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时间刚好》叆乔

21、再度相见

　　回来了，很久没去看他了。

　　晚自习课间去的，趁着人多，热闹。

　　十八班教室，和以往比起来，书多了些，所有的桌兜里都放满了书。这下，可怎么找邬瑞泽的座位？四处转着看看，讲桌后边墙上贴着很多表格，考试排名以及通知之类的，走近了看，有一张座位表，这下，真是苍天不负有心人了，不不，是他们班主任在排座位方面很兢兢业业啊，单看名字这同桌之间走得是互补路线了？还是老边省心，两个原则：第一，按班级第三十二名的分界线分两批，前四排和后几排；第二，在各自批次内，想和谁坐和谁坐，想坐哪儿坐哪儿。这其实是一班唯一开放自由又有点烧脑的班级管理中的民主了。

　　找到邬瑞泽的位置，靠窗，我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

　　他的桌兜里放满了书和试卷。我皱着眉头看着，大概是胡乱塞进去的，语数外物化生的卷子掺在一起，掺在乱七八糟大大小小的本子里，有折皱的、掉页的、半张的。只是，我送的本子还有笔盒，放在最里边，完好无损的，想是假期带回家，开学又带过来的。我看着笔盒上的星空，星罗云布，浩瀚无垠而又神秘莫测，似乎能包容万象，似乎能象征永恒，我就觉着，没有比静下心来看看星云更令人轻松愉悦的了。笔盒里的笔少了两支，笔盒拿在手里感觉轻轻的。
　　我把书先由下至上、从大到小摆放好，把作业本挑出来放一起，把同一科目的试卷放在一起，分门别类，叠放整齐。收拾好了，再把笔盒放在最边上。另外还有，一盒曲奇饼干。

　　唯一值得深思的，是在整理试卷时我大概翻看了他的试卷，细看了一两张，他的理综分数，嗯，怎么，嗯……为什么会做错呢这些题？我看了半天，也没看懂。

　　新的一周，空气里泛着冷，就像往常那样，我欢快地跑到队伍最前边，往右看其他班带操的女生，都有模有样的充满精气神儿的，可好看了。我也是这样吗？

　　课间操音乐一停，按顺序一班总是先撤离草坪的，我立马快速跑回去，靠着我们班级的外墙站着大口喘气，还没喘过气来的瞬间就看到邬瑞泽从人群里走过来，到我面前的瞬间，我就做好了准备扬着脸看他，我扬着脸也刚刚只到他肩膀，当然目光可以延伸。他身上带了外边草坪上的凉气，有风的味道。好近好近，近到我只要稍微转转身就会随着人群撞到他，而我下意识紧靠着墙，侧着身给他让了路。人很多，他总走右边靠墙的位置，好像是个从未约定过的习惯。好像那一眼短到只有几秒钟，回过神不断涌入侧门的人群中只有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我立马转身随着人潮进班，心里就像是灌了蜜一样甜。

　　高三教学楼，东西走向，正门朝东，侧门朝西，从侧门出去是一方长一百米宽五十米的草坪。
　　他可以从教学楼外侧走到正门进去，他可以从室外地面到三楼的外观钢架楼梯上去，他可以从教学楼外侧走到正门进去，但我知道他一定从一楼侧门进来经过我们班门口直走到正门再转弯上三楼，从三楼东边走到西边才进班，绕好大一圈，但我可以见到他。

　　月考后小翠就来找我做同桌，我便应了。有时候身边有个人，也挺好的。她可勤快，每天课间都去买零食，每回买了零食都第一个分给我。

　　小翠也总喜欢买各种香味的护手霜，桂花香、兰花香、栀子花香、茉莉花香、玫瑰花香，当然，还有洋甘菊香，粉白蓝红橙黄的根据，周一二三四五六周天数的不同换着颜色带。早晨涂中午涂下午涂还要拉着我一起涂，“冬天天气干燥，多抹一点儿。”“你试试这瓶儿，新上市的新味道。”大冬天的，我们周围就总总萦绕着各种花香，和着这暖气片的暖，似有若无的香味儿轻轻的漂浮在周遭的空气里。

　　又是一周过去，时间快得令人无暇犹豫。我进十八班时，邬瑞泽的书还有卷子，很整齐很整齐放在桌兜里。竟然，我一时有点儿不相信，他今天怎么这么乖？看看名字，是邬瑞泽，再看一遍，的确是邬瑞泽。再看看他同桌，宋天琪，为什么感觉，好像从哪里听说过似的。而后觉着好像没我什么事儿了……

