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短暂放松 ...

  •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过了几天,爸还是知道了,姥爷告诉他的,姥爷还苦口婆心给他讲了其中利害关系。爸打电话过来,隔着一个房间的距离我都能感觉到他在那边气到要着火的声音,“还好我丫头没事,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我非把他班主任办公室都拆了!我非得揍他!我去坐牢我都认了!我丫头长这么大爸都捧在手心里,不舍得打不舍得骂,从小就成绩好又听话,怎么就被他批评成一文不值了!扁老师是吧?就是扁,他那个混帐东西,我现在我立刻马上就要去学校找他算清楚帐!”他似乎忘记了什么,毕竟,所有人都不会把自己的错误挂在嘴上,有甚这大半生都不会意识到自己有错。他看着不顺眼的人不论青红皂白就要上去揍,他觉得好的东西你不管你想不想要都塞给你。

      妈妈劝爸说,“地上也忙,距离也远,先冷静些可以先打电话给班主任吧,可不要千里迢迢过来了。”

      他打了电话给班主任,班主任竟然安静听完了他暴跳如雷的一通话,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的爸。

      我低着头写作业,无法接受家长的处事方式,却从小就被要求不能对大人的处事方式做评论。我说我嗓子还疼说不出话,妈说你就听爸给你说几句吧。

      爸说,“生活费我会督促妈妈每周按时给你,你一定要好好吃饭,不能再饿着自己。你在爸爸心里一直都是好学生,爸爸相信你。” 我拿着电话的手,僵在半空中,耳边只剩下自己呼吸的声音,“不想说话就不说,你听了爸说就行。你是爸爸的宝贝丫头啊,从小把你抱在怀里扛在肩上;小时候半夜里晚儿发烧我们住得偏没有车,爸急得抱着你跑了上千米路去敲医院的大门;读幼儿园的时候爸给你送了鸡腿,怕其他小朋友抢了去就蹲在门口看着你吃完;每周末开车去接你,在路边上给采个小野花,拿到手上就高兴地跳蹦子的呢。从小学开始你就是班里前几,初中毕业后家里贴满了一整面墙的奖状,我丫头绝对是优秀的!”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还沉浸在过去对我的简单印象里出不来。似乎我不会长大,我不会拥有自己的思想,似乎我永远都是处在他那一尘不变的田园世界里的六七岁的小女孩。因为他只是——听说,我读初中了,听说,我考了班级第一,听说,我读高中了,听说,我在实验班——他对此没有概念,也从不和我说起生活的苦。他也不懂好好学习是什么,他就不断重复,“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让你好好学你就好好学!”是不是人年岁越高思考问题的方式就越简单直当?不要问为什么只要去学习就是对的,他不仅是个直脑经还是个一根筋。

      我早上七点二十出门,妈六点半起来做早饭,回家来第一周每天都是红糖鸡蛋,热的。

      “为什么放红糖?喝着怪怪的。”
      “医生说对身体好,全部喝完啊。”

      端着那碗红糖鸡蛋的时候,这温馨的场景再熟悉不过,而我好像已经有两年,没有认真坐在饭桌上好好吃一顿热乎的早饭了。我没再像十三四岁时喝两口就剩着,而是全部都吃完了,一口不剩。我以为我完全可以一个人过生活我以为我的精神永远坚不可摧,却不曾想——就算我满十八岁了,也依然会需要温暖需要被照顾,能够拥有妈妈的爱可真好。

      天气逐渐冷起来,树木光秃秃的,只有麻雀排排站在树杆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我新添了围巾,妈每天傍晚都很准时在校门口等着。校门口人潮拥挤,不远处有卖红薯的褐色铁皮小车,热腾腾冒着白气,有一片过路的学生都笼罩在这雾蒙蒙的白气里。小车旁边有一扎冰糖葫芦,红艳艳的,“妈,我想吃冰糖葫芦。”妈没说没钱,我看到妈翻了很久才从包里拿出一张零钱,我看到她从穿着看起来有些年月的被洗的发白的厚实的军绿色棉衣的大叔那儿取下一支冰糖葫芦,我看到她流露出像小时候给我庆祝六一时候的那种和蔼的表情,她把好吃的递到了我手里。

