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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暗生情愫 ...

  •   初二下学期开学那天,李殊曼在上楼梯的当尔恰巧遇到班主任,于是被叫住了,班主任给交代了一些有关新学期海报设计、组内宣传、书本领取的事宜。

      话题说到一半,是孔敷欣正好从楼上走了下来,直愣愣地停在班主任面前,停在——我旁边。近在咫尺的,我能感觉到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瞬间充盈了,我紧张得动也没法动,低头看着地面,我新买的粉色帆布鞋温馨可爱,而他,一双黑布红边球鞋。记得,上个冬天我常常穿红色棉衣来学校的。

      整整一个寒假没有看到过他,我始终是盼望着开学那一天的到来的。如今开学的日子到来得分外仓促,仓促到我似乎还没有做好任何准备或者任何计划,可以靠近他。只是刚才进到班里同学都还没有到齐,我一再想着孔敷欣会在怎样的场景中忽然出现,今天一上午也能够和他在一个班里待上些许时间,单是想过一遍又一遍,这令人甚是憧憬有令人想要退缩。还没有来得及做好心理准备,孔敷欣,他忽然地就出现在我面前了。

      直到听到他今天要提早回去了,我很有礼貌地抬起头,学着班主任耐心听他说话的样子,极力平静的,用亲切和蔼的目光望向他,我怕自己看着他的脸难免失神,只三秒钟,便又很自然地转头,退开一步,很有礼貌地保持微笑,似是在耐心等待着他和班主任的对话结束。心里却始终想着,刚刚我好像看到他面色苍白。

      “老师,我胃痛要先去医院,酒喝多了胃黏膜受到了损伤。”班主任点点头随他去了,只当是听到一个普通学生极其随意的千千百百里的请假理由之一似的,只当是例行处理公事,只当是一个无干人等,她丝毫没有表现出关心,不以为然。

      其实,他停下来说这三句话不过几十秒不到,我表情冷漠举止大方,心里却百味陈杂。班主任倒是对开学事宜极其上心,接着之前的话继续说起来,一边说一边上楼,我已经完全拉回思绪整理好心情很认真地跟着并就班主任口头布置给的新学期任务理出大纲了。

      回到座位,拿笔记录,按轻重缓急排列好时间顺序,准备实行。

      但是,终于要紧事全部处理完毕。李殊曼的心,始终难以平静,一方面是暗自庆幸:“假期已经好长了,开学了我便又可以每天见到他了。”由于刚刚孔敷欣正在说话时我一直低着头,“他也买了新鞋子,黑色帆布,我也刚好买了新鞋子呀。”另一方面是无法关心,“可是——他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呢?我想提醒他少喝点酒,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家庭生活里的事情,本该父母亲多言几句吧,我管不到的。”但是我真的好担心他的状况,会不会有不舒服?会不会影响上课?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我有什么可以帮助到他的地方吗?希望他一切都好好的。

      开学第三天。

      “今天学校发新书,哪些男生愿意做志愿者去领书呢?”课间,我站在班门口对着同学们大声询问道。有几个男生举手,我依次点了他们的名字,一共三个人,唯独没有孔敷欣,会有点害怕和他面对面或者有对话。这是第二次领书了,一些副科的书,来得迟些。

      我利利落落在前面带路,他们自发站成整整齐齐两排跟在后边走着。楼道很长,这几个男生个子又高,这令走在前边的我倍感压力,不,我不能因压力而表现出怯懦,我迈开步子走得可快,挺胸抬头的。得意之余,我在想,如今啊,男生总容易比女生长得高。

      “哥们儿,我们这紧跟着班长严肃着脸一句话不说,像不像电影里西装革履戴黑色墨镜的保镖,老大走在最前头。”是孔敷欣的声音,我忽然一停,对我的举动猝不及防的他们立马停得东倒西歪,看起来让人想笑。我把目光定在孔敷欣身上,以莫名严肃的语气说道,“你干嘛来了?”

