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时间刚好》叆乔

35、混乱不堪

　　妈妈似乎更年期提前，每天都睡不好。她晚上十一点醒来问我：“几点了？还不睡啊。”我应付道：“就快睡了。”她凌晨零点过一些醒来一次：“天都快亮了吧，不要写了快睡吧。”我随口回答：“就快写完了。” 但是妈妈凌晨一点过一些又醒来，不耐烦地叱责道：“快点睡！明天早晨再写。”

　　我开始时候会自顾自地集中注意力于作业不理会她，但后来过了一段日子，她的话念叨得久了仿佛不断徘徊脑海的魔咒令人无所适从，慢慢地，我但凡因为精神疲劳一躺下天就亮了，结果自然是还有作业无法完成。

　　我开始一次又一次地借刘予彤的作业，我开始常常不写完数学，我开始做错很多道题，我每天都处在担心焦虑的状态中。终于，模考，我排名班级第四，硬生生掉出了年级前一百。忘了什么是耻辱，也感受不到什么是痛苦，堕落，像一只隐介藏形的恶魔，于我对自己的不断失望里来得悄无声息，而后纠缠不止……

　　紧接着，语文老师扣下了我的试卷，叫我到讲台前，指着试卷上的白纸黑字语重心长：“李殊曼，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老师只给你说这些，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我点点头，心里一遍遍默念：“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进则退，不进则退……”回家后我借着这于沉沦中挣扎出水面的当尔定下目标，“年级前七十！”写好标语，写好每门科目的最低期望成绩，贴在书桌边的墙面上。

　　原本父母寄予了多厚重的期望，可到后来，在漫长的岁月进程中，连他们自己也忘记这期望了。

　　妈妈嗤笑于我的做法，“年级七十？你做的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你说，有什么意义？能挣钱用吗？能当饭吃吗？”我只是，从来没有思考过它的意义，从来都只是按家长的期待按老师的厚望，按自己的准则做着我应该做的事情。

　　妹妹也跟着嗤之以鼻，嘲笑几句。我根本可以不受影响的，我自己的路我一定会自己走到底，无论别人怎么说。

　　自习课，不断从一个又一个不知是谁的嘴里传出时而连连续时而中断的说话声，一个班四五十个人，人人都猖狂要个性要自由，有说不完的话花不完的精力，但不知该把精力放在哪里的人属实多。老师怪罪下来了反正大家都有小声说话，人人类同谁也可以避免担这扰乱秩序的责。整个自习课还没有进行到一半，这教室堪比一个封闭的菜市场，吵吵嚷嚷乱成一团。平常里年级主任偶尔会在外边楼道里巡逻，记下开会怪罪下来的，点班级的名就仿佛点我自己的名似的，当着年纪各班班长的面传进耳朵的那一瞬，令人羞愧难当。我也有强调过这些荣辱事宜，一种秩序治理办法用得次数多了，任是他们也都快要免疫了，根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忘脑袋里搁人半句话。

　　就这么思忖着，我一直忍着，一直忍，越是如此想下去越是忍无可忍，极其气愤地起身走到第一排，“啪！”我使了很大的劲道拍了桌子，大声喊：“别吵了！我打人了！”越是嘈杂的环境人的攻击性就越容易显现，我竟说出这样的话？想必这句话是和我爸学的。出乎意料的，班级里并没有安静下来几秒钟反而是一阵令人匪夷的哄堂大笑，仿佛我在他们眼里只是个安安静静只顾看书的小女生，我处理好开会、通知、领奖的事宜就好了，从现在的我身上是找不到一点儿威慑力的。我站在原地，压下自己的怒气，想着下一句说什么更合适。

　　心绪乱七八糟里我只听到孔敷欣大笑：“班长怎么可能打人！哈哈哈哈，你问问谁信？”寻着这声音望去，是他挥过手臂在自己周围扫一圈。几个男生起哄配合他：“你算了吧！” 也有女生小声嘀咕：“吵就吵呗。”“有什么影响？”“她真是爱管闲事。”这举动似乎格外符合他们爱凑热闹的心性，正当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孔敷欣突然转了话锋：“行了，大家别吵了，给班长一点面子。”而后，班里吵闹的声音渐渐低了些，我回了座位拿起笔写东西，心里五味陈杂。

　　我想我可以成全，宽以待人，如果他真的很喜欢她。我什么都可以做的很好，当然也包括这件事情，就算有过一回难过，第二天我一样可以笑得很灿烂不是么？就……没什么大不了。

　　“他根本没有把她当回事，她还多愁善感得不行，真是让人可怜呢。”阮娇娇从我课桌旁经过的时候，和旁边的女生说起这句话，紧接着是刺耳的笑声，“哈哈，放心吧，他不会可怜她的，这人真是可笑，班长当不好也就算了，怎么还在别人家男朋友面前表现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真是绿茶……”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想必是走远了。我本是不想注意的却偏偏但凡只要是关于孔敷欣的一切，我的听力我的嗅觉还有我的思维就开始不受控制，拼命地靠近那些消息哪怕听到得是有关自己被诋毁的话。一切都毫无准备，我没有办法做不到成全，可以完全不在乎他我没有办法。

　　我骑车经过三岔路口时，看到刘予彤和王兮凡在路口站着，自行车停在一旁。王兮凡把羽绒服披在她的身上，顺势伸手拥抱她，她也抱紧着他，两个人呼出的白气在冷天里融在一起，白茫茫雾蒙蒙的，看起来有些暖。我撇过头踩一脚单车拐过路口进门了。

