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时间刚好》叆乔

22、决定

　　出了高三教学楼侧门，穿过草坪，走过长满爬山虎的栅栏，经过一条近旁分部着五六棵高大柳树的水泥路，到了一个栽种了几十年老树的小花园，花园南面就是女生宿舍了。去班里的路恰好相反。

　　有几天没见邬瑞泽了，只见到宋天琪，只宋天琪一个人。在下午课前我穿过草坪的那一会儿时间，宋天琪无所事事似的，从大楼侧面朝草坪这边走过来，在离侧门很近的外观钢架楼梯旁停下，我正挽着冯佳敏的胳膊，拉着她凑近了她耳边小声说，“我认得他。”他已经从外观楼梯上上去三楼了，“谁？”冯佳敏停下来后退几步，有点懵的抬头往楼梯上看，“我只看到一个一闪而过的背影。”“他是邬瑞泽的好朋友兼同桌。”“那我知道了。”

　　那天天很晴，太阳光有些刺眼，我举起手中的书本高高遮着。远远就看到宋天琪站在侧门不远处，穿着那双讨喜的给人深刻印象的荧光粉运动鞋。我逐渐走近，他目不转睛看着我，他看我的眼神，像是四月的暖阳，像是看着什么很珍视的东西，他眼神里那种柔柔的感觉，汇融到我胸膛里某个地方，可并未濡染开来。他往前挪一点，想说什么又没说。我有点慌，把书往下拿一点，遮着脸，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进侧门进了班。

　　如果唐晚再成熟一点，定不会那样直直的和一个男生对视超过十秒钟。

　　二月十号是邬瑞泽生日，从他空间看到过。想着送什么礼物好，是他十八岁的生日啊，成人礼要实用一些，要比平常稍稍贵重一些。凌梦冉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收到一双十二厘米高跟鞋，可精致，我们仨儿看着可羡慕，是灰姑娘收到水晶鞋的感觉啊，意味着质变，意味着美丽，意味着踏入大学之前的形体上的独立，还有最重要的我们双手合十共同看着蛋糕上的蜡烛许下祝愿的最渴望的思想上的独立。而冀雪晴的十八岁，收到了能够装满两个长一百厘米宽七十厘米的大纸箱的最后一个系列的漫画书，看完并收集一整箱漫画书是她从小的心愿，她提起过，小时候就想床下放满漫画书、桌上放满漫画书、满屋子都是漫画书，这样就可以沉浸在全是漫画书的满满的喜悦里了。冯佳敏的十八岁，还没到。

　　邬瑞泽呢，他的生日会是相当有见证性有仪式感并且很重要的一天啊，送什么礼物好呢？每次见他，都没见过他手腕上有佩戴手表，最近周考月考那么多考试，手表是一定需要的。学校在市中心，去买手表还是很方便的。

　　知道他喜欢黑色，就在专柜一排黑色表带手表区域看了有些时间了，这些设计，要么有些过于花哨，要么有些过于简单，全不符合他身上冷冷淡淡的感觉，感性而迷人的感觉，把这些词汇赋予在一只手表上面，该是什么样子？如果能拉着他来选一选就好了，然后，我就可以问问他对于手表的看法，他可以随意讲起些什么我当然是十分乐意去听的，“他和我讲起些什么，”我重复着，瞧着这亮晶晶的柜台笑容不自觉就浮上了脸颊，“那多好啊。”
　　往旁边看看，这一区域主打白色，一个词，优雅，但缺少些阳刚气息。

　　下一区域，主打金属色，有质感且偏轻熟，简约大气。一只藏蓝色表盘的手表，格外显眼，其间十二颗水钻指示时间，一闪一闪。表玻璃有弧度，是可以减少玻璃的反光面，变块反射为点反射或条反射，表盘周边有玻璃菱形切割面，拿起来看时墨蓝色的表盘上流动的光影，并不显单调。静静放置时，光影静止成像清晰的墨蓝表盘，不影响看时间。这只旁边有一只表盘小一点的情侣款，只看着就着实羡慕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叠没预算进去的零钱，把积攒了有段时间的零散一元和一张张折叠好的五角一角数一遍，心里舒了口气，这些加起来够买一个精致的表盒了。看着挑了一个合心意的表盒。九十五元，感觉很体面了。

　　爸给的零花钱只够支付一只表，那么我没机会买下女款了，还好啦，有一只用就好了。我看着自己的手表，前不久二十八元买的，也是陪我考过这么多场试的老铁了，虽然没有很多设计感还能时常听到秒针的转动声，但也很实用了。这是我唯一一次有机会也或许是最后一次有机会送邬瑞泽生日礼物，当然要绝对大气。

　　回到宿舍我就把表盒放在书桌上供着，很珍惜很认真地看着，她们仨儿瞧见什么新鲜东西定是要围拢过来，“这么精致的表盒？”

