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我喜欢你 ...

  •   漫长无望的日子都会过去的。终于在初三的末尾,在五一假期,我可以回一趟田园去了,这时候的我已经是极其思念家乡了,那片令人身心舒畅的充满了保护色彩的土地。我时常在想,哪里还有我容身之所呢?家乡,永远都是。

      我攒了几天的钱买了个大西瓜坐清晨的第一趟班车回家,刚进了村口,就一路上风轻云淡绿树成荫,好不还快。尽管父亲表示反对,表示学生就应该以学习为重,小假期决不能到处跑浪费时间,但是,我是瞒着他独自搭了一个村里老伯的便车回去,十五岁了,我想我有自己做一些小决定的自由。

      到家时院里没人,上午快要结束了太阳正高悬着,想必爸还没打地上回来。院落里熟悉的花花草草、石块砖块都令人倍感亲切,我向着高耸的白杨林升个懒腰,神情愉悦、内心轻松。我把西瓜轻放在院里沙枣树下的餐桌上,从门楣边摸到了钥匙开了锁,把书包工整地放在炕上,拿出书本,坐在课桌旁开始写起作业。

      写了几笔却觉兴味索然,小窗外的阳光就不偏不倚地洒进来,洒进还有些阴冷的房间里,我感到一丝难以排遣的孤独。我靠在被褥边,什么也没有往身上盖,就那么孤零零地睡着了。隐约里我听到有脚步声,又放下铁锹的“哐当”声,是爸回来了!

      我立马冲了出去,像是久别重逢似是欣喜难平,只是刚到院落的一瞬间,我呆在了原地,是看到我的父亲正怒不可遏地举高了那颗我存了好些天的零花钱买回来的西瓜,狠狠地摔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我立即掉头跑进屋里,匆忙地把书包里书都翻出来以营造出一副已学习了很久的假象,就着刚才打开着的那本最后的开始狂写,兴许看到我在学习他可以消消气,而我的心里慌慌张张我的脑袋里乌漆嘛糟我的嘴巴仍旧在一个字一个字地读我的手凭借着惯性写出来写什么字词。

      是爸爸跟了进来,怒气冲冠,“让你不要回来,你不听是不是!老子说话不管用了是不是!”我没有吭声,我只是感觉我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浸在他盛怒中咄咄逼人的高压空气里。爸又问:“是不是!”我不知如何辩解,似乎辩解这种事情我也都从来没有尝试做过,先前里也只有褒奖,因此我不给自己的一次失误或者一次不作为找任何借口。

      爸爸气急了,他解下皮带就往我身上抽。我跳下凳子掉在地上,像是一只饥肠辘辘的猎豹看着自己的猎物似的,我不敢看,只感觉他的身上透着绝无饶恕的狠,皮带和鞭子有什么两样?雨点似的落下来,我从地上躲到炕上,我拉过被子往身前挡他往身后抽,从炕头打到炕尾,皮带一次次落下,我躲到哪里那皮带就仿佛长了眼睛似的跟到哪里,我不住地哭不住地往墙边躲,我慌乱地呜咽着:“我好好学习,能考上二中,我考北大……考北大……”他威严肃立:“能不能考上!能不能考上!”像是教官在训斥一个逃兵。“我能,我能……”我胡乱回答着,只知道我不敢再懦弱。爸爸停了手,我趁机跑了出去。

      大伯正在大门外浇水,仿佛看到了一条活路一丝亮光似的,我跑啊跑,大声呼喊喊:“大伯!大伯!大伯——”我跑到了大伯身边,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往他身后躲,不断抽泣,又不敢哭出声。转过头便看到爸爸拿着一根棍子出来,“我教训这个不争气的,你不要管!我今天就把这个没出息的往死里打。”一米来长的有成年人的胳膊般粗的棍子,我记得,我记得,他曾经就是拿着那般可怕的棍子用了大力气往妈妈身上打,妈妈的腿青紫的一大块,青紫的,像现在他狰狞的脸。

      大伯把我往身后护:“老二你这个二杆子,这么粗的棒子打下去丫头还活不活了?来,你气得很,你气得很你往你大哥身上打!老二,你都多大的个人了你看看,你看看你这臭脾气!她就是个孩子,你看看这脖子上一道道的红印子,不是你亲生下的么?小的时候抱上来了背上去了,疼的啥一样,现在就跟我说死里打?”戴着草帽,一只手撑在铁锨上的大伯,另一只手比划着什么。阳光亮得刺眼,以最烈的形式体现出来的,不是思想是情绪。

