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非萌物》我浪我自傲

2、第二章 北纬67.5°

　　闫建业看着裂缝，若有所思。
　　不对劲，冰裂的发生需要外力为导向，这些冰裂出现得太突然，根本解释不通外力从何而来。
　　一会过后，闫建业即听不见落水声，也听不见重物坠地声。那个女科学家，就像掉下了深渊一样，消失得无声无息。
　　闫建业甩甩脑袋，将脑中奇怪的想法去掉，并着急地望向旁边的领队。
　　他刚想说话，视线一个上移，就发现领队眼睛上，正盖着一双长满毛的粗手掌。
　　那双手的指甲长得不可思议，弯曲着戳进了领队的脸。那些手指正在蠕动，看样子显然是抠挖着里边的肉。
　　闫建业吓得啊了一声，惊慌失措般往后大退。
　　他忍住恶心，颤抖着下颚，马上转头望向其他队员。
　　其他队员们也一样，被一双长毛的手给盖住眼睛，还盖得严严实实。但诡异的是，那些被盖住眼睛的队员，还一直在海冰上蹦蹦跳跳，实际上他们脚下的冰盖并没有破裂。
　　闫建业看着这副怪异的场景，思绪一片混乱，吓得全身都微微颤抖起来，汗毛倒立。
　　他想看看自己的眼睛上，是不是也有一双长毛的手。
　　苦于没有镜子，他转念一想，想到了自己的钢笔笔盖。
　　他急忙一低头，想掏裤兜里的钢笔，却发现自己大腿根上，意想不到地盖着两只毛绒绒的手。
　　那双手连接着两条胳膊，横截面在冰面上，犹如冰层里长出来的一样。
　　闫建业打了一个哆嗦，反应过来，屁股坐着冰面双腿猛蹬。
　　一心只想把手踢走的他，完全注意不到自己的方位问题，手一滑，也掉进了深渊。
　　“啊啊啊啊啊！”
　　闫建业猛然起身坐起，急促地喘着粗气。他惊讶环视一周，他发现自己居然趟在甲板上，旁边还有一个静止不动的大卫。
　　这到底怎么回事？其他队员呢？掉下去的女队员呢？
　　正疑惑间，闫建业余光扫到破冰船的右边，那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很大的轮廓，轮廓的造型像一条船。
　　闫建业站起来，大声喊了几声大卫，可大卫依旧犹如雕像，一动不动。
　　看一眼大卫，再看一眼右边的轮廓，闫建业脑细胞更混乱了。
　　正犹豫不决间，他被好奇心引导，决定先去右边一探究竟。
　　闫建业撑在栏杆上，向前凑脑袋。那轮廓离他不远，所以他想伸手摸摸看，到底是什么。
　　哪知手刚伸到一半，忽地被一掌拍掉。
　　闫建业的神经系统在经过刚才的画面洗礼后，就一直没放松下来过。
　　突如其来的手，搞得他整个人都一惊一乍，犹如海边岩石上的弹跳鱼，顷刻间蹦向一边。
　　闫建业扶着自己过快的心跳，转头望向那只手的主人。
　　那是一个少年，看着才十四五岁。
　　少年皮肤白皙，□□着上身，只穿了一条薄薄的黑色裤子，光着脚丫。
　　闫建业一眨不眨地望着少年。他清楚地知道，这艘船上根本没有少年这一号人物。
　　而且，对方在冰天雪地里还打赤膊，这还是人？
　　闫建业心底蔓延起恐惧。
　　自己这是已经死了吗？
　　还没容闫建业细想，少年墨色的眼珠子便直勾勾地审视着他，唇齿开合间，蹦出一句很流利的英文。
　　“are u Chinese？（你是中国人？）”
　　“yeah.（对啊。）”闫建业颤抖着声音回答，难道作个鬼还要跟对国籍吗？
　　少年笑了笑，撸撸自己参差不齐的黑色短发，道：“Three hundred years ago,I have met some people that said I was Chinese.（三百年前，有人说我是中国人。）”
　　闫建业看着对方的长相，黑眼黑瞳，只是五官比一般亚洲人立体一点，有混血的味道。
　　因此他道：“Maybe it is right.（有人可能说得对。）”顿了顿又问：“你是黑白无常吗？（以下自行英语）” 他刚才可是注意到对方说的三百年。
　　“什么是黑白无常？”少年愣了愣，好奇问。
　　“你不是！？那我还没死？”闫建业激动了。
　　“我的地盘，你们为什么会死。”少年微微仰头，勾起一抹傲慢的笑容，接着说：“幻觉已经清除，只要你们不碰这艘船，死不了。”说着，他跃上护栏，翘起腿坐了下来。
　　“幻觉？船？”闫建业一脸茫然地看着少年，“对了，我的其他同伴呢？”
　　“忘了你们看不到，嗯……你刚刚想摸的那个就是鬼船。”少年单手对着闫建业的眼睛一弹手指，两粒水珠飞向闫建业的眼睛，“可以了，往右边看。”
　　闫建业听着少年的指示，看向右边。
　　他这一看，可把自己的胆儿跟三观都看破了。
　　破冰船的右边，停着一条明显是大航海时期工艺的轮船。这船高大且巨长，破冰船与之相比，还不到对方一半大。
　　除此以外，那条船杆上还扎着数十个帆，桅杆上挂有大英国旗。
　　这些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整艘船都破破烂烂，却神奇地没有沉船。加之船板上还有无数个没有身子的骷颅头，都在栏杆处，挤成一堆一堆，向他们张望。
　　骷颅头一多，有些便被后来居上的一挤，撒花似的掉下夹板。
　　闫建业吓得腿软，一把倒在船板上。
　　少年就这样坐着栏杆，撑头看他，也不上去扶，也不说话，眼底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闫建业凭借着自己多年来，作为记者的阅历，缓了半天也才缓得手不抖了而已。
