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崩坏后我成为满级人类》一熹

5、Chapter 5

　　“身体消耗过度……现在最好不要挪动……”
　　顾淮左昏迷时，隐约听到了季柏翎的声音，检测仪器的‘嘀嘀’声令他想起在埃尔法研究室里的日子。

　　再次惊醒时，是在深夜。

　　季柏翎将屏幕移开，问：“感觉怎么样？”

　　顾淮左睁开眼，医疗舱陪护灯刺入眼底，仿佛无数细小的针尖猛然刺入角膜，像是在用眼皮打磨着干裂的玻璃，难受极了。
　　他轻咳两声。

　　“喝点水。”
　　季柏翎紧盯着他的举动，眉头紧锁。

　　顾淮左喘息片刻，问：“他人呢？”

　　“去工作室了，傅远城这几天一直在对巡航舰晶片进行解码。”季柏翎的神情有些严肃：“小淮，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得如实回答我。”

　　季柏翎把陪护灯光调得更柔和：“之前你在埃尔法实验室完成手术后，研究员有没有对你说过后遗症问题。”

　　顾淮左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你是说我的眼睛？”

　　“是。”季柏翎的声音夹杂着薄怒：“你眼睛的视杆细胞功能下降，低光感知能力受限，这不是因为受伤或发烧引起的暂时性问题，如果不干预，很可能会患上夜盲症，这还是其次，更严重的是免疫系统，我看了你这几天的实验室数据，基地研发的低活性溶液居然会在你体内引起巨噬细胞失常，你发烧的原因也和免疫有关，这种情形下，除了基因手术我想不出其他原因。”
　　“你进行基因手术的时候，资料全程保密，我虽然不知道具体细节，但手术从选型到操作都是你母亲全权负责的，不可能出现问题。”
　　季柏翎双手交叉握紧，两边手掌使劲搓了搓，显得很焦虑：“你应该也知道，基因损坏是不可逆的，一旦出现问题，现阶段能做的只是延缓基因熔断的速度，没办法修复。”

　　季柏翎在埃尔法实验室打下手的时候，博士学位刚刚毕业，没有资格参与‘火种计划’的核心机密，但能进入研究室，本身就说明了他具备联盟最顶尖的科研能力，有些事情瞒不过他。

　　顾淮左心平气和道：“不是那次手术的问题。”

　　“什么叫不是那次。”季柏翎倒吸了一口气：“他们还给你做过第二次基因手术是不是！”

　　顾淮左的沉默已经说明一切。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基因改造经过几十年的发展，技术已经逐渐成熟，但远没有成熟到随心所欲、想做几次做几次的地步，由于基因改造本身和人体的基因强度有关，每一次手术，细胞都要经历一次灾难性的重组，细胞撕裂的痛处和免疫系统的极端反应对人体损害极大。

　　接受二次手术的人很有可能因为神经和免疫系统崩溃死在手术台上，即便不死，术后基因崩溃的风险也比普通人高得多。

　　“是他们逼你这么做的？！”

　　顾淮左看不清东西，所以眼神比白天显得更空洞，他朝季柏翎安抚的笑了下，平静的令人心酸：“是我自愿的。”

　　“为什么！”

　　顾淮左：“这些年病毒化的案例越来越多。”

　　季柏翎是聪明人，他知道过度基因实验会引起大规模的病毒感染，而联盟中心区有能力执行清理任务的高级军官不多，顾淮左作为指挥官，难免比别人承担更大的压力，他需要提升自己的异能稳定性，需要增加身体强度，没有什么比二次基因手术更快的办法了。

　　两厢沉默下，顾淮左将杯子里的水一口一口喝干净。

　　季柏翎的个人云台是电子笔形态，红色流光顺着笔杆的弧度轻轻游走，这是重要信息的标识，他按下弹簧卡扣，指纹自动识别。
　　“季博士，傅总请您来一趟穹顶指挥间。”

