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冥》风蔚然

4、药材入账

　　眼前温暖的阳光倏然被人影挡住了，两扇乌黑卷翘的睫毛动了动，失落感从心里像潮水般涌来，‘小姐。’

　　听得有人在叫我。

　　‘小姐。’

　　那叫声好像又急促了些。接着我的手被另一双手紧紧握住

　　小姐，你怎么了？’

　　我悠悠然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人一脸的惊慌，伏在我背上的手稍稍用了点劲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冬儿’我唤了声眼前人的名字，不觉然发现我已泪流满面。

　　过去了吗?难道一切早已过去了吗？为什么过去的每一幕都还那么清晰的在我的眼前......

　　喜儿，药铺里又新进了一批药材，这些平时不都你负责的吗？快去看看吧。’听小楼里来了人，我忙挥了挥手叫冬儿扶我在红檀木座旁边的小凳上坐下，胡乱抹了抹还未被风干的泪珠儿，抬头正对上一双清亮的眼睛，努力撅起嘴角对他笑了一笑。来人正是我的小叔，离开东临村来到皇都的第一个月，爷爷就被召进了太医院，而爹娘就用皇上赐给的黄金张罗着在皇都开起了一家药铺。而我的小叔也在药铺开张了快一年的时候投奔了我们家，说是原来做伙计的茶店又招收了很多伙计，处处挤兑他，这份工做不下去了。娘见了他来倒也欢喜，一来一家人又团聚了，二来药铺也正缺人手。

　　小叔显然是来得匆忙，气喘虚虚的，并未瞧出我的异样。我也并不多说什么，轻快地起身，向刚从井口回来为我打水洗脸的冬儿支会了一声，就跟着小叔的步伐走出了小楼。

　　快入冬了，今天虽然阳光明媚的却仍然挡不住游走在空气中的几丝寒意，我紧了紧这一身的棉布衣裙，陡然扭头看了一眼走在身旁的小叔，他俊朗的脸上早已褪去了少时的那份青涩，显得更加的稳重，刚强。算来从我们初到皇城到现在也有四年了，四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例如，四年的时间我爹娘从农村的庄稼人变成了药店的大老板，四年的时间爷爷从乡下替人看病的糟老头子变成了保卫皇上一家贵体安康的太医院大院士，四年的时间我从一个不懂规矩的乡下丫头变成了一个出入豪华府宅的小姐。

　　对了说起豪华府宅，我眯起眼睛打量眼前这座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的大宅子，这是我们初到皇城皇上就安排好赠与我们家的。仆人、家具、被褥、粮食等等一应俱全，亭台楼阁，翠山绿水，这儿环境优越得就好像世外桃源，又坐落在皇城最繁华的井柏大街地段。我们一家人顿时对这个皇帝感激涕零，歌功颂德，爷爷更是讲这份莫大的恩情转化为对皇帝的一片忠心，在太医院恪尽职守之外，晚上回到自己的府宅还把自己关在房里研制一些延年益寿，补气养血的药品。连我见爷爷的时日也少了许多呢。

　　心里想着脚步可不停，转眼早已走出了诺大的府宅穿过了井柏大街，爹娘的药铺并不远，大概走几里路就到了，也省去了轿啊，车啊那些动起来姊姊嘎嘎的东西，哪有走起来来得爽气、方便。

　　到了，爹娘，送药材来的车、人、马，准备卸货的伙计一伙人全部等在药铺门口，见我来了，娘就急急迎了上来‘喜儿，你可来了，我们大伙可等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呀。这送药材来得师傅可等急了，直嚷嚷着交货给钱就要走。’

　　我略睹了神色焦急的娘一眼，快步上前走到由马儿驮着被大量白布包被的药材旁，略用力揭开白布，叫道‘三七，质量上乘，数量对账，拿走。’很快上百斤三七就被早已准备好卸货的伙计搬进了药铺。
　　‘当归，质量上乘，数量对账，拿走。'
　　‘鹿茸，质量上乘，数量对账，拿走。’
　　‘人参，质量上乘，数量对账，拿走。’
　　...........

