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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善恶爱恨,生死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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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筠轩继续道:“当年顾照追随先帝起事,离开了她们母女。战乱之中,她的母亲被流寇玷污杀害,她也被抢走贩卖为奴,转手多人后,被陶成声楼主救下,养在了栖云楼。”
“她恨她的父亲恨到了极点,连带着也恨先帝以至于整个季氏,恨她父亲抛下她们母女而打下的这片江山,乃至活在如今太平盛世下的每一个人。后来她听说顾照又娶妻生子了,更是恨到不能自已,便设法用栖云十七绝控制了顾云灼,一方面是他身份特殊能够帮她,一方面是利用顾云灼颠覆朝廷,更能带给她报仇的快感。”
“你!你……”大师姐气到咬牙切齿,手在腰间长刀上越握越紧,似乎下一瞬就要拔刀砍人,“她已经被仇恨纠缠得入了魔了,你居然还为她做事,你看你还像个人样吗?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对不起,大师姐,我知道我没有良知,活得不像人样,有愧于师门,更是对不起你……”他将李薇言在怀中抱紧,“可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她提的每一个要求,我都不忍心拒绝。从遇到她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我这一辈子都完了。”
他的身子微微一晃。
我顿觉不妙,刚要开口,大师姐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背后,掰着他的肩膀迫他转身。
暗黑的毒血从嘴角汩汩流下,已经染透了前襟。他冲着僵住了身子的大师姐微微一笑,道:“请大师姐代我向师父道个歉,弟子今生罪无可恕,惟愿来生能跟着师父做个贤德之人。另外……”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芷音,对不起……”
然后他转回去,一头栽倒在怀中李薇言的尸体之上。
大师姐方才握着他肩膀的手仍僵在原处,握着一手的空,半晌一动没动。
我上前搂住大师姐,忍了又忍,还是轻轻啜泣起来。
善与恶,爱和恨,生与死。一场大戏。
第二日。
“真没想到我有一天要到台狱来看你。”
我在铁栏外的桌边坐下,令方愚把烧鸡和酒给顾云灼送进去,自己也斟了一杯,“吃点好的,待会儿我亲自送你走。”
顾云灼瘫坐在地上,面无表情,也不看我,接过烧鸡撕下一条腿,就那么面无表情地啃起来。
我抿着杯子里的酒看着他啃,越看越气,火越蹿越高,终于忍不住扬起酒杯,用力摔碎在牢门之上。
他啃鸡腿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就继续啃,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忍得住,我却忍不住了,怒道:“一个丧心病狂的魔头,又对你恨之入骨,不仅给你喂那么阴狠的毒,而且你舍命救她,她一点不感激感动,反而因为你犯了死罪而高兴。除了跟你沾点亲,她还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做的?”
他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鸡腿,垂头沉默了半晌,道:“毕竟……若不是我爹,她也不会变成这样。”
“为天下大义。”我冷冷地看着他,“顾将军没有做错什么。”
“他没错。但到底是害了她。”
“哦,所以,错的是你?是父皇和我?是栖云楼?是那些无辜百姓?”
他不堪重负似的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只是做不到眼看着她死在我面前。”
“她不死,就会有更多无辜的人死。”
“我明白。”他道,“我也想大义灭亲……可是……做不到……”
话说至此,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道理他又何尝不懂,只是事到临头,他选择的,不是道理。
我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又咬了一口鸡腿,道:“我助纣为虐,应与她同罪。请陛下念在往日情义,赐一杯毒酒……我怕疼。”
我险些喷出刚刚喝进嘴里的酒,“你要求还挺高。”
他却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扯下了那鸡腿上的最后一点肉丝搁进嘴里,道:“不行也无妨。这些年来我内心的煎熬,大概比砍头也好不到哪去。快些解脱吧。”
我缩在桌下的拳头不由捏紧,咬牙道:“好啊,顾云灼,青梅竹马一场,你想怎么样我都成全你。你不是要毒酒吗,我早就备好了,你手边那杯就是,喝吧。”
顾云灼愣了愣,将鸡骨头放在一边,探手端起了身边的酒杯,直直地盯着看了两眼,也不怎么犹豫地,就全都倒进了嘴里。
这个人一向怕死,我没想到他真能喝得这么决然。
“谢庭柯跟我说,他觉得死是懦夫逃避愧疚感的方法。”我冷冷看着他道,“你不这么觉得吗?”
“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吗,想去北疆呆上几年。”他颓废地仰头靠在墙上,“因为我也想有一个机会,用行动来减少愧疚感。”
“可是,最终的结果是,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劫持太上皇,这万万没有将功赎罪的理由。”这时,他终于转了头,看了我今天的第一眼,“即使你想保我,也做不到。”
他看着我,目光慢慢升温,我受不了,别开了头。
“但我其实还是很想知道……若是可以,你会保我吗?你说只会原谅我一次,我可不可以,奢求一个第二次?哪怕你骗骗我,让我死得没那么遗憾。”
我转回头看向他,他的目光慢慢变得涣散,却仍然强撑着,用力望着我。
我冷笑,“不会,不可以,不能。”
他的睫毛颤了颤,费了好大力气似的,笑了。
“好吧。抱歉。”
他慢慢地抬起手,张开五指,向我伸了出来。我看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那个手势就像一个隔空的抚摸,除此之外读不出任何意思。
然而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力气用尽,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我将手肘撑在桌子上,捂住发胀的脑袋。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是一直在外面看着的谢庭柯走了进来。他站到我的身侧,将我的脑袋搂到他的怀里,道:“这些年,他也很苦。”
我含着哭腔道:“你的意思是,我该原谅他,对吗?”
“这种事没有该与不该,决定权完全在你。”他道,“我只是能感受到他的无奈罢了。”
眼泪还在流,我却忍不住噗嗤一笑,抬手搂紧他的腰,道:“你说让我决定,其实还是在劝我原谅他。你和魏夫人一样善良,对情敌都能这么好。”
“我并不是对他好。”他道,“我只是知道,你虽然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怒,但其实并没有真的恨上他。”
“谢庭柯,你真讨厌。”
“嗯?”
“你猜我都不能猜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