      他直愣愣站着,用手挠着后脑勺,说得理所应当,“我怎么不能来?”又乐呵呵地,“我觉得我站在这搬书队伍里特别搭。”我还没回答,旁边同学就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帮他解围了,“班长,你就别和他计较了,搬书重要。”“对,就当他时间多又心肠好。”“多个人多个帮手。”我转身大步往楼下走。

      抱着新书大家分开上楼,他就靠近我单手从我高高的书摞上拿过十来本放在自己那摞上,我腾不开手边走边小心翼翼地说,“请看着些脚下楼梯,你那摞书已经高到看起来要摇摇欲坠了,别再往上加了。非要一次抱这么多的话,等会儿掉一地我可没手帮你,你就自个儿收拾吧。”
      “我有的是力气我一只手都能抱回去。”

      “不信。”

      “班长你下次有什么事要叫我,我刚举手你竟然假装看不见?”

      “我觉着人手够了。”他大跨几步就走远了进班了,我在后边看着他的背影,自己慢慢走着,没想什么。

      报到完毕,在回家路上我便买了一张差不多长一米宽半米长的白纸,等回到家正好开始设计小组评星图。彩虹、小草、百合、边框、大标题、各小组名称——所有要素都已具备,用铅笔勾边,拿颜料上色,转眼夜深人静,多半天的时间就是这样平静地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高高兴兴拿着图纸去到学校。

      课间我走到黑板边的空白墙面,准备把评星图贴起来,图纸拎起来差不多和我一样高,可以一个人用手按着,但是没办法腾出另一只手撕胶带。我转身就近看看,孔敷欣正坐在第二排桌子上堂而皇之地说笑。

      想也没想,我走到他面前:“可以帮我把讲桌上那张图贴起来吗?”他跳下桌子,就站在我面前,过道太窄,站两个人显得拥挤。他不慌不忙,用手在我头顶比划几下,平移到自己的胸膛,说:“你怎么这么矮?” 我抬头对上他挑衅的眼神,猛地低下头意识到自己真的比他矮很多,立马羞愤地跑开了。

      “还贴不贴这张图啊?”他厚着脸皮对我喊,反应过来还有正事儿,我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以一种相当不服输的口吻对他说,“当然贴!”

      “你是让我一个人贴?”

      “没有,纸太大了你能撑起来就很好了。”

      “知道还跑?要不要这么笨啊?”他已经站在凳子上示意我递给他胶带,我快速走过去撕胶带,再递给他,“请不要用这种形容词修饰我。”

      等完全贴好,我小声嘀嘀咕咕:“不会,给你,说谢谢。”“不用谢。”不知他怎么听到的,正皱着眉头的我只看到他低下头看着我笑,“真是厚脸皮,比铁铸的城墙还厚!”说完我就拿着胶带转身便往座位跑,迅速的绝不回头的。

      英语单词听写,这一次王老师改变了听写方式,没像往常一样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念出来,而是说,“周一到周天,一分钟时间默写。”我太依赖听音写词,对于突如其来的改变应付得手忙脚乱,待到提示时间到以后,浓重的挫败感冲进我的大脑,紧接着是一片空白。我知道,我将迎来的是第一次听写不过。

      唯一的感觉是羞耻和无力,意料之中的,看着听写本上显眼的夺目的红叉,我想立即换一个本子,从不愿自己一学期整洁的页页满分的本子上有任何污点,可它如今有了。李殊曼是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不能够。

      我一定会背会的,第一节课后背第二节课后背午间休息走在过道里走在楼梯上也拿着书背。下午一来我立马冲去王老师办公室默写。老师见我的第一句话是,“刚孔敷欣来抱作业的时候,说你下楼梯的时候都在背单词,学习态度认真,应该表扬。”我分明听写没过老师却说我学习认真,这样的认真真的值得表扬吗?我反倒有些痛恨自己不能和那些听写通过的同学一样一次性把自己的事情都做好。

      回到位置,坐定,我转过头习惯性地把目光移向窗边孔敷欣的座位,他刚发完作业正大步走过去坐下来。他什么时候看到我边走路边背书了?这样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告诉老师?真是学会告老师了。还偷偷关注我,这次怎么偷偷了?和他那嚣张跋扈的行事风格不太像,不应该直接跑过来当面笑话我听写不过么?背着我偷偷说好话,我哪有那么好?这样的好意只会让我为自己的能力不足而找到懈怠的借口罢了,我着实不想领情。

