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曾映千秋月》小六娘子

2、喜相逢

　　奶妈住在前院的偏房里，秋月只好又跟着素莲往前院走。
　　钱家的走廊穿堂一个挨一个，秋月走的晕头转向。
　　“小姐，这是蕙兰厅，平时几个小姐读书写字就在这儿。”素莲介绍道。
　　“她们…读书写字”这可是秋月万万没想到的。在镇上，秋月只知道男子才能读书。女人就要做家务勤快，还要娴静，可从没听说女孩子也会读书。
　　“这里拐过去那边那个走廊，小姐你看。”顺着素莲手指的方向，秋月果然看见一个细细窄窄的长廊。
　　“平时出行要用的车马都在那里，去找何师傅，他就管这个。”
　　走过一路，素莲就介绍了一路，秋月也聚精会神的一边看着一边听着，心想这钱府外面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大门两排佣人差使，没想到里面竟有这么多门道。
　　王奶妈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女人，中规中矩的。知道秋月就是三小姐后，又和素莲一起带着秋月去了后院小姐们的住处，秋月的新屋就在那里。
　　后院深处格外僻静，庭院深深，街上的喧嚣声没了，仆人们的身影也很难看到。
　　依旧是细细的长廊，绕着粉墙青瓦，但廊上挂了精巧的绣球，两边摆了四季海棠，梁子上站这几个叽叽喳喳的小雀儿见了人也不躲。后院堂前种着三两排苍竹，竹下阴凉处懒懒躺着一把竹椅，竹椅旁边的石桌上是一盘还没下完的棋，一壶还有余温的茶。
　　秋月发觉这内院和其他几个院子都很是不同，正打量的出神时，王奶妈停下脚步来。
　　“三小姐，您的屋子在楼上，咱们上去看。”
　　秋月跟着上了小楼，木楼梯的拐角处粘着些许灰尘，楼下青葱的藤蔓绕上这扶梯，自由而乖巧的独自生长。
　　奶妈走的很快，她只看见扶梯没有擦干净，藤蔓也没有拔掉，有点不好意思的解释:“三小姐，这是我让几个丫头收拾的，一点也不用心，少说一句就不操心了。”
　　说着拔掉了一串藤蔓下来。
　　“没事没事，奶妈，这挺好的。我和素莲收拾就行。”秋月忙说，要是藤蔓全给拔掉她反而觉得没有意境了。
　　改天找个剪子，修理修理，别有风味。
　　“三小姐，您看，这个屋子您可满意。”奶妈对着一扇门掏出钥匙。
　　秋月瞧去，屋门擦的亮亮堂堂，窗户里面贴了玻璃，外面还有一层梨木镂空雕花。
　　“楼下是哪个姐姐的屋子？”秋月问着，走进她的屋里。
　　“是大小姐。她爱清静，就住在最里面了。其他两个小姐都在前面，咱们已经路过了。”
　　一股陈旧味从屋子里面传出，秋月细细的嗅着，那些旧年的味道仿佛在哪里闻到过，颇让人心醉。
　　素莲却皱起眉头来，问道:“呀，这屋子锁了多久了”
　　“这屋子以前是老爷裁衣的地方。老爷爱安静下来研究这些。这几年老爷不常来，不过往年的旧衣服和料子就都存在这里。三小姐要来，衣服和料子就都收进里面的小隔间了。”
　　秋月顺着奶妈的目光，看见一幅山水画，她掀过画来，果然是个小门。
　　“奶妈，可以把隔间的钥匙交给我吗？”
　　“小姐，里面都是碎布料，旧衣服，再没什么了。”
　　“我知道，我就是喜欢做点针线活。”
　　“那行。”奶妈把把手里的两把钥匙都交给了素莲。
　　“三小姐，您的衣服，新鞋，还有首饰，都在屋里了，我先走了，有什么需要的就叫素莲来找我。”
　　“多谢奶妈了。”
　　奶妈交代了几句后，素莲领着她走了。秋月从屋里走出来，扶着楼梯看天格外晴朗。

