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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又是“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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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洛河引进了怀疑机制。
总不能直接就把自己秒了吧?所以前提是,自己好死不死不知道。
她掐了下虎口,很疼。咬了下舌头,很疼。轻柔地摸了把脸,滑滑的还挺温润。
不像鬼。
可关键她没死过。又怎么知道鬼对自己的感受就不是这样的呢。
虽然人们都说鬼阴森森的,活人一碰到就被冻得起鸡皮疙瘩,可在她这,这条无论如何不成立,更何况也没规定鬼就不能温暖自己啊?说不得37度和0.37度的感觉是一样的。
回忆刚刚“死”去的过程,除了全身疼痛什么感觉都没有。
既没有轻飘飘的,也不感觉晕乎乎的,还没有那种灵魂嗖一下飞到半空中就看见一鲜灵灵的自己躺在地上。
更何况,那个旗袍女人甚至都没有钻到自己的身体里,而是靠自个儿长了出来,这就说明她没拿到自己的身体,自己还是自己。
既然如此,怎么会是鬼?
可该死的,自己的身体真的是原版的吗?洛河不能确定,尤其刚开始的痛更没办法解释,如果不是灵与肉的撕裂,还能有什么比这更惊心动魄?
天呐,能不能来个确凿的鬼比较一下啊!需要的时候,为什么总是没有?
“哎呀!”
洛河一声鬼叫摔在了地上。“连个门把手也欺负我。乌漆嘛黑的,就不能给我留盏灯啊。”
她小心地摸了摸周边,无奈的在躺下来睡一觉和先侦查侦查地形确保安全之间选择了后者。
如果全部照不到,那就是说……
洛河以自己的位置做基准向左横向走了十步,没有边,向右走了二十步,也没边。嗯,和自己想的一样。
重新向左走了十步后,洛河闭上双眼向前走了三步,然后轻轻伸出双手,意料之中没碰到什么障碍,继续向前伸,洛河走进了那面镜子。
镜子只有两面,一面连着现实一面对着镜像,当现实不存在了,镜像的另一面变成了——另外一个镜像。
洛河睁开眼,看到的是一间豪华舒适的客厅,全套红木家具略显厚重,却因所有边角都贴的蓝色塑胶贴显得滑稽搞笑。
隔断墙上随意摆了一些雕工精美的小品和几张全家福。一张妈妈驾着孩子的胳膊站起来向前迈的,明显是老板娘和她的儿子。
茶几上散着几张体检报告,还有小药瓶、保温杯,几块用过的小毛巾随意搭在扶手上,乌色的药汁似乎正要滴下来。
洛河仔细扫描一圈,没找到有用的信息,只好又迈回镜子。这一次,她感觉到了令人窒息的黑暗。
刚开始,她以为自己回到了原来的古董店,可那种幽闭而腐朽的能让整个空气都黏糊糊的感觉着实让人不舒服。
洛河把一只鞋子脱下来放进身后的镜子里,犹豫半天还是把脖子上的一个小香囊解下来。
然后,她从香囊里取出一对小搭扣,在手上磨了磨,小搭扣便像小桔灯一样亮了起来。把其中一只放在了鞋筒里,手拿另一只开始摸索着前进。
沿着一个外展的扇形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不妥,只觉得手里的吸力越来越大,而空气也变得有些冷,到最后更是让人有种头皮发麻的紧张感。
就象看恐怖片时,误闯城堡的女孩走在悄无声息的走廊里,突然,身后悄无声息地多出一扇门来。
不能啊,按说她在转了一圈回来后,手里的吸引应该变小才对。
洛河紧紧手里的搭扣,手中的弹性告诉自己,鞋子还在。只是微弱的光实在没能力劈开浓厚的夜,仅够眼前二三十公分的距离。
“谁,谁在那里?”
有人。
有个人,他就在旁边。
一绺似有若无的冰冷爬过来,缠上了洛河的手,她却什么也做不了,一个趔趄跌坐在地,眼睁睁看那个人“走”了过来。
“洛河……你终于来了!”
清冷的声音滋溜溜钻进洛河的耳底,害她猛得打了个颤。一种说不出的酸楚混着莫名的委屈,让洛河很是难堪。
就好像是,去会情人的路上,竟被自己暗恋的女神握住了手,羞涩涩转过头去,恰对上情人的眼。
打住打住,自己都没谈过恋爱,咋能做劈腿如此高难度的动作?
洛河很羞愤自己的出戏,更对如此深沉又哀怨的呼唤起了恻隐之心,硬生生失去应答与狡辩的机会。
良久,黑暗里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没错,就只是一只孤零零的手,莹白中带点温润的光泽。洛河的恻隐还在隐隐发酵,便又任由这只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脸,慢慢地轻薄了两下。
然后。
吧嗒一声,一只铜钱大小的乌龟掉在了洛河手上。“咦?这是什么?”