      爸什么话都没有说,攥紧了拳头,扔了棍子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我颤微微站在大伯身后,抓着他的衣角,怕爸没想明白回去屋里算账。都走到百米外的大门口了,爸大老远喊了一句,“回家!”我站着没敢走,大伯轻声说,“丫头,爸叫你呢,快回去吧,你爸是个暴脾气你也知道,懂事一点别再惹他生气了。别怕,大伯就在门外浇水呢,他再犯病你就大声喊,我快快就过去,去,回去吧,没事了。”

      我颤巍巍走回去,静悄悄坐在书桌前,听到爸在伙房里忙活的声音。我开始学习,我似乎忘了刚刚自己受了伤,我心里担忧又害怕,担忧这半天的行程耽误了课时作业的安排,害怕到伤口火辣辣的痛我也没有什么察觉,我只知道爸看到我在学习是不会生气的,我要专心学习。中途他进来了一趟看了一眼又出门了,似乎正怒火中烧,一□□似的来了又走,我只低着头填语文练习册上的古诗。

      过了一阵他又进来,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羊肉汤,把汤放到我的书桌上,自己坐在炕沿上。
      坐了没几分钟爸突然起身一边用力拍打着墙上的奖状一边说:“你一直都是你们班前三,你看看这些奖状!现在到了关键时刻你要做缩头乌龟,你考不上二中谁能考上!”我只是双手抱着碗,怯生生看一眼还没消气的他。爸停顿了一会儿,只像小时候一样坐着看我喝汤。不一会儿又开口:“回来看爸爸看过了到学校就好好听讲,认认真真学习。爸爸明天开车去城上送你。”这话带些平静气息,带些语重心长。我点了点头,下定了决心。

      “我刚刚去卫生诊所开的药,来,爸给你涂上,涂上就好得快了。”我似乎从来不记仇,我似乎,再次从爸的眼神以及话语里感觉到了慈爱。

      完成了一本本作业,出门已是彩云漫天时。拿一本书,在宽阔的庭院里踱步,偶尔看看熟悉的画画草草,调皮的小猫咪。虽然身上伤口痛得紧甚至全身都有点痛到麻木,但心里确是轻松了不少。

      第二天便顺利回去了学校那边。开学上课时候我把校服领子竖起很高,脖子后有一道道还未消去的红肿,在初夏的蒙在校服下面的伤痕热辣辣的痛,我不敢给同学瞧见了。但在精神上,我像是变了个人,变狠心了,变清晰了,我没日没夜地学习。

      毕业季流行表白。五月二十一号,同学们见了谁都说“我爱你。” 我总是不好意思说,收到别人的祝福便傻傻地笑。孙文婷一整天都不安稳,“班长我爱你!”说着比一个心,又立马塞一颗糖果到我嘴里。我点点头:“糖很好吃。”她摇着头一脸嫌弃:“你太没意思了……”便又塞给我一颗糖,“好吃你就多吃点儿!”

      放学后,我去和刘予彤一起做作业,进门时瞧见她正在用电脑,我一时好奇便也凑近过去。

      刘予彤神秘兮兮地看着我,“你有喜欢的人吗?现在赶紧表白吧,毕业后就很难再见到了。所以没来得及说的话一定要赶紧说,现在说什么对谁说都不算过分。”

      她问第一句话时,我脑海里就浮现出坐在第二排的孔敷欣回过头来看我的画面,不断重叠直至变得模糊,迟滞了几秒钟之后,我瞧着已经又一心扑在电脑屏幕前的刘予彤,心里不经紧张,“真的吗?我也可以表白吗?”

      “怎么不可以?现在老师可不再管了。”

      “如果他不喜欢我呢?”我其实一直很担心,很担心他把“从没喜欢过”这句话说出口。

      “想这么多干嘛?表白而已,不求结果。”刘予彤说得轻松,我便也觉得,这件事情听来并不像我一直以来所想的那般令人难以启口。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古灵精怪地看着我,“哎?对,殊曼平常都不用手机的。但是现在,正好我爸允许我用电脑,你有什么话当面不好说就打字说吧。”

      “我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我昨天三点都没睡着,就给王兮凡打电话,他就一直陪着我聊天。那种被在乎的感觉,真的很奇妙很幸福。嗯……我决定现在就帮你申请□□号,搞定!接着拉你进班群。好了,在班群里有几乎所有人的名字,点一下名字前方的头像就可以发送消息了。很简单的,我待会儿去旁边屋里写作业了,表白加油!反正你玩电脑我爸不会多管的,成绩好真是个万能的理由啊。”

      “谢谢。”我坐在电脑前,有些生疏地点开班群,点到孔敷欣的主页,发过去一句话:

      ——如果我昨晚三点给你打电话,你会接吗?