　　穹顶指挥间是一个由三万多块微电子玻璃建成的圆形建筑物，因为亮灯的时候像一块巨大的天穹幕布而得名。

　　指挥间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少年看到季柏翎，红肿的眼睛一亮：“季博士，你救救我哥吧，他是跟着你去禁区才变成这样的，求你求求他！”

　　少年的哥哥名叫何铭，是二号巡航舰的驾驶员，他此刻双手抱膝，被关在一个透明隔离箱中，眼神空洞。

　　只瞧一眼，顾淮左便断定这个人只剩一具空壳。

　　霍伊对季柏翎道：“我们用检测仪器测过何铭身上的异能和病毒指数，但两者都为零，可是这种状态……”
　　他话没说尽，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不是个正常人。

　　检测仪器看不出来的情况虽然稀少，但由于基因感染源不同，表象也不同，所以无法一概而论，季柏翎有随身携带样本检测器的习惯，但还没等他取样，身后就传来顾淮左的声音。
　　“如果我是你，绝不会贸然打开隔离箱。”

　　霍伊冷眼看过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别人或许会不清楚，但季柏翎十分相信顾淮左的能力，于是停下动作。

　　顾淮左不用上前就可以下结论：“Ⅳ级，危。”

　　霍伊显然不买账，他跟何铭都在巡航队，关系不错，当即反驳道：“你一个连自己携没携带病毒都不知道的感染者，怎么确认何铭是Ⅳ级。”
　　基因改造的两种结果，一是获得异能并保留部分人类及跨物种特征，二是基因撕裂走向病毒化，这和每个人的基因强度有关，总而言之，Ⅳ级以上的评估意味着需要被清理。

　　“不要清理他！”少年扑在隔离箱前，用身体做出保护的动作，眼泪止不住：“他刚刚还认识我的，他还没有超过临界值！”

　　傅远城没有说什么‘冷静点’或是‘节哀’之类的空话，他蹲在与少年齐平的位置：“何铭是在禁区出事的，我不会马上清理他，而是预留观察期，在此期间，基地的药物会对他开放，如果出现问题，基地会照顾你，直到成年。”

　　像是在证明顾淮左的结论，隔离箱里的何铭忽然动了。

　　霍伊大惊失色：“基因表达失控，怎么会这么快？他的数值一直在上升！”

　　那其实是个很奇怪的场景。
　　隔离箱里的‘何铭’蜷缩起来，他皮肤下的血管闪烁出异样光泽，四肢先是变得干瘪，而后轻轻抽搐，像破茧的蝴蝶，有细碎的脆响从指尖骨骼里发出，关节倒折，血肉也被某种不可见的力量牵引、塑造，仿佛一件正在被篡改的雕塑。

　　少年看着哥哥，呼吸急促起来。

　　下一刻，何铭的皮肤开始剥落，迅速生长出鳞粉组织，人类肌肉组织开始被光滑的生物膜取代，柔软、透明的翅脉自肩胛骨处猛然破开，卷曲着舒展，如同初生的蝶翼粘连着微湿的生命浆液，他的骨骼开始脆化、断裂、消失，双腿也在挣扎中收缩，消弭成了轻盈的足爪。
　　那是一只振翅的蝴蝶。

　　傅远城看到少年在轻轻颤抖：“去和你哥哥告别吧。”

　　少年如同提线木偶，隔着玻璃，这么近的距离，他甚至能看到哥哥眼中虹膜色素在急剧分解，‘何铭’的瞳孔开始扩张，最后彻底崩裂成复眼般的结构，数千个微小的镜面折射出四周惊恐的人群。
　　他的人类形态完全崩溃了。

　　“不要……不要！”少年泪流满面，开始疯狂的敲打透明隔离箱。

　　季柏翎趁这个时候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

　　傅远城幽深的瞳孔中倒映着色彩斑斓的蝴蝶，他眉眼压得很低，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淮左从这表情里寻到了很浅的哀伤，眼神仿佛穿过何铭，投向更远处。
　　片刻后，才对霍伊下命令道：“清理吧。”

