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伶》无恋风景

29、终曲

　　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十二月十三日，日军攻破南京城最后一道防线，再无阻碍的进入南京。
　　“湘君，外边，是不是全是逃难的人啊！”天还未大亮，常夫人就被家外吵闹的声音给惊醒，走出房间见到湘君也站在客厅朝外边望着。“妈，您也起来啦！”湘君走上前，拢了拢披在常夫人身上的外套。“嗯，我从昨晚开始这胸口就闷得慌，睡觉也没睡得特别沉，又听到外边吵吵闹闹的就起来。湘君，你看外边这么乱，铭儿也还没回家。你说，铭儿他，他们是不是已经……”“妈，鸿铭一定会没事的。他或许，或许随着军队先行撤退到安全的地方，集结好力量重新攻回南京。”湘君强按下自己内心的不安，苦笑的安慰着常夫人。
　　“砰~砰~砰……”突然大门外传来十分响亮的撞击声。“昌珉，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是，夫人。”昌珉叔走近大门，刚把门打开一条缝，就被一脚踹倒在地。“死远点，老东西别挡了太君的路。”为首带路的正是当初在常家花园想轻薄湘君的李昊。“裴湘君，原来你真的没逃走啊！看来你对常鸿铭的感情着实深呐，这么乱的南京城你竟然还敢待着。不过这样也好，哼，当初我在你身上受的侮辱现在就要讨回来。”李昊一脸怒火的走向湘君。“李昊さん、芝居のできる女を連れてきてくれと言っていたじゃないですか？（李昊，你不是说过要带一个会唱戏的女人过来吗？）”为首的日本军官止住了李昊的下一步动作，开口问道。“太君、この女の人を見てください。南京城に震動したペ湘君です。（太君，你瞧这个女人就是我说的名震南京城的裴湘君）”李昊一脸谄媚的回答日本军官。“李昊，我劝你还是不要想着干什么坏事。你投敌叛国的行径你父母知道吗？有我在这里，你休想将湘君带走。”常夫人一把将湘君拉向身后，护着她对李昊说。“呵，常夫人。您未免也太过高看自己了吧！就你们两个人，还想着来抵抗。难不成您还等着那宝贝儿子常鸿铭？别等了，他回不来了。您怕是在家不知道吧，昨日晚上，司令部就逃离了南京。常鸿铭他们几个不怕死的还妄想着凭自己的力量和日军战斗，简直是自不量力。今日凌晨，残守南京城的士兵就已经全、军、覆、没了！”李昊还故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的语气，一下子常夫人感到天昏地暗，整个人软弱无力的向后倒去。“妈……”湘君及时搀扶住常夫人将她带到沙发上坐下。“李昊，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得知常鸿铭牺牲的消息，湘君也一时无法相信。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她还有常夫人需要照顾。
　　“裴さん，芝居の名優だと聞きましたが？（裴小姐，听说你是戏曲名角）”“裴湘君，太君问你是不是很会唱戏？”朱昊在一旁充当着翻译。“是，我确实会唱戏，但并不是名角，您谬赞了！”湘君不卑不亢的回答了日本军官的话。“芝居ができるからには，あなたと取引します（既然你会唱戏，和你做个交易。）”“太君说想和你做个交易。”“交易？你们竟然也会和我们做交易，不该是直接杀了我们吗？”湘君并没有理会日本军官的话，即便朱昊拿出腰间的枪抵在了湘君的额头。“朱昊君、綺麗な女性に対して、そんなに乱暴にしないでください。（朱昊，对待对待漂亮的女人不要那么粗暴）”为首的军官对朱昊的行为表示不满。“太君，彼女はあまりにも思いやりがない。私たちの話を聞きません，残す必要はない。（太君，不听我们的话，留着也没有必要。）”“あの老人を見ましたか？どうすればいいか分かりますか？