　　忽听楼下的门“咯吱”一声开了，春芜一个人走了出来。
　　六年不见，她早已成长妙龄女子，虽比秋月只大了两岁，却更显成熟雅致。她脸上施了淡粉，耳上挂着琥珀绿的宝石。
　　“秋月。”春芜笑着喊楼上望天的女孩。
　　秋月早开心的蹦哒下楼来。
　　“大姐，你要出嫁了吗？”秋月最感兴趣的还是这个事情。
　　“你这个疯丫头，几年不见长得这么大了。”春芜没想到秋月个头长了不少，说话做事还和从前一样天真烂漫。
　　“姐姐，你说是不是嘛。素莲告诉我的，他姓寒。居然还有这种姓呢？我都没听说过。”
　　正好素莲送完奶妈进来，春芜拉着妹妹的手边上楼，边对素莲说:“快，帮你家小姐梳洗打扮，整个一疯丫头。”
　　两人按着秋月，打水洗澡，换衣服，梳头发，整整两个时辰。
　　“姐，你真好。”秋月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道。
　　秋月又摸摸素莲的头道:“素莲也好。”
　　“素莲，待会儿要开饭了，你去厨房帮帮忙，我和三小姐说会儿话。”
　　“姐，咱们也去帮忙吧，我肚子好饿啊。”秋月一听开饭二字，肚子咕咕叫不停。自己可是一整天就吃了一顿，还折腾了这么老半天。
　　“过来，你这个傻丫头呀！”春芜摇摇头，带着素莲去了自己屋里。
　　“咯，桌上的糕点你先垫垫肚子，省的一会儿吃饭时狼吞虎咽，娘又要唠叨。”春芜道。
　　小巧玲珑的糕点摆在三个盘子里，绿色的是绿豆糕，粉色的是莲蓉糕，还有一盘白色的酥皮小点心。
　　秋月高兴的点点头，各样先来一个后，才想起问大姐:“这六年你都不知道来镇上看看。我可想你了，你们走了以后我最想的就是大姐，想的我都哭了好多次。”
　　春芜心房一软，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这些年在钱家自己过得并不如意，当初镇上时十岁出头的模样，和秋月嬉笑打闹，简简单单。现在表面光鲜，实则装了满腹心事，无人倾诉。
　　“秋月，你是在怪大姐吗？”春芜问道。
　　“怎么会我和大姐关系最好了，我来第一个想见的就是你。”秋月吃饱了，拍拍油腻的手。
　　“秋月，以后你就会慢慢明白，为什么这六年我没有去镇上。你也会知道，钱家到底是个怎样的家。”
　　“姐姐，这话我没明白。你是说，家里不好”
　　春芜没有说话。
　　秋月继续道:“娘今天刚见面就骂我一顿，我也很生气。”
　　“不是这些小事。”春芜摇摇头，无奈的笑了一下，改变了语气:“咱们不谈这些煞风景的了。秋月，来，帮姐姐看看，这个帕子绣的怎样？”
　　说着拿出一块红色丝绸帕子，上面绣着一对并蒂莲。
　　“姐姐的绣工真好啊！不过……花朵粉色，叶子绿色，底帕红色，这些颜色……嗯……不如花朵小一点，星星点点缀在其中，绿色和红色已是天作之合。”
　　“不错呀，秋月，果真如此。”春芜认可的点点头。“我家秋月对刺绣独有见解呢。”
　　“姐姐，这是绣给寒公子的吗？”
　　“是，等他回临安，我就要订婚。”春芜回答。
　　“寒公子据说一表人才，如果真像素莲说的那样，那姐姐真是好运气。”
　　“素莲那丫头知道什么，我都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只知道寒家家大业大，寒江城做过几年少将，又去日本留洋，今年冬天回来。”
　　“没关系姐姐，如果姐姐不喜欢，咱们就和爹娘说，姐姐这么漂亮一定要找个对你好的姐夫。”
　　“傻丫头，我要是不同意，谁能强迫我寒家势力远远超出了临安，他是寒家大公子，我要是能嫁过去，会比待在这个小家得到的多的多。”
　　秋月一边回味这话，一边似懂非懂的点头。
　　这时进来一个丫头，对着春芜道:“大小姐，该去吃饭了。”
　　“好了，丫头，你看这样一打扮多漂亮。走，咱们去吃饭吧！”春芜说着，又对丫头说，“苏馨，过来帮我顺一下头发。”
　　叫苏馨的丫头熟练的帮大小姐整理了头发和衣饰，三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经过亭子时，秋月又看见了绣球，便问姐姐:“大姐，这是谁挂在这里的怪好看的。”
　　“不是冬雪就是夏花。”春芜瞥了一眼绣球，并不感兴趣。
　　“对了，说起她俩，我都还没见着呢。她们都还好吧”
　　“她们，吃饭就可以见着了。”春芜仿佛对这两个人没有多少感情，语气里冰冰凉凉，没有一句多余话。
　　秋月便不再多问，小时候在镇上，自己和春芜年龄相仿，春芜又很照顾她这个三妹。不过二妹夏花那时候总喜欢缠着母亲，最小的冬雪呢，才五岁，那以后就再没有见过她们了。
　　说起来还是和春芜最熟悉，感情最深。
　　“三小姐，大小姐。”素莲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跟在了秋月身后。秋月对这个小伙伴很满意，她年纪尚小，爱羞涩，秋月总是忍不住想逗她玩。
　　走到饭厅时，两个女孩已经坐在了桌前。
　　春芜小声对秋月说:“那就是二妹和四妹。”
　　年纪稍大点的夏花头戴碧萝玉翠，金色的裙子裹住脚踝。长得细眉细眼，唇薄齿白，尽显媚态。
　　冬雪则学的洋人烫发，头上卡着一个栩栩如生的蝴蝶卡子，穿的却是一件旗式薄衫，腰上还别着一个小手绢。
　　冬雪远远就看见了春芜和秋月，她用小手拍了二姐的肩膀一下，小嘴呶一呶，指着秋月。
　　夏花回头看着两人走近，这才站起身，笑道:“大姐来了。这位是……”
　　“这是秋月。”春芜回以温婉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