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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急转直下 ...

  •   “Sin is not hurtful because it is forbidden, but because it is forbiden it is hurtful. \" (Franklin. 1739 Almanac )

      “罪恶不会伤害我们因为它被禁止,但也因为它被禁止才会造成伤害。” ——富兰克林 1739《年鉴》

      带着那份无法消解的悲伤情绪,李殊曼步入初三了。

      初三是混乱的一年,很躁很吵很不平静,叛逆——到了极点。

      我开始发觉自己不再满足于待在小屋子里独自思考学习,想交朋友,主要是想见到孔敷欣,想再次看到他各种本可以令我捧腹大笑而我却要装作一本正经时候的样子,下次他再逗我我一定会笑的。

      我也渴望周天出去补课,我渴望周天也见到孔敷欣,每天都见到他,却不知这意味着在学习上我开始由积极探索向消极接收转变了。我只觉得,自己开始有一些很明显的情绪了,却从来没有想过,该把这些情绪归置在哪个角落。

      那不是爱,被讨论不是爱。

      李殊曼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能让同学们议论纷纷。“她怎么穿这么低领的衣服?”“天呐还有没有带头作用了!”这件青草绿柠檬黄条纹的V领长袖是小姑送过来的,独自在深圳生活的小姑总会一两年寄一次过时的衣服回来。因为读初中的我和她身形相仿,为了省钱母亲总会夸这些衣服很漂亮很时尚,我便也这么觉得。

      不曾想,从同学们口中听来,全然是不合时宜的象征。

      孔敷欣还是总转过身来看向我的方向,而我遇上他的目光时,我眼里只有无助与忧伤,我不那么快乐也很少想说起些什么。

      我在自习课总喜欢坐在讲桌旁,因为那个位置离第七组最近,离孔敷欣最近。我一定是着了魔,才会不顾同学们纷纷议论,全然未曾想过动用公权坐在讲桌旁是否合适。

      渐渐的,孔敷欣不再转过身来看往我在的方向了,我想是我带给他忧伤了,他本不该和我一同沉浸在这忧伤里的。我希望他快乐。

      “昨天打群架他们真是厉害了,真带了刀。”我心中一颤:“是他的声音!”我停了笔抬起头,离我不远处,孔敷欣肆无忌惮地聊着什么。

      “没事儿,我就在你旁边,看着他们能闹哪样?吓唬人而已。”阮娇娇看着他,接过话,语气里有种坚定不移的骄横,以及,目中无人的不屑。我心里存疑,“在他旁边?打群架?他去做了违反校规的事情?我……我还是不够了解他吗?我们现在一人阳关道一人独木桥,现在就只是这样的感觉,如此分明的感觉。而阮娇娇可以陪他做他想做的事违他想违的规,他们可以有共同语言了。”只是我心里莫名地不舒服,我竭力镇静,详装无事,我一再告诉自己,“他们是有话说的好朋友啊,只说说话。”

      物理课外辅导班里,我见到了孔敷欣,终于在周末也能够见到他了。别提以后的每个周末我都有多高兴了,我换着花样地穿不同颜色的裙子,红的、白的、黄的、绿的,连妈妈都惊异于我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校服什么衣服都不感兴趣的拿一个麻袋也能往身上套的人,如今怎么大改脾性了?但是,不知他都有没有注意到,我只是偶尔看到,他和阮娇娇交换试卷,或者,打打闹闹。

      他跟很多其他女生也都打打闹闹的,兴许是人缘好。

      一个并没有什么不同的第二节课间,广播体操结束,我和孙文婷手拉手欢欣鼓舞蹦蹦跳跳地冲进班,刚进班门她突然使劲儿把我向后一拉,我顺着这股劲儿转向她,大笑着说:“干嘛?这又是什么令人匪夷所思的新招式?”还没等她回答我便欢喜地转回身,“快点快点啦,进……”