（看到那位老人了吗？你知道怎么做？）”得了指令的朱昊，收回了抵住湘君的枪，转身拖起了晕倒在沙发上的常夫人。“裴湘君，既然你不肯与太君做交易。那么，就先处理了这个老东西，再把你带回去，给其他人好好享受享受~”朱昊揪着常夫人的后衣领，一脸色色的看向湘君。“你们真的是太卑鄙了。要杀便直接杀了我们，何必做这么多的动作！”“裴さん，私の忍耐は限界があります。やはりご協力お願いします，あなたもそんなに痛くないです，この老人は私も彼女の命をとりとめます。（裴小姐，我的耐心是有限的。还是希望你可以配合一点，那么你也不会十分的痛苦，这个老人我也会留她一命。）”“只要你配合，这个老太婆的命我们就留下了。要是不配合，那我现在就一枪崩了她。”朱昊龇牙咧嘴的看向湘君。湘君不想和日本人有过多纠葛，但是也不希望常夫人因为自己的抵抗而殒命，再三权衡下，答应了和日本人进行交易。“那么，你们所说的交易是什么？”“あなたの芝居が聞きたいです。（我们想听你唱戏）”“太君想让你唱戏。”“上手に歌えば，あなたを日本に持ち帰ります。（如果唱得好，就把你带回日本。）”“唱得好，就带你去日本。”湘君没有做声，只是径直上了房间。朱昊刚想上楼去看，就见到湘君拿着戏服走了下了。“不是想听戏嘛，我唱便是。只是我妈，还请你们言而有信。”“はい！（好）”在军官的示意下，朱昊把常夫人重新放回了沙发。拽着湘君走在前头，一行人离开了常宅去往了戏院。闭眼中的常夫人落下了泪，她终究没能替儿子保护好湘君，反倒让湘君为了自己而向日本人妥协……
　　来到梨园的湘君发现湘菊和阿奇竟也在梨园，感到十分意外。“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湘君着急的问着。“湘君，我和阿奇自小在这里成长。除了梨园，我们没处可去。老板和于师傅都淘逃到自己的亲戚家去了，我们，我们只能待在这里……”湘君委屈的向湘君说着原因。“现在，外边的那群日本人威胁我唱戏给他们听。既然你们熟悉这个梨园，想必也知道厨房在哪？”湘君凑近两人，低声的说着。“湘君姐，你想做什么？”阿奇不解的问。“日军攻破了南京，我们再怎么妥协终归是逃脱不了被杀害的命运。与其死在他们的刀剑上，倒不如和他们同归于尽。湘菊，阿奇，你们惧怕死亡吗？”“不，我不怕！湘君姐你说的对，与其被侮辱倒不如背水一战，和他们拼死一搏。”阿奇握紧自己的双拳，眼中冒着怒火看向幕布外的日本人，湘菊也在一旁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么，阿奇。过会我俩登台唱戏时，你就去厨房将所有的油都拿来，悄悄的洒在戏院里边，还有记得把门也锁的实实的，不能让他们出去。”“好！”得了任务的阿奇偷偷地遛到了厨房。“湘菊，我们上台吧！”湘君抚摸着戴在手上的那串手串，深吸一口气，提起戏服登上了戏台。
　　悲欢离合的《桃花扇》在梨园唱响，湘君水袖柔婉，昆腔曼妙。日本人坐在戏台下被湘君的表演所深深吸引，并未察觉戏院的异常。戏台上，“李香君”大喊了一声“点火”。瞬时间，戏院燃起了熊熊大火。日军向门口冲去，可门早就被阿奇锁的死死，难以打开。烈火吞噬了整座戏院，将日军拉入了地狱。在火光中，湘君那婀娜的身姿清晰可见，那熟悉的曲子依旧在戏院内回荡：“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早，秦淮水谢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被火包围的那一刻，湘君看见了常鸿铭。眼前景象也换了一副样貌，那是在南京城的大街上。那个布满星星的夜晚，湘君初见常鸿铭的夜晚。“鸿铭，人人都道戏子无情，这天大地大，只有你一人懂得我的心。你卫国护家，我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