      “从小就爱吃冰糖葫芦。”“你还记得呀?以为这好多年你都忘了,你也吃一颗吧。”我就往前递,“妈专心骑车,自个儿吃。”“给你留着,回去吃。”“妈不爱吃,你吃完就行。”“不,你爱吃。”天气寒冷,冰糖咬起来很脆,酸酸甜甜。我安安静静地坐在车后座上,不用担心会迷路也不用担心被责怪。我发现自己心里是很珍惜很喜欢和妈妈一起度过的时光的。

      自从回家以来,我每天都偷懒跑去百米外的大姨家看一小会儿电视剧。我和大姨关系好,她感情充沛、善于表达、心灵手巧、勤劳能干,和她待着我总能被她乐观、欢快的情绪所感染。而后,我回来写作业写得不紧不慢云里雾里,但一切似乎都变得欢乐起来变得轻松起来,拥有亲情的感觉,这样的日子是令人感到愉悦感到安心的。

      但是妈妈和妹妹,她俩儿每天晚上不看书、不学习,从大姨家看剧、聊天回来后也睡不着,就百无聊赖地坐在屋子里、趴在床上,或者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晃来晃去。极不严肃、嘻嘻哈哈,一会儿吃个橘子,一会儿小声讨论些旁人的八卦,一会儿把内衣脱掉躺在被子上,调戏浪笑、嘀嘀咕咕、邋邋遢遢、随随便便。因为一家三口住在一个租来的小房子里,她们的床在我书桌对面,我被打扰到的时候也不习惯得很。不过,她们的百无聊赖也是偶尔,她们没有再挑过我的毛病。

      初冬,天亮的时间逐渐迟起来,天色暗着,黑乎乎的就需要出了门去学校了。一路上,暖橙色的路灯把零零星星飘着的雪花照得有些诗意,落光了叶子的树枝上挂满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银条儿。路上车不多,这个北方的城市仿佛还未苏醒,却一夜间就显得很不同寻常了。我抬头借一点儿微弱的灯光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雪花的形状异常清晰。时而晶莹剔透,时而似有似无,在这样暗的天色里,看不分明是小雪还是大雪。

      绿灯亮了,穿过马路我忽然停了车,因为前面,还有些黑蒙蒙的前面,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他新添了羽绒服,除了一整套校服就只有一件黑色立领短款轻薄羽绒服,极其简约,看起来有些酷也有些单薄,看起来这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了,没有任何在雪天和他以外的事物了。我整理着手套,把围巾戴好,抓了互抓我长款羽绒服软绵绵的口袋,推着车子一步步跟着。

      走得近了,我看到他手中一点燃烧着的火红的光亮,在暗淡的天色里,在他黑色羽绒服的旁边,显得格外明晰亮眼。周遭的空气里带了淡淡的烟草味,像爸爸偶尔会点燃的那种,我一时竟觉着那一抹火光有点儿暖,胸口某个地方,被熟悉的安宁的暖包围了。我们朝一个方向,好像走了很久,他走得慢,我也放慢步子,生怕打扰了他啊,我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跟着。

      我第一次在雪天的暗夜里见他,冬夜未退天色未明,我第一次在将明未明的清晨之前见他。我只觉得,我们已经有太多太多数不清的时日不曾见过了,是遇见他的那一天,我的世界里才有了风花雪月、才有了欣喜难平、才有了淡泊安宁。我感觉雪花就那么飘着,飘着,睫毛上凝了冰霜,地上也已落上了薄薄一层,干净、纯白……他不曾转身,我不曾跑开。
      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可我又见到他了——那个在千人万人之中,我也绝不会错认的人啊。
      心还热着。雪还下着。

