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娇》橘白吃橘子

79、79

　　79.
　　眼睛死死盯着他，却只得一个别过头去的身影：“微臣同皇上前去探查，不料犬戎却是联合燕国君呈左右夹击之势，意在封锁消息，一举攻下怀城。怀城乃兵家必争之地，一旦被占，便直捣中原。王上恐全军覆没，便掩护属下逃出，如今……大抵性命难保。”
　　声音越发低下，最终只得如蚊声一样细微难听，一长串话语从耳中过去，只余下一句呕哑嘲哳的“性命难保”。
　　半晌轻笑出声，不知为何，我只觉得好笑。从足尖的凉意袭过全身，每寸皆如百蚁噬咬般发麻，微阖上眼，脑海中只有一句声音--要去找他。
　　理不清头绪，我看着满营的士兵，越发无力起来。乱糟糟的东西填满脑海，招了招手，一抹黑影便闪身上前，腰间的佩剑闪着凉凉寒光。
　　“恕壹，备马。”勉励看着身体起来，一步一晃走得趔踞磕绊，清和早跟了上来，含着泪扶起我，向营外走去。
　　“娘娘，”伯士在身后喊了一声，顿了顿，竟也说不出话来。
　　任凭帐外烈风吹伤了面才意识到，那如画般的男子，如黄沙般不在了。
　　漠上黄沙迷眼，一眼望不到尽头，远处一缕缕硝烟直上云端，为远方一长河贯穿其间，无边无际，杳无尽头。
　　我却在心中默默道了句：“来寻你了。”
　　把清和留在军中，小丫头自然也明白道理，再替我理了理衣角，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将我扶上马。
　　夹马肚欲走，方听见帐前一士兵高呼留步，匆忙之间回眸，才发现城门前密密麻麻聚了一干人等，林渊从药房内飞奔而出，平日倒是难得见他这般身手。
　　驾马朝那出奔去，到了面前才看见人群中簇拥着一个布衣老头倒于地上，腹部鲜血漫了一地，进气多出气少的模样，一只灰羽剑插在他的腹处，没入了大半，老者却是咬着牙关，没呻吟一句，只余下轻轻的抽气声回荡在耳边。
　　任谁都瞧得明白，这人真真是活不久了。
　　再定睛一瞧，那张熟悉的面容却叫我忍不住惊呼出声。
　　“常启！”翻身下马奔到老者面前。
　　林渊已麻利备好了金疮药，这边有人喂着他参汤吊着气，一干人等阵预备着拔剑止血。周边将士训练有素地拨开一块空地，所有人静默不语。
　　闻言，常启缓缓扭头，扶住了林渊的手，示意他不要继续忙活，眼神却一直盯着我，一刻也不肯离开。
　　颤抖着握住他的手，跪于地下，分明感觉到湿粘的血液浸润过了衣袖沾染罗袜。我不明白，为何一向风光的常大公公，如今会以这副姿态躺在我的面前。
　　“姒娘娘，”他笑了笑，一张口便有血沫往外冲出，下意识捂住嘴，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冲他点点头，林渊顺势抽出几根烘烤洗净的银针，剪开他的衣衫，麻利扎了进去。
　　半晌喘过气，借力将他后脑稍稍枕起老者咳了咳，又是“哇”得吐出一摊黑血，我才发现他面色惨白，分明不只是剑伤。
　　颤巍巍的从怀中捧出一纸诏书，塞入我的手中，“老奴打皇上幼时便跟在后头，算来已是二十余年罢，”那双浑浊的眸子，突然放远：“人前显贵多少年，如今随您去了，到也不亏！”
　　兀自里咯咯笑了两声，血沫堵住喉咙，一时间咳不出声。察觉他手中力气微松，一时慌了神，急急又唤了一声。
　　他僵着身子眨眨眼，竟是淌出一串泪珠子来：“奉天承运皇帝 诏曰，有褒姒氏，贤良淑德品性淑均特此封元昭皇后钦此——”
　　勉力拉长音调，磕绊地念完最后一句，轻轻拍了拍我的手，一扭头撒手去了，竟是舍不得多留一个字儿。
　　不可言喻的悲恸袭过全身，轻俯在他身上，逐步感觉的那具肉身逐渐凉去，一干人等的呼声在耳边振聋发聩，不需辨别也听得清的，他们说的是“王后千岁。”
　　轻抚过老者的眼眸，“厚葬场常公公。”
　　昭昭，娇娇，多可笑的封号，纵使世人称我万句元昭，终究无人再叹一声娇娇了。
　　凤眸掠过众人，支撑着自己站定，“王上如今生死尚未成定数，今日之事，嘴巴都给本宫闭紧了！”
　　衣角纷飞，我听见自己以一种难言的冷静一道道吩咐下去：
　　“卫将军率一万士卒死守死守怀城。”
　　“五千将士上前支援”
　　“后方派兵侦查”
　　“同平阳王 世子姬子掘传信。”
　　……
　　一声声命令接着一声声口令一次传下，刚才密集的人群转瞬一空。闭上眼，一时泄了力气。
　　“娘娘，”伯士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到我面前，“王上命臣回营时特地嘱咐将此信交由于您。”
　　忍住涕泪，拆开那封信，双手颤抖的根本连字都看不清，咬着下唇，泪珠子早已淌湿了墨痕——
　　“吾妻娇娇我朝昌隆自先祖伐纣已百年有余尔。
　　吾即位至今 谨光遗德忠吾之属宿兴夜寐未敢慢怠然今领军于此外君压境急于星火吾承天道主天下民生实不得沉溺于儿女私情也
　　四军临城吾将以长身祭万民尔 ！
　　生不得相养与共居死不得抚汝尽丧吾行负神明百姓不使与汝长生而相守以死死其何哉！
　　盼君勿负吾意慧护吾民长乐长安一世无忧。
　　姬景衡
　　…… 痛，心太痛了。
　　近乎窒息的感觉，让我顺着墙角滑落于地，好半晌，竟是轻笑出声：“姬宫笙——”用尽所有的力气呐喊出声，抓起一捧黄沙扬于空中，俯身于地，以一种僵直的身姿不住抽噎着，却是连一滴泪都在难挤出来了。身上的血液一丝丝凉透，面前的场景有些模糊。
　　我只知道又一次向那个人妥协：我替你守这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