站在那里冲她轻点了下头，“要一起去晨练……你还好吗？”
　　也许是注意到她不大好的气色，朝日奈昴迟疑了下。
　　“没什么，就是好久没睡榻榻米了稍微有点不适应。”
　　阿江眨了眨眼睛随口解释了下，这才想起昨天傍晚收拾行李时两人简短谈话过程中已经约好今早的行程。
　　“昴哥你稍等下，我马上就收拾好了！”
　　说睡着不习惯倒也确实不算说谎，这个别墅比起现代化公寓，反而更接近深山老林那种容易闹鬼的温泉旅社木屋，让本就在新环境感到不安的她更是辗转难眠。
　　等她收拾完下楼，正好看到站在楼梯口的右京和昴，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
　　“啊，右京哥，早上好！”
　　“嗯早，听说你要跟着昴一起晨练？”
　　“多运动运动总有好处的嘛。”
　　“算了，也难得你早起一回，”右京视线在弟弟妹妹身上徘徊片刻还是妥协了，“虽说这片都是开发区，但山上路还是有些难走的，你们两个注意点。”
　　就在朝日奈江轻呼一声刚要脚步轻快地跑出别墅大门时，着装整齐的另一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哎呀，锻炼吗？”
　　“那干脆加上我一个吧。”
　　山里的路确实比别墅周围难走得多，或许是晨露未消的缘故，脚下的泥土过分松软，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虽说这里美是美，但总归不是锻炼的好地方，昴本是想回别墅内部做些简单热身的，但被朝日奈要以“山里空气清新正好可以通过爬山锻炼”为由说服了。
　　听着没毛病，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总觉得要哥话里有话。
　　阿江踢着脚下的石子跟在后面，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
　　从要提议跟着他们一起晨练开始，她的心情就已经不想最开始那样雀跃了，倒不是说她讨厌三哥，只是……
　　一抬眼，正对上青年回眸的笑容，朝日奈江有些心虚地别过了头。
　　“小心！”
　　眼看着女孩就要撞上前方低矮的枝杈，朝日奈昴一把将她拽到一旁，有些莫名地看着她，
　　“你没事吗？”
　　“啊……没，谢谢昴哥。”
　　刚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的朝日奈江吐了吐舌头，轻巧地绕过树枝向前走了两步。
　　朝日奈昴有些不放心地跟在后面。
　　“说起来，小江从小时候就是这样吧？每次外出走路都不留神，走着走着就会一个踉跄，还有一次回头说话撞到了电线杆上。”
　　朝日奈要揶揄着，他站在原地，等到两人接近才接着往上走。
　　青年难得将一头柔顺的黄茶色长发束起来，松松垮垮地搭在胸前，与洁净的白色衬衫形成鲜明对比。
　　“要哥！”
　　女孩瞪圆眼睛，像只急红了眼的兔子，全然将自己方才微不可察的抵触抛到脑后，显而易见地对他不断揭自己黑历史的行为表示抗议。
　　“你注意脚下，别再不小心被绊倒了。”
　　朝日奈要却是嘴角微扬，余光瞥到小姑娘郁闷的模样，心情颇好地提醒着。
　　大约走了半个多小时，朝雾彻底消散而去，晨光熹微，透过竞相叠压的枝叶纷纷洒下，在覆满了枯叶的泥土地上投下阴蔽。
　　“……咱们要不回去吧，已经走得挺远了，等回去大家应该也都……那个是？”
　　僻静之处，宽阔的外展屋檐在叶隙间明灭可见，随着接近视野逐渐开阔，一座古寺在他们面前完整地显现。
　　本来有些倦怠的朝日奈江一下子精神起来。
　　“嘛，毕竟是奈良，”朝日奈要冲着江眨了眨眼睛，视线落在外观颇为慑人的寺庙上，“那么，你们谁有兴趣看一看？”
　　朝日奈昴迟疑了下，正对上女孩望来的眼睛，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中仿佛有着雀跃的星辰翘首以盼，青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移开视线。
　　朝日奈江自告奋勇要给自家二哥发消息，说他们早上会回去晚一些。
　　还没靠近大开着的外门，身后便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以及水的撞击声，朝日奈江好奇地回过头，只见不远处的小路上，挑着水的和尚正一步一步向这个方向走来。
　　似乎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在几人面前停下，抬起头，不仅没有露出对陌生人的抵防，反而扬起笑容：“原来是朝日奈先生，今日是来找宣流住持的吗？不巧住持有重要来客，恐怕一时半会得不了空。”
　　“只是同家人到这边度假，恰好就在不远处，所以来这里参观拜访一下，就不麻烦住持了。”朝日奈要熟稔地回应。
　　那名和尚点了点头，“那么几位跟我来吧。”
　　望着和尚的背影，朝日奈江好奇地拉了拉四哥的胳膊，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朝日奈要也顺势低下头靠近。
　　“要哥认识这里的人吗？”
　　温热的气流打在耳廓上，女孩压低的声音如同小猫一样清晰传入他的耳朵。
　　“以前帮了一点小忙，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
　　朝日奈要刻意转过头与她面对面，过近的距离
　　使她能清晰地看到对方长长的睫羽，同一时间阿江就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后退一小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察觉到自己有些过激反应，阿江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轻咳一声试图让朝日奈昴的身体挡住自己，同时也就错过了长发青年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过说到和尚……难道是要哥那种的吗？”
　　“住持听到可是会哭的哦。”
　　走进寺庙，最初由外墙所阻挡的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这才惊觉这所隐藏在深山中的寺庙占地之广以及内部构局的落落大方。
　　“说起来，今日的访客也有一位姓朝日奈的先生，似乎是从东京远道而来的，真是缘分啊。”
　　通过中门的回廊时，和尚这么说着。
　　长发青年眉梢微扬，毫不掩饰油然而生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