      转身之际,是一秒钟的时间断裂,那荒诞无理不近人情甚至毫无可能绝不真实的画面就这样在我猝不及防之时猛地映入我眼帘了——阮娇娇靠着黑板身体逐渐滑坐在地上,孔敷欣扯开她的校服拉链全然不顾地埋头在她颈项间亲吻,我清楚地看到衣衫不整的她校服下的荧光内衣带。
      我呆呆站在原地,忘了说话忘了走路忘了这的确是公共空间,我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同学们进来拥挤着推搡着吵嚷着,站在人群中的我从未移开视线,站在人群中的我逐渐什么也没看到了,只有孙文婷握紧我的手,拉着失魂落魄的我送我回座位,她什么也没说,她忽然极其安静了,她只是默然地看着呆呆坐在座位里的我,我看到她浓黑亮丽的眼睛失了以往的灵动光芒,暗淡的忧伤的,她看着我,她的眼睛里有一个同样暗淡的身影。她静悄悄走开了。

      而后是我一直坐着发呆,连泪也忘了流,我的胸口很闷,连带脑袋也一起。我的皮肤感觉到灼烫,身体感觉到疼痛,好像从美、友谊、奖励以及家庭幸福获得的种种快乐都在发生扭曲、震颤和摇晃,就像忽然阳光和煦的世界晴天霹雳,风起云涌、凉气袭人,就像阴郁沉闷里有一个魔鬼在挖抛根底,就像我之前所有的心满意足的盔甲仅仅只是自我爱恋,是活在虚假夸赞里的严重错觉,无法接受——

      “我难以目测这变化的进展
      是何等安静又何等猝不及防
      眼前的确是覆盖一切了
      此时如果再来向你说些什么
      恐怕都已来不及——”

      我希望他快乐,
      我希望他快乐。
      可他的快乐要我快无法喘息——

      我也可以等待一种出路,直到初中赶快结束,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过着童年那种没有烦恼的生活。不知道怎么办的我,不知道我对他所怀有的是一种怎样的感情的我,只想着躲避,逃到过去的记忆中去,逃到一个无人认识的荒岛去。

      而后,当我考试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暂且定义为问题了,因为殊曼也从未正视过明确过感情的定义。

      我是班长?对,我是班长。

      我平常里和班主任相处得较多的,所以我可以明确的一点是,班主任强烈反对恋爱。所以,作为榜样我不能带头恋爱我要坚守规则,可我的心——悲伤与痛楚不断交织、纠缠、拉扯,强烈的反抗情绪令我开始难以遏制地怀疑自己:“我究竟为什么要如此努力?为什么不能像他们一样放纵自己?这样,我和孔敷欣成为一路人,为了留在他身边。不,李殊曼这三个字是好学生的代名,不,他们完全都不在乎老师眼里所谓的好学生了……不,我不能为此屈服,我心向善良、向懂事、向责任,可是为善良就该懦弱地承受伤害并且忍气吞声装做若无其事吗?”

      这像是这么长久以来遇到的第一个难以找到正确答案的巨大难题,令人深感痛苦令人无法抉择令人失掉出路,但是李殊曼,她无法向任何人寻求帮助。还能再向哪一个不了解我不觉得我完美无缺的长者或小伙伴寻求帮助呢?我完美无缺,我自己可以解决,我只执拗地认为要信念坚定,努力学习就是解决一切烦恼的最终办法。

      初三一定会很快结束的。

      然而,初三的每一天似乎都开始变得格外漫长——

      “他初一就和阮娇娇在一起了。” “他们天造地设。” “他们学习又好,将来一起去市重点高中。”同学们的只言片语不断地传进我的耳朵,我越来越气恼,有谁还在意这些话是否真实?谣言听得多了你传她她传我传来传去连当事人都快要当真了。我不想去市重点高中我不想和他们一个学校!我用手指穿过头发用力抓挠,头皮无端的痛,像无数只细针在扎,一阵又一阵,一波又一波,我把手握成拳,越握越紧,直到指甲扎得皮肤印记明显,而后一片通红,我感觉到来自手掌的痛以抵消这来自心尖的痛,我不断地制止自己再胡思乱想……

      我并不知道事实是,人类既没有善心,更没有信念,也没有宽容,有的只是能增加眼前快乐的东西,为实现自己欲望的东西,成群结队地做一些看不到什么意义的虚张声势的东西,尖叫着聚集,见了血就引以为豪,然后,狼狈为奸有什么不对?我还信他的信念,他的初心,他的坚持,他的?他只让我觉得痛苦。