      ——会接啊。(回复很快,我突然地开心。正要打“为什么”,他便又说了一句)昨天晚上三点我还没睡,在看电视。(我恍然大悟,紧接着失落感袭上心头,原是因为看电视才没有睡,而不是因为是李殊曼的消息才会回。第一次用键盘,我打字很慢,一两分钟才写好一句。他没问为什么,一直都在回复,让我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场奇迹,如果可以敞开心扉吐露心事的话,把我长久以来想问的没问的问题都问出口的话。)

      ——你假期为什么要喝酒?和她一起喝吗?
      ——无聊就喝酒,没有,我一个人喝。
      ——她不陪你吗?
      ——一个人在家喝。
      ——我打字慢吗?
      ——不慢。(我忽然忍不住笑,孔敷欣就是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看群里消息,他们在讨论玩游戏的时候会不会回别人消息的问题,我便问了句——)

      ——你在玩游戏吗?
      ——对,在玩游戏。
      ——那你还回我?
      ——我反应快。

      (后来,不知是我打字慢还是问题多,我在这电脑前耗了一整个下午。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窗外太阳光线都已逐渐微弱下来,而我的作业一字没动,我打算就此结束了。)

      ——我要和你表白。
      ——你没经过我同意。
      ——(他如此直当的回答,我忽然只觉得自尊心受了伤害)表白还要经过同意吗?
      ——做我女朋友要经过我同意。
      ——女朋友?女朋友是什么?
      ——阮娇娇就是我女朋友。

      (阮娇娇的名字亮起来,点一下弹出一个对话框,“在吗?”我毫无防备,“在。”紧接着出现在电脑屏幕上的是很长的一段文字,“孔敷欣喜欢的人是我,他对你根本没有感情。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是太TM不要脸了,请你停止对他的纠缠,请你看清楚你自己的位置……”没有看完,我的目光还只停留在“根本没有感情”上面,就是从没有喜欢过,我的心忽然的一阵绞痛,我立即点了关闭。)

      ——我纠缠你了吗?
      ——没有没有,我一点儿也不觉得。(他不觉得啊,为什么阮娇娇这么说——当时我没多想,如今想来,或许他是碍于情面不和我翻脸,我却傻傻以为自己不说谎别人也不会对我说谎,以为但凡他说的就都是真的。)

      ——你觉得我烦不烦?如果打扰到你我便不再说了。
      ——不烦,我没有嫌你烦。

      (我第一次和孔敷欣说这么多话,不是学习不是公事,单是一些和他生活有关的问题,问完了我想问的所有但该说的话却始终没有说出口。我只是舍不得离开,但亮起来的“阮娇娇”三个字令我想到这近几个月来的种种,我的身体不禁打了个寒颤,开始不住地发抖。心口很空,我不想再继续说下去。好像用了全身的力气,怀着极其忐忑的心情,我用颤抖的手指打下了四个字——)

      ——我喜欢你。
      ——你不早说。(就是这样吗?不应该说“谢谢”吗?或者我还在奢望孔敷欣的一句,极其简单再简单不过的一句“对不起”,但凡他怀有稍微一丁点儿的愧疚,但凡——他真是令我难过!他只把我的喜欢当儿戏吗?)

      “人生可以安排得极为寂寞
      如果爱情愿意
      我可以永不再出现
      如果你愿意
      如果你愿意我将
      把每一粒种子都掘起
      把每一条河流都切断
      让荒芜干涸延伸到无穷远
      今生今世永不再将你想起”

      你却答了,不愿意——

      李殊曼从不知道啊,喜欢一个人就应该直接告诉他,没有人教给过她,她甚至吝啬表达。喜欢一个人,他一定感觉得到他自己一定知道的,难就是因为这不早说而一次次地看到她痛哭也甚至无动于衷么?

      大家都会有同学录留念。我在每个同学的课桌上都放了我的单页纸张,我还是想知道有多少人会填,他们想对我说些什么。

      同学录上他们都说,“经常看到你的当尔你都笑容灿烂,爱笑的女孩很美。”“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很差噢。”因为不开心的事情太多,所以才要努力地微笑吧。

      “班长,十四班永远有你的位置。”“十四班永远的班长。”“致敬班长。”

      孔敷欣和阮娇娇把纸张传了过来,填写内容很相近。“我的心愿:娶阮娇娇做媳妇,嫁给孔敷欣;将来最想做的事:嫁给阮娇娇,娶了孔敷欣做入门女婿。”我收录在整本册子中,合起放好。我从没想过心意的改变这种事情,以前的李殊曼绝对是一个战斗级别的英雄,生活中只存在不断挑战,遇到他之后,因为开始尝试温柔而变成一个卑微的废物。这个废物就一直坚定地认为:孔敷欣会一直对我好下去,他会一直喜欢我,我们就可以这样不会改变的直到毕业。可是,这半年来什么就都不是了……是我的错觉吧,错以为他一直都不会伤害我,错以为他的帮助他的保护是无限期,所以让我最难过的人,才会是才只有——他。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