      初春啊,天朗气清。

      一放学我便急急忙忙收拾好了书包冲下楼去到停车场,孔敷欣总会在停车场逗留一小段时间闲聊,早点下去便可以远远看到他,每天都像是许久未见,放学后我也总想再多看一眼,只一眼,只一会,心里便觉着极其安稳。出乎意料的,今天刘予彤和陈月宸很自然地就推着自行车过去和孔敷欣他们一伙说说笑笑,刘予彤还对着我这边大声招呼道我过去,于是,大家伙儿就恰好一起出校门了。

      一路上我走在最后边,因为后边可以看到前面所有人,孔敷欣走得很前,他说话向来不多考虑并且嗓门很大,全程都可以听到他的声音,但我却全程都觉得——这样真挺好。出了校门跨上自行车,很快的就已经到了三岔路口,孔敷欣转而向北去。“予彤,我们也走那边吧。” 刘予彤没拒绝:“虽然绕了一些,但是好吧。”一路上苹果花开得正盛,紫红色,一簇簇一团团,仿佛燃烧在空气里的香味四溢的火焰,伴随着春日润泽新鲜的草木气息放肆地充斥在周遭的空气里,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紧张和满足。那一条路,距离很短又似乎时间已经足够漫长,转眼向西望去,傍晚时分,流云漫天。

      “再见,走了!”“拜拜,拜拜!”“明天见啦!”伴着大家热闹而随意的招呼声,我们分了东西,我稍微慢了一点,转头看到他扬长而去的身影,那样子还真是欢快又朝气。

      不知道那条看不到尽头的路是通向哪里,我只知道西边的云朵烧得通红,他背着书包骑着自行车越来越远了,向那个云朵极为美丽的方向去了,阳光把他骑自行车的身影拉得狭长。

      我想起来,刚刚道路两边紫红色的苹果花开得正盛,我想起来,刚刚整条街都弥漫着浓郁的新鲜的香气,我想起来,过了这个路口的他今天已经朝着与我相反的方向去了,再经过极其漫长的时间我才能见到他,太漫长了。我跟着刘予彤和陈月宸继续往前骑行了,可我似乎不想往前,也不想孔敷欣回家。

      但没有人告诉过殊曼要学会表达自己的需要提出自己的要求啊,父母只告诉她要听话要有上进心要做个乖孩子,她就一门心思只会回答。她很懂事,除了学习用品她从来没有要求过父母给她买任何东西,包括零食包括发饰包括衣服,她总是很懂得怎么做一个被老师赞扬被父母夸赞被邻居羡慕的好孩子,当然不是她懂得,她只是很认真地按照要求去做事情,完成学习任务之后的成就感令她十分愉快。所以,想要什么,那个时候她什么也没有想过说,妈妈也总说,要节俭要节省要吃苦耐劳,不攀比不羡慕不唯利是图,她从不图什么利,也从不邀什么好,像一只耕地的老牛,只顾埋头苦干。

      美术特长班的学期课程是泥塑,如今每个人可以领到一块红泥。我就用塑料纸包好红泥,兴冲冲抱回家,整个周五晚上都在写字桌上铺个硬板子和泥,这比和面可费劲多了,需要摔来摔去,整个屋子都时不时传出“当!” “啪!” “当!”的声音。

      “和泥干嘛?看你和了一晚上了。”妈妈终于好奇了?
      “噢,老师说今天得和好,下次上课用来塑形状。”
      “老师说的话是圣旨啊?”
      “圣旨啊,必须要听的。”

      日子就如此一天天地过,快要一学期了,似乎也都平静无波,除了,日益加深的未被发觉的可以定义为感情的东西。

      高考布置考场,所有的桌椅都要擦洗一遍,在桌脚上套好黑色防滑塑胶壳。窗帘都要洗过,总有同学乐意拿回家清洗。所有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临近收尾工作。作为生活委员,刘予彤一直在忙里忙外安排人员,她在窗台边大声询问:“有谁愿意装窗帘?有谁可以装窗帘吗?” 没人注意,她便又重复了几次,“有谁可以帮忙装窗帘吗?”

