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曾映千秋月》小六娘子

3、春络阁

　　夏花将秋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摸了摸秋月的衣服，笑道:“好像有点紧呐，三妹。”
　　秋月听她这样说，也拉拉自己的衣服，感觉并没有很紧便老实回答:“有吗二姐，这个是大姐和素莲一起给我挑的，比我在镇上穿的衣服都合身。”
　　春芜不说什么，只独自坐下笑看。
　　夏花干咳一声，决定换个方式耍威风。她扭头嗔怪身后丫鬟:“三妹今天回来，你怎么不知道告诉我一声，你这死丫头是怎么做事的”
　　丫鬟也是极懂眼色之人，连连点头认错。
　　春芜心里不禁冷笑着想，这夏花哪次狐假虎威不是这样，仗着母亲宠爱她，就要耍嘴上的威风，不过如此。可是这样想着，春芜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波澜。
　　秋月却不知这是夏花的老戏，只看那丫鬟委屈可怜，忙劝道:“二姐，你不是现在见到我了这事也怪不到她，你不要凶她了，你看她都要吓坏了。”
　　夏花气不打一处，娘最爱的就是自己和小妹，钱府的人都知道，可从没有人敢冲撞她，就连春芜在自己面前都客客气气，从不反驳。
　　“三妹，你刚回来没见多少世面，你还不知道呢。丫鬟啊，你就要这样教训，否则小地方来的丫头，你不说她什么都不懂。”夏花笑眯眯的。但明白人都听出这分明在指桑骂槐。
　　冬雪见二姐像只斗架的大公鸡，而且不带脏字就把这个镇上丫头教训了一顿，开心的咯咯笑起来。
　　“钱夏花，你是不是……”秋月莫名其妙的就挨了骂，正要问个清楚，大姐拉住了她的袖子。
　　“你俩小时候就爱争，怎么还是老样子。来，都坐下，待会儿爹爹和娘就来了。”大姐把秋月拉到了椅子上。
　　夏花得了胜利，头都要抬到天上了。冬雪则叽叽歪歪在她耳边说些什么。
　　秋月只记得夏花小的时候爱出风头，事事都要在姐妹中争第一。却不知再见她已经这样娇纵，令秋月出乎意料。
　　正想着，钱太太抬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罐子快步进来，罐子一抬到桌上，顿时一股鸡肉的香气扑鼻而来。
　　“快快快，你们这几个死丫头还坐在这儿，老爷都进来了还不让座。”
　　春芜这次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和几个姐妹一样，让出了座。
　　钱太太掀开鸡汤罐子，满意的闻了闻，对着夏花道:“我特意为你爹炖的，为这我中午打完麻将，就一直待在厨房，炖的我腰酸背痛。”
　　夏花正要说什么，钱老爷进来了。
　　“哎呀，老爷!你可算回来吃一回晚饭了。”钱太太絮絮叨叨的走到丈夫身边，替丈夫更衣，“女儿们天天想和爹吃顿饭，都找不到你的影子。”
　　钱老爷看起来无精打采，对几个闺女道:“都坐，开饭吧。”
　　“素莲，素馨，素梅，你们几个快去厨房，把老爷最喜欢的那个四喜丸子端上来。还有其他菜，都上来。”
　　丫鬟们端上来一个接一个的菜，每个看着都叫秋月馋涎欲滴。在镇上，这种规模的饭桌只有办喜事才能见着。
　　秋月真想马上开动筷子，她肚子里的馋虫正咕咕叫着要蹦出来了。
　　可钱老爷却还有要讲话的意思。
　　“秋月，你什么时候到的”
　　“爹，我今天午时就到了。”
　　“好，好。你的屋子和穿用的东西都看了吗？”
　　“爹，王奶妈带我看了，我都很满意。”
　　“那就好，以后要什么用什么就找你娘，找你两个姐姐，丫头什么的随便使唤。”
　　“知道了，爹。”秋月心里又一次感动。还是爹爹和大姐好。
　　“秋月，看看你多有福气。你爹忙的顾不上家务事，却把你的事情问的这么细致。”钱太太说着，舀了一碗鸡汤端给钱老爷，又说:“老爷，快吃饭吧，这鸡汤可是我特意给你熬的，你在店里要操心，就得多补。”
　　钱老爷接过汤，摇摇头道:“知道了，你少说几句吧。”
　　秋月看大姐夹了一筷子菜，她这才放心动筷子，大口大口的填起肚子来。
　　“慢点秋月。”春芜见秋月狼吞虎咽，生怕噎着，小声提醒。
　　“嗯，知道了，大姐。”秋月感激的看了姐姐一眼，放慢了吃饭的节奏。
　　冬雪见大姐和这个新来的三姐关系很不错的样子，又知道二姐和大姐素来面合心不合，便偷偷看看夏花的脸色，发现夏花正在悄悄翻白眼。
