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有木兮木有滋》小花枝

89、百步穿杨，报应不爽

　　顾云灼听了竟笑出了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迷眼，泪水一滴滴落在地上，映着火把的光，“我能有什么苦衷，和李薇言一条心，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罢了。”
　　我心头痛怒交加，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又去看谢庭柯。
　　他柔声道:“先不要做什么，冷静一下再说。”

　　他的声音总能安抚我躁动的内心，我深吸了口气，正要说话，城门外忽然有人叫我。
　　“陛下！”一名禁卫跑了过来，“李薇言在北方二里之外被栖云楼石子杨一箭射中心口……”
　　闻言，顾云灼倏地一动，挣扎着想要起来，被苏微用没出鞘的剑身压住了脖子。

　　禁卫继续道:“石子杨用内力暂时护着她心脉，却也撑不了太久，除去叛乱原因，还需审问何事，请陛下示下。”
　　一声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长叹，顾云灼喃喃道:“我救你干什么？我救你干什么啊……”
　　他这幅样子让我心情极为复杂，但无论如何，李薇言再也不是威胁，我稍稍松了口气，暗叹多亏谢庭柯做事周全，让我在宫外也设了埋伏。

　　此事重大，我和谢庭柯策马亲自赶了过去；苏微把顾云灼捆了，扔在马背上也带了过去。
　　二里外的一条宽阔的大路上，因为还在宵禁时间，所以并没有行人经过。设伏的禁卫在路上围成一圈，中间，石子杨和其他两名栖云楼人一面给李薇言输入内力，一面讯问她。
　　这三人都是当初因为反对李薇言给平民投毒而离开她，后来被李薇言追杀而和她结下大仇的。为了亲手报仇，才没有回栖云楼，而是暂时留在了京城。

　　李薇言终究是遭了报应。
　　可她仍然并无悔改之意，无论被问什么，都只是骂骂咧咧，并不回答。
　　看样子她死之前是不可能正经交代什么了，只能回头再问顾云灼。但我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想着让她看看我，多骂两句，也许还能多透露点什么。

　　谁知道，我走到她面前，她却并不看我，已经有些涣散的目光越过我，看向我的背后。
　　我回过头。
　　背后是顾云灼，被苏微押了过来，正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不像悲伤，倒像怜悯。

　　李薇言盯了他片刻，忽然又大笑起来，“好，好，好，我没能让姓顾的体验一下江山倾覆的快乐，好歹也能让他尝一尝独子早逝的感觉！不亏，不亏了！”
　　一连串的大笑之后，她的目光彻底失去了焦点，直勾勾地朝向天空，满面笑意霎时消失，转而痛哭长号:“娘！娘！我……”
　　声音戛然而止。
　　石子杨抬头道:“死了。”

　　“老天总算开了眼。”
　　有人先我一步开口，我们转头，见是大师姐，一身几乎隐入夜色的黑衣，走了过来。
　　此前她去帮助重修栖云楼，现在应该是回宫时听到消息特意赶来。

　　我道:“师姐的仇也算是报了。”
　　大师姐在我身侧站住，抱起手臂，冷冷地看着李薇言的尸体，“只可惜没能多捅她两刀。”

　　就在这时，忽听得包围圈外有些异动，紧接着又有禁卫刀剑出鞘的声音。谢庭柯再次将我搂进怀中，和我一起转头向外看去。
　　禁卫们押住了一个人。
　　夜色昏暗，我看得不是特别清楚，只觉得那人容貌陌生，身形却莫名有点眼熟。

　　大师姐却失声道:“楚临风！”
　　我一惊，还没反应，大师姐已经站在了楚临风的面前，冷声道:“你总算出现了，来给李薇言收尸的？”

　　我在谢庭柯的保护下跟了过去，见楚临风在大师姐面前垂了头，轻声道:“对不起……大师姐。”
　　这称呼惊得我心里一揪，前方，大师姐迅速反应过来，探手便扯去了楚临风脸上的人皮面具。
　　我惊叫:“三师兄！”
　　面前这人，竟是我那三师兄，武筠轩。

　　我、大师姐、谢庭柯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武筠轩长叹一口气，看向我，道:“对不起，小师妹……但是，你能不能让我再看她一眼？作为交换，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大师姐冷笑一声，“真好。给豺狼当走狗，你可真有出息。师父半生清白，门下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败类。”
　　我对她以目相询，本以为她不会答应，不想她道:“让他去看，看清他喜欢的女人是个什么东西。”

　　禁卫给他手脚套了枷锁，押到李薇言面前。他便跪了下来，轻轻抱起李薇言的尸体，先是不知道喃喃说了些什么，然后慢慢哽咽起来，“我要是能拦住你……我要是能……”
　　语无伦次地哭了半晌后，他长长地吸了几次气，就跪坐在地上，也不转身，尽量平稳地开口道:“和大师姐离开书院后不久，我遇到了霜意，为了她，化名楚临风，加入了栖云楼。因为恰巧发现了栖云楼最重要的一部秘籍中的一处错漏，被破格任命为云起阁阁主。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霜意的心思，只觉得栖云楼的确是个习武好地方。她劝我多为栖云楼招揽贤才，我便想到了大师姐。因为不愿意霜意看到我和其他女子有特别的关系，我就对大师姐隐瞒了身份，以楚临风的面目去和她‘偶遇’。”
　　大师姐慢慢捏紧了拳头。

　　“后来霜意对我说明了她的打算，我虽然不赞同，却还是决定帮她。她让我杀了二心之人，我就偷偷救下了大师姐，藏在我京中的宅院里。得知霜意离开小师弟后还想设法回去，我心情不佳，喝了不少酒，大师姐就趁机逃走了。在那之后，我花了很多心思，才换回霜意对我的信任。
　　“所有的计划都失败后，霜意仍想刺杀太上皇。我受了不小的伤，无法同行保护，也劝不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她自蹈死路，然后来自首，看她最后一眼。”

　　我道:“她到底跟谁有仇？”
　　明明，她对抗的是朝廷，想杀的是父皇和我。可她对保护她的顾云灼似乎也抱了十足的恨意，最后的话语里似乎还骂到了顾云灼的父亲顾照将军。

　　“霜意是顾照的女儿。”
　　武筠轩此话一出，我几乎是呆立当场，傻了片刻后，才记起转头去看顾云灼。
　　他别开头不看我，却缓缓地叹了一口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