　　像往常一样，我拿出作业本一本一本写。有些时间了，刘予彤静悄悄进来说想和我一起写。我给她腾开了桌子，她便很随意的坐下来动笔开始写了。

　　还没写几道题，像是突然蹦出个想法似的，她忽然小声说，“你知道我和王兮凡在一起了吗？”

　　“嗯？好的，快学习吧。”
　　“他的生日快到了，我想着给他送什么礼物合适，你给出出主意吧？”

　　“我啊，我除了完成学习任务以及负责班里的大小事务，还没有想过给谁送礼物呢。”
　　“如果是第一次送，你会选择送什么？”

　　“送……送……一本书？”

　　“我买了十二支阿尔卑斯，各种口味的，装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罐子里，这样好吗？”

　　“很好啊，就是会不会太甜了短时间内吃不完？”
　　“我给他的心意，就要慢慢留着，不吃完。”
　　“也好，也好。”

　　“我正在准备一罐千纸鹤，学习折千纸鹤很久了，主要选取了暖色调的纸，搭在一起可好看了。”

　　“你是心灵手巧的女孩子没错了。”父母总要求我把心思放在课业上，除了老师布置的任务我倒是真没想过这些，还是作业重要。

　　“准备好了你要来看看啊。”
　　“嗯，一定会很好看的。”

　　她埋头开始写题了，我似乎从她身上感到些与心无旁骛截然相反的气息，感到些摸不着抓不住的躁动，我的思绪有些游移了，我想到孔敷欣，我唯一想到的人就是他，想着他就会想笑，可我的心又一阵痛，我摇摇头制止自己分心，在验抄纸上随便画了乱糟糟的几笔。

　　我打起精神不继续消沉，可坏习惯一旦沾染便如病魔缠身，你怎么改都会一次次在它的折磨下束手就擒。我振作一些了，似乎也并没有完全康复。回到家刷着题，旁边房间有一对情侣一直小声嘀咕着，女生很娇嗔，故意用又嗲又甜的声音取悦男生，隔音很不好我关了门这接连不断的声音依旧很清晰。公共的大院我没理由让他们闭嘴，忍着心烦继续我的理性思维，我不断提醒自己：“我要冷静，我要沉心，我要思考，我要努力，我不能甘于落后、败于生活，内心意志坚定的人是不会轻易匍匐于各种干扰因素之下的。”

　　这样的心理暗示在妈妈对他们的感情进展很感兴趣的唠唠叨叨里再次被削弱，“他们正在读高中，两个人租房子出来住，而且自己买菜做饭。”她看看我，立马开启了抱怨模式，“你看看人家孩子，自己过得多好？你怎么一天跟个书呆子一样，饭也不会做地也不会扫，书放得乱七八糟的，被子也叠得歪歪扭扭的，天天早饭也不吃一口骑车就走了，你等着我以后还给你做一口早饭！作业早点写完睡觉啊，这都几点了还在写？灯亮着我还谁不睡觉了？我就没有见过谁家娃娃像你这个样子写字。赶紧睡觉，早上起来写去！”

　　我越听越气恼心里越憋屈，妈妈的教育理念和学校的教育理念根本背道而驰，让一个夹在中间心理不那么成熟的孩子倍感痛苦，我早也在心中辩解了千百遍——“我自己洗校服自己骑车去学校，自己买学习用品自己完成所有作业，自己有空还去地里帮妈妈捡棉花，我周六周天都乖乖呆在家里我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学习上，我让妈妈听到的只有老师的嘉奖没为她添过一点麻烦，为什她看不到？”我还是没有说出口，我怕她下一句就嫌弃我性格太乖巧一点不会讨人开心，她总能什么也听不进地找出千万种理由来反驳我来辱骂我，似乎找我的茬成为了她生活中无法或缺的乐趣。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我再不想和妈妈说话。

　　周六旁边房间在搞聚餐，他们各种吵闹，弄得大院满是酒味儿，酒瓶乱扔，菜叶乱倒，丝毫不顾及这里的环境，更是不会考虑到还有人在看书。以前爸爸来看我，他有朋友来找他喝酒，每一次都会考虑到家里有个学生在学习，为了给我一个足够安静的学习环境，长辈们也都三三两两去外面聚。

　　“太过分了，花天酒地、穷奢极欲，他们真的很惹人厌恶！他们简直不误正业！如今爸爸不在身边，却是这个样子！”为什么生活会发生改变呢？从自律、勤奋、日日的挑灯夜战、伏案苦读的宁静安逸，到——混乱不堪！我把书桌上的书一本本都装进书包里，拉上拉链背好书包锁好门，起身去找刘予彤了，她的家里，至少可以安静一点点。

　　我平常穿的衣服也都是在外地打工的姑姑给寄过来的旧衣物，成熟、新潮、有设计感，我倒是也喜欢，没想过适不适合我这个年龄的。

　　周六我洗完校服，换了件浅色高腰紧身牛仔裤以及一个绣花的交叉打结系带白衬衫，感觉自己走起路来，根本像是模特走T台啊，不穿校服就完全将身材显露无疑了。我正兴致勃勃出门晾衣服，走到门口的时候总觉得有双眼睛一直看着我，直勾勾地看着，我回了头，果然后面不远处站着一个男生，看到我回头他笑了，我觉得那个笑恶心、猥琐、不怀好意，我立马抱着衣服跑回家。

　　“妈，我害怕，不想去搭衣服了。”
　　“大白天的害怕啥？”
　　“有个男的一直看我。”
　　“人家还不是看你今天穿得好看，多好。”
　　“根本就不是！”
　　“不要神神叨叨了！梦梦，陪你姐搭衣服去。”

　　妹妹就跑过来拉着我衣服，“走走走吧，看了就看了呗。”可他的目光令人厌恶，只要一遇上，或者一想到，就会觉着烦躁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