　　于是我拿出那个天青色封面的厚本子，里面很整齐放着我所有写过给他的信。我一封封读着，觉得以前的自己又幼稚好笑又严谨真挚，在短暂的时刻里回顾以往长久的时光，我分明地看得到自己的成长。把本子放回去，留了几句鼓励的话，还有一盒奥利奥牛奶柠檬夹心饼干。

　　晚自习回去后，刚从水房洗完脸把毛巾叠好端着脸盆回宿舍，路过赵凌薇宿舍时我立马停下，灵光乍现。从大一见过她一面后我就记得，她是坐在十八班第一排的，邬瑞泽主动问过她讲题（我那个时候躲在班门外羡慕得要死）但她拒绝了，而后我们也偶尔有过少许交集。

　　我回去拿了一只新鲜橘子，“咚咚咚”，轻轻敲了敲她宿舍半掩的门，她朝门口看过来，“小仙女，你来找我吗？”

　　我倒有些惊讶，小仙女？是……是在称呼我吗？

　　“凌薇，有件事想拜托你，可以吗？”

　　“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她说话爽快，神情亲切，给人感觉干练、清爽、利落又没有距离感，只是我自己在不太熟的人面前我不自觉会有生疏感，赶忙拿好吃的分享给她以示友好，她很热情地收下了。

　　“那个，邬瑞泽，如果问你讲题，你帮帮忙好不好？”因为他的理综成绩，真的有待提高。
　　“没问题，他问了我会讲的。”
　　“谢谢你，那我就，先回去了。”
　　“不客气，小仙女拜拜，慢走呀。”

　　我有些小开心地就回去了，还好有冯佳敏，我从不会担心不会做的题没人讲，怎么忽然觉得，冯佳敏挺好的。同时还觉着，心里酸酸的。

　　午休一进宿舍门，宿管阿姨便叫住我，把一箱苹果推给我说，“你爸留给你的，他来坐了一阵儿，等着你一直没等到下课，就先回去了。”

　　“哇，我爸买的？也太幸福了吧！”从没想过会有家里人来看我，原来收到关心是这么快乐的一件事。

　　“他让你好好吃饭。”

　　“知道了哦，谢谢宿管阿姨，待会儿拆开了下楼来捎你一个哈。”我抱着苹果箱就上楼了。老爸就是狠啊，不来的时候问都不问一声，一来就买这么多……

　　前些日子大舅还来了呢，大舅、小舅、大姨夫三个大男人，跑去学校周边小商店买了一大包零食，没看保质期就是往里装的那种，让班主任给我带话放学后去校门口一趟。我真的，我真的惊呆了这是出现了什么破天荒的情况？是挺粗心的也挺暖心的。

　　我每天都能见到邬瑞泽，不是在晨跑时就是在课间操，远远见到。
　　我觉着这样就很好了。

　　昨晚梦到了你，清晨起来，虫鸣鸟叫，餐桌上有一桌苹果，挑了一颗最好的，在放进嘴巴之前，忽然想要拿给你。

　　一如既往，整理他的书和试卷，在整理整齐的试卷上很认真的放好一盒牛奶和一个苹果。留一句话，“牛奶喝前放在暖气片上热一热。”

　　有段时间喜欢送他糖果，糖果不贵，一支两三块，每周送个一两次。我喜欢他，想对他好，但是我那时候不像一些有情商的同龄人那么聪明，懂得投其所好。认识他那么久，我都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因为见到他心里就很甜，所以送糖果，糖果可以在困的时候给提提神，那时候有一种荷氏糖，薄荷味柠檬味香橙味苹果味各种味，可提神，还有也买阿尔卑斯，雪梨夹心的，是周边小伙伴在课间时候给过我一颗的，可好吃，我便想着也分享给他。有些口味的自己也没尝过，不过拆开来可不太礼貌，就送他一整支。

　　到最后几乎把小卖部里各种口味的糖果都买过一遍了，觉得可以换点其他东西了。

　　我下午的课程总会提前十分到班，从宿舍穿过草坪，进高三大楼侧门。

　　时常会见邬瑞泽和宋天琪两个人，在那会儿远远从正门走过来，的确是个去卫生间的“好”时间。

　　他从黑色落地楼梯上走下来，我从草坪里穿过，就边走边抬头看着他，我一时没有什么轻柔的言语也没有什么喃喃自语来形容，不用停下来感叹这不到一分钟的浪漫，我的脚步没停他的脚步也不停，卡点提前两分钟进班没有早一秒也没有晚一秒。