　　透明箱自带纳米电磁屏障，在启动清理程序后，箱子两侧会释放粒子束麻醉剂，最后通过反物质灾变辐射完成消杀。

　　房间里的人久久不能回神。

　　等霍伊和其他人离开，季柏翎才对傅远城道：“蝴蝶基因裂变具有高活性，可以通过血液和空气传播病毒，我必须亲自收拾才能放心，你帮我看着人鱼一会。”

　　光子感应灯随着人群的消失而逐渐熄灭，只留下两盏。

　　傅远城陷在沙发里，默默给自己点上一根烟，他扭头看向37层的窗外，夜幕降临，灯火仿佛被踩在脚下的繁星，太阳早已落山，水泥建筑的尽头一片漆黑，像什么高耸的怪物，他的侧脸没有表情，但眉宇间凝着淡淡疲倦。
　　他的视线在玻璃种和人鱼交汇：“疼么？”

　　“你指什么。”

　　“基因改造手术。”

　　一个拥有私人实验室的人，问这句话未免显得猫哭耗子。

　　傅远城像是会读心术：“你可能不信，但我从没有做过一台基因改造手术。”
　　“我曾经见过一次蝴蝶。”他说。

　　擦亮的火光映出下颚紧绷的弧度，傅远城的表情显得有些失常，落寞的失常。

　　顾淮左并不介意看到他失态的样子，或许该说，他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自己越是有机可乘，于是说道：“疼啊，很疼，恨不得直接死了。”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每一寸细胞都被烈火炙烤过，一层一层剥离、瓦解，五脏六腑连带着皮囊都注入了滚烫的酸液，痛感会从血管深处一直沿着动脉、静脉缓缓蔓延。”
　　他用手轻轻摸了下身体覆盖着鳞片的位置：“新的东西长出来时，会穿过皮层，血肉被蚕食干净，骨骼和肌肉像被挤干水分，它们在神经末端重新生长，不断拉扯又接续……”

　　傅远城定定的过来，表情从苍白痛苦中恢复过来，人鱼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的。

　　顾淮左无辜对上他的眼睛：“你这样看我，会让人以为你想摸我尾巴。”

　　暖黄光晕勾勒出人鱼单薄的体态，他弯下腰时，颈部纤长，肤色莹润入玉，锁骨随着动作若隐若现，侧脸是一副冷淡的骨相，含笑时，眉眼却热切的出奇，或许因为刚生过一场病，他脸颊微微泛红，连唇色都比平常更艳，淡薄与热烈，慵懒又温润，在这个人身上汇聚成一种矛盾的暧昧。

　　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顾淮左看懂了他一瞬间的沉溺，主动跨/坐上来，三十度的体温有些凉，那眸色几乎和灯晕混成一片，在黑夜中缓缓发酵，带着微醺的潮：“试试吧，可以摸的。”

　　唇边贴合的瞬间，陌生的气息席卷进鼻腔，那是海盐和薄荷。

　　傅远城的感官像是被麻痹了，一切反应变得迟钝而缓慢，直到对方摸到手环，不小心触发权限警报才惊觉，他用力甩开人鱼的手，却没能摆脱对方的牵绊，

　　顾淮左环上傅远城的后颈，这个吻在推拒和抵抗中逐渐加深，他自己看不到的是，一片极薄的鳞片从颈侧悄然绽开，那颜色微微透明，如花瓣般舒展，随着紊乱的气息向周围延伸，甚至蔓过了被对方亲手戴上的黑色项圈。

　　傅远城被一场看似温柔的风暴所席卷，风暴将海水推向岸边，每一份摩擦都像退潮的浪，意图将他带回更深处。

　　心脏跳动失序。

　　警报由震动上升至尖锐的警鸣，傅远城用手将烟攥熄，痛感穿过手心，他终于用力推开人鱼。
　　“走开，别靠近。”

　　顾淮左踉跄几步，却丝毫不以为杵，反而用手指轻轻揩了下唇边水光，紫色鳞片从眉骨沿着下颌线生长，勾勒出一条精致的弧线，它们彼此交错排列，微微泛着珠光，美艳近夭。
　　他轻笑了声：“你出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