确切的说,它不是一只乌龟,而是一只空了的龟壳。上面绘了些纹饰,粗看是一个不怎么完整的躺着的8,不过也可能是个葫芦,洛河对画画没兴趣,加上光线暗,就懒得研究了。
她顺手捞过自己的鞋子,将两只搭扣和龟壳塞回香囊,穿上鞋子就跑。
这一次,她回到了民国。
镜子里是一张熟悉的脸,却不是洛河自己的。
望着镜子里穿一身藕荷色贴身旗袍,正娇羞热切地照着镜子的“自己”,洛河再次无语。
她不知道是自己穿越到了旗袍女人的身体上,还是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见证着旗袍女人的生活日常。
听说过鬼上身,却没想过自己还能上鬼的身。
这是她来的第三天了,三天里,她被女人带着见了自己的儿子,自己的丈夫,还有自己丈夫的老婆。没错,老婆。
旗袍女人张慧兰,恰是苏州大户王员外家的妾室,唯一的妾室。
王员外王力勉生在军阀混战、新旧思想碰撞、有为青年追求民主自由之风,最主要高喊婚姻自由爱情自主的年代,很是向往那种由自己主导的“调戏良家妇女”后怦然心动的人生阅历。
于是就有了狂追猛打死缠烂打后的原配甄晓晓。
怎么说呢,甄晓晓的简历堪称豪华。读新书,留外洋,吃西餐,穿纱裙。正对了土人王力勉“睁眼看世界”的强烈渴望。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成为锦州城里小有名气的恩爱伉俪。
无奈世事多艰。甄晓晓在婚后的第六个年头,不小心流产了一个孩子后就再也怀不上了。
这让狠狠享受够了二人世界的夫妻俩懊悔不已,早知道不如先生一个养着了。
然而生活就这么白眼狼,你越渴求什么就越得不到什么。
甄晓晓在看了四年民间名医大内御医乃至西洋外医之后终于妥协了,亲自找了个破落户家的女儿,塞进了丈夫房里。
在情比金坚的两夫妻看来,张慧兰就是甄晓晓借来的肚子,纯粹为生孩子而存在的存在。
本着不亏待丈夫王力勉,同时又为后代着想的原则,甄晓晓特意选了个年轻漂亮温柔体贴的。
当然,张慧兰也把自己的任务很自觉很准确地贯彻执行了。三年前,在她进门的第二年就为王员外生下了儿子王赟。
这王赟天资聪敏更兼乖巧伶俐,很得王力勉和甄晓晓的喜爱。张慧兰也就母凭子贵,荣升王家张姨娘。
二十岁的年纪,花一般灿烂的时光,任是张慧兰自己都想不到能有这样的好时光。更可喜的,三天前张慧兰又被查出有喜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王力勉整日笑得合不拢嘴,见天不是衣服就是首饰送过来,害得张慧兰一边幸福地摸着还没鼓起来的肚子傻笑,一边又哀叹这么好看的衣服生完孩子不知还能不能穿得下啊。
在这么大这么清晰的试衣镜前,窈窕且滋润起来的张慧兰整个儿风中杜鹃般水灵,惹人怜爱。
“兰兰穿藕荷色真漂亮,显得皮肤白人还精神。”一声温柔的慨叹在身后响起,甄晓晓走到张慧兰身后,双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帮她理了下衣服,又抿了抿鬓间的碎发。
曾经面带菜色消瘦的脸,经过四年的滋补,变得越来越光滑。那因营养不良未长成的身段,也俏生生挺拔起来,竟是美好地叫人移不开目光。
甄晓晓望着镜子里的张慧兰,看她满脸娇羞却又不加掩饰的幸福满足,突然就觉得很刺眼,说不上是这份溢出来的青春还是母性的光辉,总归让人不舒服。
她看着镜子里四十岁的自己,曾经白皙的皮肤如今浮肿着,带着抹病态的青,嘴角用力上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要耷拉下来,还有那眼角藏也藏不住的皱纹,灰蒙蒙没有光泽的头发,无不显出她的老态。
尽管她一直极力掩饰,用所谓的气质和大度来装点门面,却还是在这一方镜面里现了原形。
正在老去的与娇艳欲滴的,其直面的又何止这块镜子。
三天前,在得知张慧兰怀孕后,丈夫王力勉想都不想就把这面镜子给了她。
留给甄晓晓的措辞是“你屋里都是些西洋玩意,跟这个不搭。慧兰屋里缺个隔断,就给她吧。”
他却是忘了,当初正是她对这样宽大的试衣镜有兴趣,他才着人去寻的。
其实,他忘记的又何止这些。他表扬赟儿时的肆无忌惮,他看她时越来越掩饰不了的热切,他对自己“小心谨慎”的疏远。
他依旧尊重她,重视她。
可他,不再爱她宠她了。
作为新时代的女性,甄晓晓一直以为自己拿得起放得下。更何况在她看来,张慧兰除了年轻没任何地方能与自己媲美。
最重要的,她的骄傲不允许她把这么个小人物当回事儿。哪怕一丁点的嫉妒,对甄晓晓来讲,都是对自己尊严的亵渎。
她没必要,在意的。
可是,针扎进了心里,每一跳都开始不舒服。刚开始,她否认;然后,她漠视;再然后,她沮丧;最后,她抓狂。
抓狂到如此镇静。就像一个漩涡都没有的湖面。
“兰兰,这个孩子我来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