　　药材都已如数入库，送药的师傅也在已经拿了钱走人，我揉着干渴，隐隐作痛的嗓子一屁股重重坐在药铺柜台旁边的雕刻精美的檀木椅子上。

　　‘给，喝口茶润润嗓子。’把茶递给我他就顺当地坐距我只有一个茶座之遥的另一把椅子上，这碗茶对于我就如同久旱的土地上盼来的甘霖，也顾不得淑女形象，我抄起茶碗就一饮而尽。

　　‘哎，慢点慢点，有那么渴吗?慢点喝。’他急急地招呼道。

　　当然啦，要不下次你叫这么大声试试。’放下茶碗我就瞪了他一眼。

　　‘嘿，我早有准备’说着他一脸神秘地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变出一碗茶来放在我面前。

　　我惊喜的同时又不时质疑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准备那么多的茶啊。’皮猴就是皮猴，经我这么一问本性马上露了出来，神气活现地哼哼道‘我怎么不知道呀，我们店的大小姐每次接完货，就要喝上两三碗水，跟水娃似的。’

　　哼，本小姐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你一马。我侧过头，坐直了身子，又将茶碗放在唇边，仰头喝起水来，不过这次我喝水的速度放慢了很多，用余光慢慢打量着身旁的男子。

　　一张还算俊朗的脸，刚挺有力的下巴，黑白分明的眼睛还隐隐透露出一点阳刚之气，还有因刚才得了便宜带着坏坏笑意的嘴巴。

　　其实这家伙长得还不赖，切，他长得再不赖，有怎么能比得上我的大师兄呢。我收回我刚才小小抛出的余光，聚拢两眼所有的光，将可见范围缩小到他一个人身上。

　　此刻，他正在药铺正中的柜台上做着药材入账的工作,修长而又温婉如暖玉的手紧紧握着一支毛笔在账簿上留下一行秀气又工整的小字，指节微微泛白。大部分头发在头顶被挽成一个髻，剩余的头发柔柔地披在肩上。黑亮细密的眉毛称上明亮湿润的瞳孔，还有线条优美的鼻梁，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如其分，多一分就显得太过阳刚，少一分就显得太过娇媚。时常如沐春风地挂着不知不觉的笑容，挺拔的身躯。今天他着一件淡青色的长衫，使原本就温润如玉的他愈发显得清俊，潇洒。

　　爷爷受皇命来到皇都，入了太医院，很受皇上器重，无论皇上出巡或宫里有什么宴会都会命爷爷待命身旁，听说我们家在皇都开了药铺，还亲自御笔题字送来匾额，我家药店生意自然红火。爷爷的名声也远洋在外，上门请求爷爷收其为徒弟的少说也有好几百号人物，其中不少是皇都名门望族的子弟。那是我们初到皇都，对其中的一切都不是很熟悉，也唯恐得罪了什么人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爷爷不免只有将上门求教的人一概收下。爷爷在家讲起医理来那场景是，浩浩荡荡的，简直拥满了整条井柏大街。可那些毕竟是富家子弟，慵懒成性，早些时候投在爷爷门下也不过就是巴结一下皇上身边的人，想铺好自己的路子以后好办事，过了些时日就如鸟兽散去。

　　直至今天还死心塌地地跟着爷爷诚心学医的也只剩下十几人了，刚才那个肤浅的皮猴就是我爷爷的二徒弟了，爷爷说他天资聪颖，学习也算潜心，就是好耍小聪明，做什么总想找捷径，也难怪，他是皇都最大酒家的准继承人，父母见他总对家里的事业不上心，就干脆投其所好让他来学医。不过我看就他好耍小聪明这点，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

　　而他，我的大师兄。我虽说没有向爷爷行过拜师礼，但从小爷爷就教我学习医理，辨识药材，也算是爷爷的半个徒弟吧，再虽然照这样说我就成了他的大师姐，但是.....但是.... 但是他年纪比我大啊，叫声大师兄应该不为过吧。(我惬意地喝着茶，喜滋滋地想道。）

　　啊哈，继续。我的大师兄说起来还挺可怜的，他从小就父母双亡，家中只有一个暮年的祖母，前来学医拜师时也就带了来的盘缠，没想到爷爷的人那么好二话没说就收做了徒弟。他很努力，又肯学。爹娘见他在皇都里都没有住处就留他在铺子里，闲暇时间在铺子里帮帮忙，理理账。爹娘很是喜欢他，竟有意要将我嫁给他，想来我也已经十四了，明年就要及笄.

　　好像发现有人在看自己，他放下手中的笔迟疑了一下，猛然回头目光赤裸裸锁住我的双眼，脸颊滚烫，迅速绽开一片绯红，暖暖的春光蔓延到四周，引的阳光洒下的冬日又一片和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