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病》舞音塔

2、纱布（2）

　　第2章
　　“你在愣着干什么？”红爵迅速抢过女生手中的止血钳，一下手便夹闭了被鲜血模糊了的血管出口，出血量之大，恐怕再迟半秒，孕妇的整个腹腔都要浸满鲜血，“手术中永远都会有发生意外的风险，不要因为眼睛所看到的血管被夹闭，就以为不会有大出血，这个世界上，万无一失的手术是不存在的。”
　　女生半晌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承认在一开始对红爵抱有一定的偏见，一个人倘若拥有起死回生的技术，为什么会没有执业医师证？盛名之下，其实其名难副罢了。再加上那张如果出道立刻就能大红大紫的脸，实在让人忍不住猜测，神医之名，兴许只是流量的产物。
　　然而等到手术开始，眼前人精准而细腻的操作，确实是她从未见识过的高度，再说了，从进门开始对方一直就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啊，她先入为主的想法如今看来，难免显得幼稚了些。
　　眼神重新聚焦，再看向红爵时，只剩佩服和尊敬。
　　“我明白了，谢谢你的教导。”女生重新拿起手术钳，配合红爵完成剩下的步骤。
　　“哇……”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声，响彻整个手术室。
　　女生将婴儿抱到一旁，手法轻柔地给婴儿进行体检，4.2kg，是个小胖子呢！怀胎这十个月，孕妇没少补营养吧，小宝宝的这个体重，想要顺产下来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
　　用小棉被包好婴儿，女生便抱着婴儿走出手术室，在手术室外等了许久的孕妇家属立刻围了上来。
　　“男的女的？”走在前面的皮肤黝黑大汉着急地问道。
　　“男的。”
　　听到女生的回答，大汉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我就知道是个男孩，孩子他娘三个月的时候我就带了她去做检查，那医生跟我是熟人，告诉我这是个男孩，怎么样都不能流掉，哈哈哈，终于是个儿子啦！”
　　其他的家属都纷纷祝贺大汉得子，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婴儿的长相更像谁。
　　女生把婴儿交给大汉抱着，便转过身去，匆匆远离那群兴高采烈的家属。
　　明明是新生儿降生的幸福时刻，女生的心里却升起莫名的愤怒，她抱着婴儿出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手术衣，上面溅满了孕妇的鲜血，而那四个家属，居然没有一个人问她孕妇的情况。那个进行了三次剖宫产手术，有前置胎盘，胎盘粘连的孕妇，正独自一人躺在手术台上，徘徊在鬼门关前面，无人问津。
　　可能在此时此刻，最关心那名孕妇生死的人，是她42年生命里不曾相识的红爵医生了吧。
　　女生重新洗手，换了一套新的手术衣，返回手术台，准备协助红爵进行手术的收尾工作，却见红爵戴起了头戴式显微镜，手握精密度更高的手术仪器，正在一点一点地剥离粘连在一起的胎盘和子宫壁。
　　处理粘连的方法有那么多，而红爵医生选择了难度最高的那一种，这种术式，女生多年的求学生涯中未曾遇到过，毕竟在她所遇到过的医生中，虽不乏全国顶尖的教授，但谁能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把粘连的部分完全分离开来？而且异常耗费时间，更长的手术时长，意味着更高的感染风险，明智的医生，都会选择保守治疗。
　　强行开刀，跟赌博有什么区别？
　　然而手术刀尖在红爵的操作下灵巧地在粘连组织中跳动，翻、挑、削、切，因粘连而模糊粗糙的子宫壁表面渐渐开始变得平整起来，子宫壁的组织也逐渐清晰，时间还没到15分钟，胎盘就被完整地剥离了子宫壁。
　　女生忍不住在心中惊叹，15分钟啊，红爵以前一定没少做这种术式吧！她终于彻底地相信来这里之前，师姐对她说过的话。
　　“师妹，听说韩教授让你去红爵医生那边当手术助手？”忙碌了一个早上，刚刚下班，走在通向医院饭堂路上的女生就被师姐拦住，师姐激动地挽着女生的手，“我跟你说啊，去到那边，一定要好好表现呀！”
　　“他是谁啊？还叫红爵这么奇怪。”
　　女生不解，她做事谨慎，韩教授要求她跟台的时候，她特意调查了一通背景，但是很显然，“红爵”并不是真实姓名，百科资料搜不到，发表的科研文章更加就查不到了，只有零零星星的坊间传说。
　　“你居然不知道红爵医生？他可是手术之神啊，整个种花国，他敢说第二，那就肯定没有人敢说第一的哇！”师姐看女生的眼神仿佛在看其他物种。
　　“哈？这么厉害的人，我怎么一直没有听说过？医学期刊上面也没看见过他的文章。”女生撇嘴。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师姐突然靠近女生耳边，压低了声音，“红爵医生没有执业医师资格证，正规的医学期刊是不会刊登他的文章啦。”
　　女生惊愕：“什么？他还是个黑医？”
　　师姐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巴：“师妹，你小点声行不行啦！”
