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伶》无恋风景

28、第二十七曲

　　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十二月十日，日军对南京发起总攻。十二日晚，唐生智与司令部成员乘坐事先保留的小火轮从下关煤炭港逃到江北。窜逃的守军已经失去建制，成为混乱的散兵，还有不少被日军赶到江边射杀而亡。
　　“铭哥，翰韫，司令部的人已经溃逃，咱们……咱们怎么办？”谢梓珩搓搓差点被冻僵的双手，吸了吸鼻子，看看身边跑成无头苍蝇的士兵。“司令部的人逃是因为他们怕死，我们既然奉军令在南京城抵抗日军，不到最后一刻怎么能丢掉兵器。”王翰韫也将目光投向那群乱跑的年轻人。“我们从出生就在这南京城，即便是死也要留在这座城。”常鸿铭坚定的声音从谢梓珩右边传了过来。“还记得当初我们在军校宿舍说的那几句话吗？‘以我之命，尽我之力，护我之城。’”“记得，当初这话还是我说的。”王翰韫点点头看向常鸿铭。“我们生为南京城的人，就是死也要和南京城在一起。就算那日本小兵们攻进来，我们也要拼死护住。”王翰韫检查了枪中的子弹和剩下的弹药，重拾枪支打起精神瞧向了日军进攻的方向。
　　尽管余下的部队拼死抵抗，可是寥寥数千人怎么可能抵挡的住疯狂前进的日军作战部队。看着身边一个个余下的同伴中弹倒地，即便是铁了心与日军生死一搏的常鸿铭、谢梓珩、王翰韫三人内心也不免有些许慌乱。东边的太阳已经渐渐升起，这代表着新的一天即将到来。可是，常鸿铭他们还是不知道战争何时会结束。先前仅仅是日军的步兵作战部队，没有重型机械的进攻他们还是可以尽力相抗。但他们听到了坦克的声音，这便意味着日军重型机械部队的支援已经就位。而他们，没有支援，有且仅有手握枪支不到六百人的残留士兵。“鸿铭，日军的坦克兵来了，我们这里，想来是坚持不下去了……咱们，是不是真的就回不去了？”“翰韫，别瞎说什么胡话，就算他们坦克兵来了，我们也能，也能回去的。”谢梓珩抖着声音说道。“你们俩，先在这里守着，我去前边帮持一下那几个兄弟。这里是南京城最后一道防线，万不可被日军攻破。”常鸿铭没有去接王翰韫和谢梓珩的话题，而是抹了一把脸上残留着的同伴的血，在枪林弹雨中朝前方跑去。“鸿铭，前边攻势太激烈了，你去了那也挽回不了什么了。”常鸿铭将王翰韫的话甩了在身后，不顾一切的向前冲。守在后方的谢梓珩、王翰韫二人也时刻关注着前方的战况，时不时的和剩下的战友击退企图攻破防线的日本步兵。国军拼死抵抗，与日军相持许久。前边持枪的士兵越来越少，最后仅剩下了十人。为了保留住十人的剩余力量，常鸿铭带着他们退回了后方。“翰韫，我们的弹药还剩多少？能够坚持多久？”“鸿铭，弹药所剩无几了，预估也只能坚持半个小时左右……”“半小时，半小时……半小时后，我们剩下的只有自己了。你们害怕吗？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常鸿铭看着一圈仅有的二十人。“我们清楚，没了枪药，就用自己的身体。能守一寸便是一寸，能守一时便是一时。”一位浑身是血脸带稚气的士兵闪着坚定的眼神看向常鸿铭。“好！那我们就全力守城，能守一寸便是一寸，能守一时便是一时。”“对！‘亲爱精诚’团结、牺牲是我们军校校训的主旨。”二十位热血青年，谨记着当年入学时所得的校训精神，踏上了以命相抵的爱国之路。
　　“梓珩，你帮我把鸿铭拖到那根柱子后！”王翰韫和谢梓珩两人将左肩膀中弹的常鸿铭拖到了一根残破的柱子后。“鸿铭，你不能昏睡过去。快醒醒，千万不能闭眼啊！”谢梓珩一边用双手死命的按压着不停往外出血的伤口，一边唤着常鸿铭企图让他的意识恢复过来。“梓珩，翰韫。我好像见到了我的父亲，我还见到了我们小的时候去希滢家一起玩耍的场景。你们说我是不是，是不是快坚持不住了？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好像一点点的在变得无力，我，我现在好困，想睡觉……”“鸿铭，不会的，不会有事的。这些只是你脑海中想象的画面，坚持住，你想想，嫂子还在家里等着你回去。这样一想，是不是，感觉又有了力气？”谢梓珩脸上没了往日嬉笑的模样，强忍着泪光对常鸿铭说着。“湘君，湘君……我对不起她，给了她，那些，那些承诺。却是，一个都没有做到。我，没有能力像古时的英雄，既能保住城池也能守住自己心爱的姑娘……你们，替我带句话。这一辈子，我无法陪她走完余生，下一辈子，下一辈子我要去寻她。就算她忘了我，我也会守着她，这是我欠她的……国家和她，我终究是辜负了她……”常鸿铭闭眼的那一时间，他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当初见到湘君的时候。那位扎了双马尾，眼中闪着星星的姑娘，站在大礼堂上面滔滔不绝的讲着自己对于爱国的感想。一眼万年，终身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