　　他从楼侧直直走过来，双手放在裤兜里，像云雾一样突如其来的庄重和平静悄悄飘落在一秒钟前还完全是沉浸在紧张有序背书氛围里的我的脸上，他带来的庄重和平静，并不随着我们没有停留的脚步有所动摇，就那么不偏不倚地落在我心上。

　　我没想过去当面找他，为我们争取十分钟的谈话机会。或许是因为见过太多次面了需要讲的话也都写在信里了，或许是因为我没有太多空闲去好好把他的心思想一想，我就那么一直都觉得，他的世界里是有我的，安心到不需要追问什么答案了。

　　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有十二个小时在学校，有三次机会可以见到他。一周有七天，有六天在学校，有十秒钟可以听室友提起在哪里见了他，有十分钟可以坐在他座位上帮他整理试卷，有十五分钟可以给他写一封简短的信，有六十分钟可以边洗浴边想想他。这是我能够和他有交集的全部的生活。

　　宿舍里最常播放的一首歌，歌词里有我偶尔会去想但偶尔不会很快有结果的事情，“当我们分开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他的眼睛里，有家的感觉。

　　\"Time together is just never quite enough,
　　When you and I are alone, I\'ve never felt so at home.
　　We need time, only time.
　　All my islands have sunk in the deep,
　　so I can hardly relax or even oversleep,
　　I guess I\'ll never know why sparrows love the snow,
　　When we\'re apart whatever are you thinking of
　　What will it take to make or break this hint of love
　　So tell me darling, do you wish we\'d fall in love
　　All the time, all the time. \"

　　《盐水屋》是冯佳敏给这首歌翻译的名字，我们都喜欢的这首歌，周六晚上总会被外放一阵儿。“我猜我不会知道麻雀爱雪的理由”会勾起我很多的童年回忆。

　　儿时家门外有一大堆玉米杆，寒冬一场大雪过后，房屋、田地、枯草、结冰的溪流都会被纯白的雪被覆盖，飞鸟不见了踪影，燕子也早飞去了温暖的南方。清晨阳光遍地，踩着雪出门捡枯枝，就可以看到一排排的小麻雀乖巧地站在柴堆里的枯枝上，探出脑袋好奇地观察着外面，两只眼睛黑溜溜圆滚滚，根据树枝的走向整齐排列好。路过柴堆的我，踏着厚厚的雪，也很好奇地看着庞大柴堆里小小的麻雀们，它们似乎不怕我，没有惊一跳也不飞开，就排排站着两只小眼睛小心翼翼的滴溜溜盯着我，我也看它们，它们在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我就问上两句话，自觉着它们听懂了，我轻轻拿两根柴火，迈着小步子“噔噔噔”就踩着雪回去了。这些麻褐色的小动物在白茫茫的世界里格外灵巧可爱的，我感觉，这万籁俱寂里似乎有了点零星响动了。
　　村落里雪大，山上更是，鹧鸪会一群群下山来，爸一大早就起来去看山脚下设的铁扣子有没有抓到鹧鸪，回来时带着满满一棉衣的寒气，进来炉火正旺的暖和的屋子里。

　　那时候的生活，真是简单轻松，不忧愁生计，不谈论排名，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现在我不能放松不能睡过头，但我还是可以满怀期待地想着，“邬瑞泽，你是否期望我们相爱？”

　　今年寒冬，下了两次雪。

　　好大的雪。

　　一出门，就可以看到树枝上结满的雾淞，纯白的晶莹剔透的比开了一树的梨花更美的，阳光透过落满雪花的树枝洒落下来，很清澈的落了满地，老树上像是闪着无数的星子，我仿佛置身在一个童话世界，这空气里透着冷的冬天真是美到不可思议。

　　课间我望向结着冰晶的窗户，用手画了一颗桃心，又赶忙收回手哈了一口热气，想着透过这两颗桃心能否看到他恰巧经过？这次没有。我就跑出去，踏着地上的雪，听着踩雪的“吱呀”声，空气格外清冷新鲜的，让人觉着神清气爽。透过云层可以看得出东南方的太阳沉稳的很，常青的松柏树上结满了蓬松松、沉甸甸的雪球。往日的草坪早已被厚厚的雪被覆盖了，远远看过去，上边画着一颗好大的在我看到的时候仍被完整保留着的爱心，旁边跑道上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追逐着扔雪球，无论学业多忙，都少不了朝气还有浪漫。我静悄悄观望着，赏心悦目的。不知不觉走到了楼下，抬头看着三楼十八班的窗户，想着他会不会在这休息的当尔看这清丽纯净的雪地一眼，看到我呢？

　　如果是这样，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