      一回到家里就好像终于可以卸下铠甲了,好像所有的力气都已经就此耗尽了。我倒头睡了过去,连校服也没力气再脱。

      回到家的妈妈看到我这个样子,她理所当然地以为是我学习太累,于是拉过被子来帮我盖上,正蹲下身帮我脱鞋。我忽然地醒来,乱蹬着脚,情绪失控地大吼着:“我不脱鞋,你不要管我!你不要管我!你不要管我啊……”我拉起被子捂住头,哭着哭着又睡了过去。只有站在原地的妈妈,不明原因的呆呆站着,她没有过问,也没有打算理解。

      以前,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和妈妈分享班里的快乐事,但是最近她变得暴躁而又不讲理。前些日子我一到家像往常一样说道,“今天班会上杨丞乐演八路军,台词精彩动作专业情绪到位,我都……”“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我都看呆了……我不要说了?

      第二天凌晨四点醒来,我才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急忙拿出作业本开始写。终究是没有写完,七点钟我跑去敲着房东家的门,问刘予彤借作业。她急着去学校有点不情愿,我像是一个毫无尊严的乞讨者,苦苦哀求不愿放她走,我更像一个丢弃人格令人讨厌的疯子,紧紧纠缠寸步不离。她无奈,借给了我。

      妈妈把早餐端给我让我吃一些,我突然地推开早餐大发脾气:“你怎么不叫我起来!你怎么不叫我!”转而抑制住怒气低头补着作业。

      妈妈很是心疼:“都累成什么样子了,一门作业写不完又有什么关系?”她好像冷了心,乱七八糟说些毫无边际的话:“学这么多知识有什么用啊,真能有什么出息吗?”我什么都装没空听,装了书就去骑车。妈妈跟在后面喊:“你不许走,你给我吃早饭!”我已经出了门,扔下一句:“快迟到了!”便没了人影。

      自从开始注意到我不吃早饭,妈就开始担心她做的饭不会有人吃了。她开始觉得努力准备早餐变成一件没有价值的事情,愈是这样想她愈是唠唠叨叨,愈是唠叨她就愈发得心神不定。

      于是她总是做好几道菜勒令我和妹妹一次性吃完,不然就跟着我喋喋不休,后来她开始做一点点菜根本垫不饱肚子,或者热热剩菜端上来说,“就这个条件,吃就吃不吃就饿着。”再后来她开始隔三差五就不做饭,她觉得自己生病了,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关爱她珍惜她在乎她,所有人都在忙学习忙工作,没有空在乎她的付出并且把她的付出当做理所应当。父亲会因为她少做一顿饭就恶语相向,但孩子们不会,只是什么都不说起,孩子们无法明白她的情绪,不懂她为什么伤心。

      她斯声力竭地对着我们怒吼,不知疲倦地从我们的各种举动中找问题,不停地说话不停地咒骂,在李殊曼的同学们来拜访之后装作已经睡着的样子不予理睬,在他们走后开始莫名地咯咯笑。我只是心里委屈,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不再像以前一样大方温柔,不像孙文婷的母亲那般至少开心地端一点水果出来也好,却要做这些过分的令人难以理解更难以忍受的事情。

      我总是头痛,像上百支细针不断地刺下去的,头皮痛得发麻。开始时我自定义为头发扎得紧了,松一松之后就好了,事实是并没有如此,经常性的,一再反复的,不断地痛。

      直到不得不去看了医生,医生倒是面无表情地陈述道,“神经性头痛,多由神经紧张、易怒易气引起的头痛,表现为持续的头部钝痛、胀痛、压迫感、麻木感和束带样紧箍感。开些药,回去按时服用。”妈妈只是简单说,“神经太紧张了,每天按时喝药,注意放松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就读个初三你还紧张成这样,有啥好紧张的呢?”既无法感同身受,就应该有理由原谅这谗言佞语吗?激动、生气、焦虑、抑郁,我想我没有,我是一个优秀又乐观的三好学生,这些词汇完全不属于我更不适合我。

      要继续做家长眼里听话懂事的孩子,做老师眼里明理进取的学生,做能够处理好所有公共琐事的班长,日子一直继续,又有何不好呢?为什么要那些喧哗骚动,要做些短暂而无知的情感追求呢?我可以在原来的生活轨道上继续前行的,做回原来无所畏惧的学习战士李殊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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