　　“很气质啊。”
　　“打开看看先。”
　　“哇，尊贵，我都想戴。”
　　“我要戴着拍张照显摆。”冯佳敏和凌梦冉就跑去窗边拿着手机左右拍。

　　而冀雪晴坐着写题，冷冷道，“看样子，价格近百，舍得？”
　　冀雪晴估得很准，不仅学习上是高手，连生活上也一样是，“舍得，就买这一次，我平常也很节俭的。”

　　冯佳敏小步跑过来，双手捧给我，“眼光不错。”
　　“相信我的眼光。”
　　“只有给邬瑞泽送礼物的时候最相信。”
　　“那，那我之前没有用心买，你不满意也赌气不自己挑，我还是拿回去退了的。” 我有些小内疚小委屈。
　　“换回的新礼物我勉强满意。”一语道破，我喜笑颜开。
　　“那这只手表呢？”
　　“非常满意。”我也非常满意。

　　我在一张特意准备的方形米色纸张上，写下两句赋，“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轻轻放在深蓝色手表盒的最下边，就好像，他没爱过别人，而我只喜欢他。

　　那是我最后一次去帮他整理试卷，放置好手表盒，我发现墨绿色的档案袋就被他很随便的放在桌兜里。我真的一脸无奈了，“心真大，像这么重要又私秘的档案啊，当然要放回家里了，不过留在这里，他也是知道我会来的哈哈哈……”男生的心思很难猜，那么不猜了我就打开看看了？嘻嘻，身份证号，65……19970210……，没错，生日的确是二月十号。身高，188cm，噗！……这么高？我一直觉得185cm或者187cm，188cm是多高？比我高十八厘米，差不多吧。家庭住址，大概是在人民广场后边那条街，离学校很近，我就准备记下来，写到一半，不了，以后不再去找他了，记下家长联系方式就好了。他如果也喜欢我的话，他就应该来告诉我，而不是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说。

　　往后翻，就看着档案袋里生活简介上的这些话——

　　“让我爱你，然后把我抛弃，
　　我只要出发不要目的。
　　我会一直想你忘记了呼吸，
　　孤独到底让我昏迷……”

　　小小角落里的一句，“我从未如此相信如此确定，谁会是我的宿命”。我的心忽然的痛，轻靠着桌子，一遍遍默念对不起，平复下来，借着朦胧的目光我还是在一面刻着雪花的淡蓝色信纸写下一句话，“我以后不再来看你了，好好考试。”右下角标注着一个不算正规的“Te amo”，我从《爱格》里看来的一句西班牙语，谁也不会发现的也许连他也不会发现的我们之间的也许只是我一个人的小秘密。装好档案袋，屋里还腾起一阵阵暖气，我抬头看着像窗外，一颗星子闪着微弱的光芒。是最后一次把信纸放在他书本里了，也是最后一次抱着他那承载我所有写过的短信的书本，轻轻贴近我怀里，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他还是会从一班门前经过，下课间操后我依旧早早回来，不同往常的是我会固执的坐在教室里，带些忧伤的安静的把目光转向门口，直到看到他从门口经过的身影，于心不忍却也再无言语。他只是习惯了，走这条路吧。

　　二月十九号春节放假了，我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在稍微放松一点点的修整同时，每天按照任务量刷题，目标明确，心无旁骛。

　　三月，天气转暖，春回大地。

　　出了宿舍楼，经过一排古老的杨柳树，经过操场边上爬满爬山虎枯枝的墨绿铁栅栏，走过土跑道，就来到了已有些隐隐绿意的草坪上。清晨只见天亮起来太阳还藏在地平线的另一边，我就拿着书在草坪上背起来，一背就是一个小时。太阳已将阳光洒满了教学楼，清澈明朗还有些耀眼，教学楼投在草坪上的影子越来越小，我的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小，也总不小心会有意走到铺满阳光的草坪处追着自己的影子踩，再背着背着走回来把自己修长的影子藏在大楼高大的影像怀抱里。直到教学楼楼顶的平行线快接近东边里侧跑道的时候，我看一眼手表，时间差不多到该上课了。

　　偶尔能看到邬瑞泽背着书包披着清晨的阳光走过来，把两只手放在两侧裤兜里站在黑色落地楼梯边上。他的影子也随着阳光远远落过来，我走两步，低头看着，听说踩到重要的人的影子他就会永远在你身边。但现在背书要紧啊，不走神儿，背着书再一转眼他便早已上了楼了。

　　“春日 是幽微细小的心事
　　很容易遗失
　　在清晓的微风中展卷
　　那澄明如水的画面
　　我们其实是知足的

　　那一刻收藏好了的光影与凝视
　　足够 我们用一生的时间来
　　织成锦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