      月考结束了,在家近一个月了,意料之中的,在过于轻松安逸的氛围里待久了,我的成绩一落千丈,一落千丈是不夸张的。我站在后边黑板前看着张贴整齐的纸张——白纸黑字,从上至下排列规律一眼分明,我的名字在最后边。每个人的名字前,都有老边用红色箭头和数字标明的与上次月考对比进步的或落后的名次。我名字前是个不算小的双位数,我没有很失落,只是很清晰地感觉到,该是回学校住的时间了。

      老边还是一如既往地点评成绩,“排名也出来了,你们都作何感想?咱们班有些同学的成绩,就像过山车,呼啦上去,呼啦下来。”这个过山车,我也坐了。“你们这到底是想考高还是想考低啊,这最后高考的时候稳不稳啊?你们不为自己考虑也为老夫考虑考虑,老夫也上了年纪了,心脏承受能力也是有限的。”当然要考高了。

      说回学校就回学校了,妈还在不放心地安顿这安顿那,我说我可以回学校住的我已经全好了。

      一进宿舍门,看到的依旧是她们仨儿很乖巧的坐一排儿写作业,她们看起来比以前可爱多了。湖蓝的窗帘好好挂着,窗户大,屋子里亮堂,我们的盆子和香皂好好的摆放在床下。白色地板砖干干净净的,床铺上被子方方正正的,书柜上的书整整齐齐的,一如往常,又多了些亲切感。

      “唐唐你回来住了?欢迎回家!”她们就张开臂膀开心地围拢过来拥抱我。
      “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很想你。”
      我眨了下眼睛,“你们?”
      “我。”凌梦冉就指着自己。
      “我也想你。”冀雪晴很呆萌。
      “我最想你。”冯佳敏最暖心又最夸张。
      “啊,真是……”我站在原地,只顾着笑。

      “快来坐下,”冯佳敏就牵着我,“没有你缠着我借作业我总觉着少了什么,被需要的感觉啊。而且,周六晚上我写题,写着写着就习惯性看看你床铺,没有你在忽然就觉得空落落的,你回家之后我才发现能够有你陪着的周六可真好,原来你就在我的心里。”

      “以后周六我补觉,你写题的时候还是可以听到我说梦话的,可记得帮我记下来啊。”

      “你也很少说啦。”
      “每次都说我说梦话,听来神神秘秘的,却不肯告诉我内容。”
      “你上次说,‘胡萝卜,灰色……小白兔别跑’,断断续续的,就是这样。”
      “是和爱丽丝梦游仙境去了。”冀雪晴这一句有理有据冷幽默。

      “唐唐最近有个个签,‘我要把蛋糕送给她,把棉衣给她去挡风雪,在一块儿唱那最美丽的歌。你想知道她是谁?请去问问安徒生爷爷’。”

      “请保持清醒,安徒生早挂了!”冀雪晴这评论,理科生的理智果然名不虚传。
      “可他的作品与世长存,永垂不朽。”还是冯佳敏懂我。

      “答案在他的文本里,卖火柴的小女孩。”凌梦冉把语文书举过头顶,若有所思地缓缓道来。
      “还有一个,‘我想要最简单的生活’。”冯佳敏一个人在蹭亮的白色地板上张开手跑来跑去,很兴奋又有些得意的这样说着。

      “我想,要最简单的生活。”冀雪晴就用萌萌的还有些怪里怪气的声音学这句话。
      “我想要,最简单的生活!”凌梦冉说得元气满满。

      而我笑盈盈的看着拿一个话题讨论不停的她们,反倒有些感动,“原来你们一直在默默关注我。”

      “我们一直都在你身边呀。”

      说不上的感觉,回来真好,再次拥有可以一起熬夜刷题、一起听音乐洗脚的女孩儿们,陪我奋斗、陪我吃苦、给我尊重、给我欢乐的女孩儿们啊,是我生命里最最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