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有木兮木有滋》小花枝

88、此人何人，断我肝肠

　　赶到尚华宫的时候，我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然而，在看到父皇正坐在院子里喝着酒啃着鸡腿时，我悬着的心一下子就落了下去。
　　“滋滋啊，你说那些人怎么就盯上我了呢？还好小寻子在验毒上还是颇有一套的，只是又让你担心了。”父皇对我招手，“来喝两杯，压压惊。”
　　我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顾云灼和苏微都在，正在审问被禁卫押在墙角的尚华宫侍者。
　　见到我，苏微走了过来。在大师姐的照料下，他康复得很快，走路时已恢复了步履生风的样子。他低声对我道：“陛下，太上皇的意思是，这些人都是可信之人，我们也确实审不出什么来。若是如此，微臣觉得应该追查食料的来源。不过，这些人……”
　　我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摆手，“别听他说，他看谁都挺好的。这些人先调离尚华宫，严加监视。把我身边的人暂时调过来一部分。”
　　苏微点头，便转身指挥禁卫将这些宫人往外带。

　　于是我转头看向父皇，心又重新悬了起来。现在看来，谢庭柯分析的没错，李薇言极有可能是和父皇有什么私仇，不然也不会执着于刺杀他。逃过一次，防住一次，可下一次呢？
　　我正想过去跟父皇细细询问近来有没有什么异常，便听父皇叫顾云灼：“云灼啊，过来过来，你还欠着我三杯呢，可别想赖。”
　　一看就是父皇又拽着顾云灼陪他行酒令了。父皇沉迷行酒令，自己水平又不怎么样，就十分喜欢找顾云灼，因为顾云灼在这方面也很不怎么样。

　　看他这没心没肺的样子，我就气得七窍生烟，拽了谢庭柯的手道：“算了算了，让他先玩去吧，喝这么多估计也回忆不出来什么异常了。”
　　就在我转身想走的那一瞬，忽听一声兵器撞击之声。
　　不等我反应过来，谢庭柯已迅速将我带至怀中，同时一掌劈出。掌风凌厉，却扑了个空。

　　人影从我眼前一闪而过，快到我几乎怀疑自己眼花，可当我慌忙转身时，却真的看到刚刚被押着的一名宫女，正一掌拍向父皇的天灵盖。
　　万幸的是，顾云灼就在父皇身边，当即抬手迎上了刺客的掌风，而时刻佩剑的苏微也在近旁，紧跟着就率领禁卫和刺客缠斗起来。
　　我和谢庭柯、父皇和顾云灼分别被禁卫护在两侧，看着苏微和诸禁卫在中间和刺客打斗。

　　谢庭柯也不管人多眼杂，始终将我半搂在怀中，观察了一会儿战况，冷声道:“看身形，是李薇言。”
　　然后他对我道:“陛下，请下令各宫戒备，封闭宫门，宫外也设下埋伏。李薇言极善逃遁，这次绝不能让她再次脱身。”
　　我照做了，不过，李薇言倒也没有预想的那么神通广大，虽然武功出神入化，也并没能以一敌多，很快就被禁卫按在了地上。
　　苏微上前扯下她脸上的面具，果然是李薇言。

　　父皇忧心那跟随他多年的宫女，上前一步道:“阿典呢？！”
　　李薇言满脸鲜血，又用狰狞的眼神看向父皇，整个人都像刚吃了人一般，“阿典？哈哈哈，那个贱婢吗？哈哈哈，老不死的，你真是蠢到家了，怪不得连谢庭柯这个毛头小子都斗不过！我不杀了她埋了，难道还要找地方把她养起来吗？”
　　父皇闭上眼睛，痛苦地长叹了一声。

　　我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咬牙低斥道:“丧心病狂。”
　　“我吗？哈哈哈哈哈哈！”李薇言笑到癫狂，“你们姓季的一家子禽兽不如的东西，也会说别人丧心病狂？”
　　接下来就是一串更加恶毒的谩骂，我忍无可忍，道:“这就是个疯子，还能审出什么来吗？直接杀了算了！”

