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久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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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越想越忧伤，问君能有几多愁啊，真是恰似一江东水向东流啊。他轻抚树干，叹道，“树兄，你说这可怎么办？他个老妖怪，我又没法子杀他，欸，你说我要不再去把当年那些卷宗翻一遍？不过就算翻了估计也没用……唉，要不我试着讨好讨好他？”他试着想象自己讨好那位贵人的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算了算了，我爹必然会抽我……不过，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他现在没权没势，我财大势大的，我有什么可……”怕这个字卡在喉咙里，南安眼神立刻沉静了下来。
一个人影紧紧靠着城墙，缓缓向前挪动。
依南安的视角来看，这人是侧身扶着墙，走悬崖似地，好像稍微不小心，就会落得粉身碎骨，尸骨不留。南安默默的看着他身边宽阔得能同时过四辆四轮马车的道路，颇不理解地歪头。
这人动作拘谨。
南安捂脸，好无奈，好无奈，为什么他会一眼就能认出这人的背影！他不也就生命最初六七年和这人相处过吗？！怎么就能一眼认出来！
哎，算了，南安放下手，毕竟这人虽然心肝黑，但是气质勉勉强强，咳咳，哼，算得上出挑……切，活了六千多年，谁都会活出个神仙模样的。
这么想，南安心中也宽适许多，调整了坐姿，专心致志地观察这位才醒来三天的王上，究竟深更半夜一人外出所谓为何。
大冬天的，穿的也不多，看起来只有一件薄衣。啧啧啧，国师惊叹，一把年纪身体倒是倍儿棒。
王上挪的是真的慢。国师数着数，慢慢悠悠地数到十，这人才挪了三步。
数着数着，盯着这人的背影也出了神。
其实早就记不清了。真的太久了。即便他如常人一般百年寿命，要记得幼时七八岁的事，也很困难。更何况他可是活了近千年。
可三日前，祭坛上见他睁眼的瞬间，那些埋在黄土枯骨下的记忆，竟也开始复苏。
他们那一辈的孩子，只有他和古姬。
古姬出生便没有享受过宠爱。但他不是。他是父辈那一代第一个孩子，万千宠爱于一身，因而养的娇气任性唯我独尊。对父亲口中尊崇无二的王上，是千分抗拒万分抵触，原本自小就需拜见的人，硬是拖到了五岁有余，王上亲自到府中来看望他，这才算是见到了第一面。
这个世上的美人很多，英姿飒爽，娇媚温柔，挺拔硬朗。他自小身边围绕着的也都是大大小小各种美人，就连身边丫鬟小仆都样貌端正，五官标致。更何况他自己长得也冰雕玉琢、粉粉嫩嫩，更加自小就对“美”有了别样的认识。
王上拥有一双极美的眼睛，眼瞳琉璃金色，高贵疏离。这样一双沉静夺目的眼眸，世上之人皆只能臣服于下。身上是简朴到极点的丝衣，七层琉衣，抬手之间，便层层分明，虽然是简单墨竹样式，却能一眼看出其出自大家。身形修长挺拔，站在那里，便自成风景。
父亲说王上是个温柔的人。
他不信。
父亲让他下跪请安。
他不肯。
于是，王上站在他面前，半蹲了下来，轻道，“安儿，孤就这么不招你喜欢吗？”声音很轻和，很温柔。
那时的他，和日后下诛杀令的他，截然不同。
南安没有想过能再见他。
因为南安曾探过鼻息，把过脉搏，听过心跳。
人死了便是死了，干干净净，消失殆尽，即便生前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南安望着王上的背影，由衷感慨，“真的是活的久了才能看见的事啊。”叹惜之间，那个拘谨的背影忽然矮了下去，南安凝神细细的看了看，奈何棕桐冬日依旧子孙满堂，晃得他难以集中精力。
反正是逃不了的，南安提起食盒，纵身落了下去。刚走进王上，发现他竟然赤着脚走在鹅卵石路，看来是被那一颗长得比较不合群的石头狠狠磕了一下，于是蜷缩成一团，身影看起来在瑟瑟发抖，嗯，看起来真的疼得很了。
南安按奈了自己因为幸灾乐祸而扬起的嘴角，整了整在树上起褶的领口袖口，端出一副温柔亲切的样子，迎了上去。
“王上？您还好吗？”
这位祖宗被黑夜里蹦出的程咬金吓得一个大哆嗦，猛地抬眼。饶是南安对自己和煦温暖的表情充满信心，见这位大人瞪大了眼睛，仿佛见了什么对不起观众的表情，也默默的咽了口水。
但那个吃惊被吓的神情不过一瞬间，下一秒钟，王上便收了那副不符身份的尊容，只是柔脚的动作还未停。作为体贴的臣下，南安主动提出，“王上，若脚疼的厉害，臣搀扶着你可好？”
王上用那双琉璃眼眸不动神色地扫视他，闻言低了低眉，复而抬起，已带笑意，“国师南安？”
南安蹲在他面前，夜色昏暗，竟然都没看出这人的脚已经出了血，国师应了王上的询问，后四下张望何处有能包扎伤口的东西，想起这是大殿背后一处鸟不拉屎，自己赏月的偏僻之地，也有些无奈，对上王探寻的眼睛，“王上，臣冒犯了。”
他一把解下自己用来束发的发带，浅蓝泛绿，手感柔顺丝滑，是胥口郡在一年年节时送给他的，说是由天泉浸泡，天丝织就，世上独此无二。用来包扎伤口真的舍不得，作为一个曾经穷到揭不开锅的卑微人，南安肉疼，但疼归疼，受了伤还是得包扎。
南安心细，碰到伤口时都会根据王细微的表情控制力度。发带很长，用来束发时绕上四五圈仍有一截留到腰间，南安喜欢它，就是因为这显得他飘飘欲仙，颇有气质。此时这段长度就显得十分鸡肋，王的眼睛在包的严严实实的脚和大半截发带之间来回打量，有些哭笑不得，“……国师南安的手艺十分到位。”
南安舔了舔唇，此刻有些尴尬，得找个方法解决这个场面。
国师灵机一动。
王静静地看着国师的手在他的脚上飞快的舞动，这画面真的诡异，国师灵感折现后更显诡异。王受到了冲击，不确定的问，“国师南安，这是何物？”
“蝴蝶结。”
“……哦。”王上没见过，孤陋寡闻的他谦逊地对此表示了高度肯定，“很好看。”
无数次被古姬嫌弃的爱好竟然在敌人这里受到了肯定，国师内心有些复杂，顾左右而言其他，“谢王上夸奖，只是月色已深，王出来是为了？”
南安惊悚地看着王怔怔地看着他，随后脸忽地爆红！
……为什么一副贞洁少女被玷污的模样！这么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大晚上都能看到你耳朵泛红！不就是问了句大半夜的……
大半夜……
南安遏制了自己发散的想象力。
“吾、吾，吾就是有些饿了……”王上对自己饥肠辘辘的现状很羞涩，太羞涩了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国师听到他自称“吾”时的失态。南安半眯起眼，根根纤长分明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极微小的差异扫过眼底，很快被掩过。他起身，对王伸出手，“真是臣的过错，竟然让王上挨饿。为了弥补臣的错误，臣亲自下厨谢罪可好？”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久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