      坐在窗户旁边的几个男生依旧继续聊自己的。见没人回答,刘予彤在他们旁边走了几个来回,抬高了音量:“你们过来装窗帘吧,你们——听到没!有!啊!”

      孔敷欣带头搞怪,坐在桌子上手脚并用动作夸张地在讲着什么,兴头正盛,眉飞色舞,好几个男生围着他笑个不停,跟本没人注意刘予彤在说什么。不是没人注意,是分明都听到了但没人想要分担责任。

      刚好拿着抹布经过讲台的我就看到了这一幕,以及,刘予彤苍白着脸无奈无助地孤零零站在那边的单薄模样,我忽然来了气,抱起整个窗帘快步走到孔敷欣背后,便是往他背上一摁,他懒洋洋地转过头,拨了拨盖住脑袋的窗帘:“你这是做什么?” 我一本正经:“拿着!” 他不接,将笑未笑,以一种玩世不恭的语气:“今天好像不是我的值日?” 我不让分毫:“你留在这干嘛?坐这儿带着大家喧荒以至于同学们都根本不愿好好做值日了?没有看到刘予彤说了半天正事了?由于你的带头影响同学们都怠工玩耍,从而耽误了回家时间。另外,还有十多分钟年纪大检查就开始了,所以,你就得要去装这个窗帘。”

      他就有点呆滞地看着我,一副很享受很舒服的样子,听完之后顺着我手指的方向他看了看,“可以。你不也留在这儿?所以你得帮我扶椅子。”我想想,“本来我就是留下来等予彤一起回家的,多帮点忙也好。” 我很认真看着他,“行。”

      搬过一个凳子放上桌面,毫不犹豫地,我拍了拍桌面,一抹笑意挂上嘴角,可精神道:“上!” 于是,我站在地上,双手环抱在胸前,就乐呵呵看着。而后抬起胳膊指点道:“那边褶皱太大,靠右拉一点,这里还有一个挂钩要装好。”

      其他男生没了话题便四散了去,也有人跟着刘予彤过去挂另一扇窗的窗帘。

      孔敷欣站在桌子上的凳子上拍手道,“都装完了,夸我吧。”春风得意?

      “你真棒。但是,有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李殊曼在地上来回踱步。

      “所以?”他回过头来看我,“你不是在给我扶椅子吗?这半天你是,你站那么远?”
      “我就来了,我就来了,不要担心没关系的,你还好好站着呢。”李殊曼不慌不忙走过去,扶椅子,仰着头瞧着,“那边褶皱看起来很不整齐。”

      他就又抬头,“这边?”
      “那边。”
      “哪边?”
      “那边。”
      “哪边?”
      “右边。”
      “好了。”

      “往左一点儿,好好,再往右一点儿,拉开看看,”李殊曼站在地上偷偷憋着快要笑出声,意料之中孔敷欣顺着我的话拉开了窗帘,“可以了拉回去吧。”他很迅速地一把拉了回去,“啊不!一拉起来又乱了啊,怪我怪我,再整理一次。”

      他没说话,他竟然没说话!他静悄悄的,他在一个褶皱一个褶皱地整理。

      “你怎么了?”
      “我爱装窗帘。”他的回答平静无波。

      “那就好。”对于捉弄了他这件事,我忽然有点儿愧疚。

      他“哐当”一下直接跳到地上,给我吓一跳。“当当当当……”他朝后走几步,伸出手展示着他的成果。

      “原来你不怕高啊?还让我认认真真扶了大半天?你!”我站在那儿看着他忽然就有点儿词穷。

      他转身就跑了,“你怎么那么笨?哈哈,笨,笨,笨!”我就追着他满教室跑,“你才笨啊。”“李殊曼笨。”“你给我站住,孔敷欣才笨!”“哪有你笨!”我忽然不追了,停下来站定,“请你不要用这个词,不适合品学兼优的我。”他拉起书包抗在肩膀上,很随意地说了句,“我明白了。”他潇潇洒洒推门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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