　　“那韩教授还让我去给他当助手，连执照都没有的人，技术能好到哪里去？”女生从小到大都在名校就读，就连研究生，都选的全国最顶尖的帝都大学，一听到要跟一个无照医生做手术，心里顿时郁闷起来。
　　“哎呀，师妹，红爵医生真的很厉害的。”师姐提起红爵，脸上开始飘红晕，“我一年前有机会去给红爵医生当过一次助手，那次经历真是毕生难忘啊，他的操作又精确又快，我一直手忙脚乱都跟不上，被训斥了好几次呢。”
　　把师姐的脸红看在眼里，女生忍不住打趣：“该不会是他太帅了，你才这么难忘吧，以你的性格，被训斥了好几次还不得恨死那个人。”
　　被戳中心声，师姐的脸更红了：“那个……红爵医生很帅是没错啦……”
　　果然，还以为真有这么厉害的人呢，不就靠着一张脸混饭吃，在这个颜值当道的社会，无论什么行业，只要有一副好容颜，那么剩下的都会比别人更容易。那个红爵医生，估计也是这样的吧。
　　“师妹，他的样子好看是一回事，但是你要相信我，这种机会就只有一次而已，在咱们医院，有很多学生直到毕业都没有机会去过，据说啊，这么多年来，只有叶啸大神去了三次，所以啊，你真的要好好珍惜。”
　　“有没有这么厉害啊……”看着师姐认真的表情，女生有点动摇。
　　半个小时后，她站在诊所的门前，按响了门铃。
　　门打开的时候，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还是被那张脸惊艳到了，容颜丰神俊秀，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淡漠的眉眼中竟还藏了一丝妖艳。
　　看到对方容颜如此出尘绝世，女生的心里又对他轻视了几分，看来所谓的手术之神，跟这张脸是绝对脱不开关系的。
　　直到后面真真切切地目睹了对方高超的手术技巧，面对意外时的迅速反应和沉着冷静，女生才终于相信，出尘绝世的，绝不仅仅是那一张脸。
　　女生出神间，红爵已经将一捆纱布塞进妇女的子宫里，准备缝合。为了防止术后出血，进行子宫塞纱是常见的处理手段，特别像这种容易出血的高危病例，想要保住子宫，除了子宫塞纱[1]，别无他法。
　　红爵熟练地操纵持针器，缝合针在肌肉间快速地上下翻飞，缝合线排列出来的图案，比精密仪器的计算还要严丝缝合。
　　子宫缝合完毕，不料在缝合线边缘处，仍有一丝细微的血液渗出。
　　这名妇女的子宫早已伤痕累累，疤痕斑驳，正常的缝合方法，难免会遗漏出血点。
　　“这么一点血液渗出，对你来说应该没难度吧。”红爵停下手中的工作，抬起头来看女生，“帝都大学的学生，这点操作应该很熟练才对。”
　　突然被点名，女生终于回过神来：“……哦。”
　　她走近手术台，接过持针器，想要下针却犹豫了起来。虽说缝合在课堂上，在手术室内已经操作了无数次，但这次却不一样，这名妇女的子宫里，可是塞了一捆纱布的，这一针下去，倘若浅了就会无法止血，深了的话就会勾到里面的纱布，一旦勾到，短期内是没有办法取出来的。
　　见女生犹豫，红爵仍是音色清冷地开口：“怎么，到你动手的时候就不敢了？”
　　“没有，我只是在想，这一针下去的深度要多少才合适。”女生双目注视着那细微的血丝，蹙眉，“勾到纱布就不好了。”
　　“没事，你只管下针，既然让你来当我的助手，不可能从头到尾都不给动手机会。”
　　得了红爵的鼓励，女生仿佛有了一些信心，深吸一口气，握紧持针器，像以往那般下针，缝合，打外科结。
　　剪断剩下的缝合线时，伤口处已经看不出有血丝渗出了。
　　“不错，”红爵看见女生的操作，语气里透露出赞许，“那么清点手术器械，准备缝皮。”
　　女生点头：“是。”
　　红爵和女生把刚做完手术的妇女推出手术室的时候，等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家属们都带着孩子去了外面的会客厅。
　　女生望着空荡荡的等候室，不由得感叹：“原来冒着生命危险怀这个孩子，只是因为是个儿子罢了。明明子宫都已经不适合生育了，还非要留着，那么下一次她怀孕的时候，还有谁敢给她做手术呢？”
　　红爵无所谓地回答：“他们要是有钱的话，大可以来找我。”
　　女生不由得苦笑，这个人，还真是不谦虚。
　　把妇女安置在病房后，女生便去更衣室换回自己的衣服。
　　走到病房前，却见红爵倚在门框：“接下来的我处理就行，你回去吧。”
　　女生立在原地，忍不住再一次仔细打量起眼前人，虽穿着最简单的洗手衣，红爵却硬是穿出了长身玉立的感觉，裸露在外的肌肉线条充分表明身体的主人有严格的身材管理，至于那张极具迷惑性的脸，女生不由得深深感叹，人是不可貌相的。
　　不对，应该是，人是可貌相的。
　　最终，她还是朝红爵颔首：“谢谢你，红爵医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红爵也是不在意地一挥手：“不用谢，韩教授帮了我很多，我指导一下他的学生也是应该的。”

　　[1]子宫塞纱：利用纱布对子宫壁产生压力，刺激子宫感受器，激发子宫收缩，同时压迫胎盘剥离面，减少出血。
　　参考文献：[1] 李丽, 前置胎盘剖宫产产后出血行欣母沛与宫腔填纱联合治疗的价值研究. 基层医学论坛, 2019. 23(23): 第3385-338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