　　他哆哆嗦嗦着身子，转头看向少年，支支吾吾。
　　“我、我、我的同伴们怎么了？大卫！大卫为什么不动？”
　　少年跳下栏杆，抬腿躲躲脚下船板，“你的同伴都在房间里躺着。至于他……”少年指指大卫，“我封了他的五感跟动作，他正处在熟睡当中。这不过是为了防止意外，比如像你一样乱动。倒是你，竟然能自行冲破我的禁锢。”少年微微歪头，看向闫建业的纯黑色眼睛，突如其来闪过蓝光。
　　他上下扫视一眼闫建业，继续说：“我好奇，你是不是人类。”说完，他手上凭空出现了一根棍子，棍子周身遍布黑白不规则花纹。
　　少年单手将棍子一抬，压上闫建业一边肩膀。
　　闫建业感到脖颈处一阵冰冷刺骨，这是危险的气息。
　　“是！绝对是！”闫建业惊慌，急忙回答。
　　“哦~”少年笑了笑，手中棍子又消失不见了，“希望你是真诚的，中国人。”
　　闫建业咽了咽唾沫，“呃，请问您叫……”他话没说完，就被少年摆手打断。
　　少年快步来到栏杆处，弯腰侧耳倾听，听了好一阵子，才道：“我得走了，鬼船我推走，见我的事情，记得保密，我的朋友。”
　　闫建业结合目前形势，略一思考，得出这少年是在救他们。常言道，礼尚往来。不管多不符合科学，他于情于理，都得报答一下对方。
　　“等等，这支钢笔送给你，这是我的个人珍藏。我叫闫建业，以后你来中国，欢迎来找我，如有需要，我会尽我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你。”他拿出了自己随身带的钢笔，站起来递给少年。
　　少年眼神复杂地看他半响，迟迟没有伸手接礼物。
　　就在闫建业以为少年不想要，脸上神情有些尴尬，就要收回手时，少年笑了笑，拿过笔转了转，挑眉道：“有意思。”
　　闫建业诚心诚意地说：“谢谢你。”
　　少年把笔夹在耳朵后面，左手抱拳，右手作掌，行了个中国古代抱拳礼，整出一句中文。
　　“告辞。”
　　说完，他后退几步，一个冲刺跃起踩上护栏，跟鱼入水一样，跳下海洋，消失不见。
　　闫建业看得颇为惊讶，少年入水后，那艘鬼船也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他在甲板上站了会，望着远处的冰盖和雪山，四周一片寂静，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他一个人。
　　直到大卫突然对他说：“Hey, Could you carry a bottle of vodka to me，Please.（嘿，帮我带瓶伏特加吧，拜托。）”才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老旧的单位宿舍内，吊扇在上头咯吱咯吱地转。
　　“然后我问大卫……”
　　闫建业低头，看向趴在自己腿上的小脑袋，声音不由得放底放慢，最终消失殆尽。
　　这一眨眼，时间就过了四十多年。
　　闫建业现下一回忆，却还能记得当初船上的每一个细节，包括大卫喊他拿酒的那个表情，以及北冰洋上每一座海冰的形状，偶遇的每一只北极熊，还有那一段段蓝鲸的美妙歌声，一直在脑中怀绕，是如此的悦耳动人。
　　这其中，却唯独忘了那个少年跟那只鬼船。
　　说来也神奇，要是他今天没拿到那份报纸，没看到那个中国登陆北极报道，他倒是完全没有主动想起，自己在北极圈里的这段小插曲。
　　而且，自从他从北极回来，再也没有在遇到过，这种诡异离奇的事情。
　　他笑着伸手，刚想摸一摸孙子的小脑袋。谁成想，小朋友居然醒了过来。
　　“爷爷，你说完了？”闫运洋打个长长的哈欠，把一双宝石一样清澈的大眼睛染上了水雾。
　　“没有，爷爷能说三天，运洋想听吗？”
　　“不想。”闫运洋一点也不给自家爷爷面子，闫建业被他咽了一下，像个老小孩一样愁眉苦脸，问：“为什么!你不爱爷爷了，爷爷很伤心。”
　　“我不喜欢熊，跟鱼，我喜欢知了。”
　　1953.07.21 《白色寂静》
　　自古以来，无论哪个地区孕育而生的文明都会思考一个问题：如果一路向北，我们最终会到达哪里。
　　这问题困扰了古人几千年。
　　在西方文明中，古代希腊把大熊座下的地方比作最北。而我们中华文明，对最北国的描述，则为寸草不生、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
　　这些都是古代人对地球北极苍穹最初的幻想。
　　真正的最北，又是什么样的呢？
　　作为一名记者，以及地理爱好者，我始终对北极抱着强烈的好奇心，希望能在有生之年，踏上那一片神秘而又美丽的大地，见识地球最北苍穹的美。
　　就在一个月前，可能命运听到了我的祈祷，我有幸听到了一个机会，能跟随科考队前往北极的机会。
　　我毫不犹豫就去报了名，经过一轮轮筛选。我过六关斩六将，仿佛觉得自己握着的已然不是笔，而是关公刀。
　　最终，我凭借着丰富的地理知识储备，和优秀的应急常识，拿下了这次机会。
　　我能去看你了——北极。
　　......
　　在这，我碰到了一件神奇的事情和一个神奇的少年。
　　少年救了我和我的队友，作为回礼，我赠给了少年一支笔，少年笑着收下了它。
　　少年收了笔，就消失不见了。
　　后来，我凝望眼前的一片白色荒原，许久许久，直到同伴的声音把我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