　　谢庭柯拍了拍我的肩膀，道:“陛下稍安勿躁。稳妥起见，还是问出事情原委最好。而且，楚临风还没有抓到，还是暂时留她一命。先废了她双腿，以免再次脱逃。”
　　我心知他言之有理，便强忍愤怒，下令道:“打断她的腿。”

　　“住手。”
　　一声极冷的、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蓦地响起，让我猛然怔住。
　　因为这声音明明无比熟悉，却又仿佛第一次听到。
　　顾云灼。

　　我霍然扭头，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因为我看到顾云灼手持短匕，横架在父皇的咽喉之前，正微抬着眼珠盯着我。

　　苏微先我一步大喝:“顾云灼！你疯了吗？”
　　而我仍然觉得眼前的景象不太真实，皱起了眉，喃喃道:“顾云灼？你想干什么？”
　　“放了她。”顾云灼沉声道，“立刻。”

　　这话像一盆冷水泼来，逼迫我清醒了一些，难以置信地道:“顾云灼……你真的是真心实意帮她的吗？不，你是顾云灼吗？”
　　“放了她。”顾云灼没有回答我，声音冷淡地重复了一遍。
　　地上的李薇言忽然狂笑起来，道:“好样的，真是好样的！”

　　我又急又怒，道:“你知道这个人都做过些什么吗？放她走，她还会祸害多少人，你想过吗？你……”
　　“放了她。”顾云灼冷冰冰地打断了我的话，匕首又逼近了父皇两分，“不要再多说一句话。”
　　一腔怒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憋得难受。我焦躁地看了一眼谢庭柯，他皱眉朝我摇了摇头。

　　无可奈何，我用力咬了咬下唇，勉强从牙齿间逼出了放人的命令。
　　禁卫排成两列，将李薇言和顾云灼隔在中间，一路排到了最近的宫门。
　　顾云灼便挟持着父皇，跟着李薇言，缓慢走向宫门。苏微在两列禁卫之间跟着顾云灼，我们其他人在禁卫外侧跟着。

　　到了宫门口，李薇言盯着宫门大笑数声，转头挑衅地看着我，笑道:“我们还会再见的，女皇陛下。”
　　我咬牙不语。

　　于是她得意洋洋地转向顾云灼，道:“乖，出来，跟我一起走。”
　　然而，顾云灼只冷冷答道:“你自己走。”
　　李薇言挑了下眉，道:“看来你是抱了必死之心？那不如你直接宰了这个老不死，我保证就不再找这个小崽子报仇了。”

　　闻言，禁卫纷纷刀剑出鞘，我心胆俱裂，想要扑上前去，被谢庭柯拉住，便声嘶力竭地喝道:“顾云灼！不要！”
　　苏微同时也叫了一声“顾云灼”，不同于方才的愤怒，他嗓音微哑，声音里满是痛苦和焦虑。

　　幸而顾云灼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只冷冷答道:“少废话，快滚。”
　　李薇言又癫狂地笑了起来，道:“好好好，那你放心去吧，待我弄死了这个小的，一定把她和你埋一起，让你夙愿得偿！”
　　说罢，她一个纵身，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是我转过身去，恨声叫道:“顾云灼！放了我父皇！”
　　顾云灼恍若未闻，呆呆地望着李薇言消失的方向，怔愣一瞬，唇畔竟慢慢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来，缓缓摇了摇头。
　　然后他将匕首一扔，举起了双手。

　　前方，离得最近的禁卫眼疾手快地揽过父皇护到了身后，其余禁卫也立刻将刀剑对准了顾云灼。
　　后方，苏微飞起一脚，狠狠踹在了顾云灼的膝窝之处。
　　顾云灼被踢得跌跪下去，苏微似乎仍不解气，又飞腿踹在他的后背上，把他整个人打趴在地，一脚踩住。
　　顾云灼趴在尘土之中，眼睛被迷得闭紧，嘴上却还带着笑，道:“苏微啊苏微，你就不能下手轻点吗，把我打残了，你来背我吗？”

　　苏微愈怒，举起剑柄就要砸下去，就在这时，惊魂甫定的父皇竟然开口了。
　　他哑声道:“苏微，别打了。云灼是个好孩子，他一定有什么苦衷。我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