　　冬雪心想，看来以后春芜多了个讨厌的帮手，夏花得好好反击了。
　　“爹，成衣店最近生意怎样？”春芜夹了一块肉在钱老爷碗里。
　　“最近城里来了几个洋人，男男女女都有。摆个戏台子，说是什么……时装，时装秀。洋婆子在那上面走来走去，唉，不成体统!”钱老爷本来不打算提，可女儿一问，正好问出他的心病来，也不打算憋着了，干脆一吐为快。
　　“时装秀”春芜顾不得吃饭，筷子停在手里听爹爹下文。
　　“她们的衣服稀奇古怪，哪能和我店里的成衣相比？可是，就在台子上那样一走，看热闹的一波一波跑去洋人那儿登记，居然要订做那种衣服。”钱老爷越说越激动，筷子被搁在桌上，饭也不想多吃了。
　　“好端端的，问你爹这些干嘛？”钱太太着急了，责怪女儿。
　　“生意一天不见起色，我就一天吃不了个好饭。”钱老爷叹了口气。
　　春芜没有搭钱太太的话，继续问爹:“爹爹，您有没有考虑过，洋人这样多起来，全跑到临安城做生意，各行各业都会受阻。咱们服装业也许要想办法给老铺子改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样才不使他们有机可乘。”
　　“先吃饭，待会儿春芜来我书房。”钱老爷听了大女儿的几句话，沉吟片刻道。
　　夏花见春芜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却深得爹爹心，很不服气，却无可奈何。
　　“春芜，你说的我何曾没想到。但是我和铺子里的几个师傅还有掌柜们一提这事，他们都一致认为三个成衣店要通通改制耗材巨大，咱们没有这个人力物力。其次钱家的成衣店再怎么说都是在这临安城这么多年了，老牌子还怕那洋人玩意儿？这里毕竟是咱中国人的地盘，他洋人本事再大，也不能一直待在这儿，总有离开的时候吧？”钱老爷和女儿一进书房就说道。
　　“爹爹这样认为吗？”春芜眯了眯眼，眼神却显得犀利干脆。
　　“我想这总是有点道理。”钱老爷端起桌上的盖碗茶，用茶盖子划着杯中的茶叶，想些什么。
　　“爹，这么多年钱家的成衣店都是交给外人掌柜，您亲手接待的除了几家贵客，其余的活还是那些老师傅接手，中间过了多少程序，赚了多少利润，都是几个掌柜告诉您，我们这次何不借着查账的借口，搞他们一个意料之外。”春芜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你想怎样？”钱老爷问道。
　　“我想和您去查账，下午就去。”
　　钱老爷合起杯盖，把茶端端放在桌上。他抬头注视女儿良久，开口道:“你为什么突然对生意的事情这样关心有话直说吧。”
　　春芜仿佛料想到爹会这样问她，她毫不犹豫，直言道:“春芜只恨自己不是个男子，这样就能正大光明为爹分忧解难，可是爹只有四个女儿，春芜早就见爹闷闷不乐，只想尽自己的力量帮爹把钱家成衣店扶起来。”
　　钱老爷被春芜戳中心事，叹口气道:“你若是个男儿，爹对你是最看中的。”
　　谁知夏花想知道春芜搞什么鬼，自己不好去，撺掇冬雪去爹的书房外，冬雪就站在屋外听着。太阳晒得热气腾腾，蒸的冬雪浑身是汗。
　　冬雪听了好一会儿，大概听明白是说生意上的事情，又听的无趣，便离开去找钱太太和夏花汇报战果:“娘，二姐，我听到了，快给我去买芝兰斋的芝麻糖。”
　　钱太太忙道:“小声点，小声点，过来慢慢说，说完就给你。”
　　“大姐下午要陪爹去查账。还要走过去。”冬雪一口气道。
　　“哼，这个春芜，别看平时有礼有节的，我知道她想干什么。你爹的铺子开到这么大不容易呀，她一个闺女，老是想方设法的插手。”钱太太絮絮叨叨的给夏花抱怨。
　　夏花心里也讨厌大姐，她老是一幅不争不夺的样子，其实心里藏着呢，可爹爹就是看不出来，还那么喜欢她!
　　钱老爷终于被春芜说服，午时带着女儿前往春络阁。
　　春络阁不远，俩人轻装上阵，就凭两条腿一路走过去。
　　临安虽只是个县城，但开阔平坦交通便利，故而生意人在这里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爹，我们过去看看。”春芜忽看见了爹爹口中的“戏台子”，忙要上去看个究竟。
　　“一群洋人表演滑稽戏，有什么可看的!”钱老爷打心眼里看不起头发枯黄，眼珠子蓝莹莹的家伙。
　　春芜劝道:“看看无妨，看一下行情对咱成衣店也许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