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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大寒【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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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道——
南方少雪,但依旧寒冷,三两个人在酒肆中孤单啜饮,天空暗沉,只映得脸庞发青发紫,吓得那新来的小伙计在柜台后面不住打颤。
马蹄声由远及近,还不等停下,就只见一匹黑马闯进门来,马上的人儿连连拉动缰绳重退了出去,忽然扯下自己的裘衣抛掷在台面上,大声说道:“快取酒来,这个质与你了!”小伙计见他笑得畅快淋漓,反而不知如何是好,精明的老板赶忙回身抱出一坛上好的惠泉酒来。他方才躲在暗处觑看着,来人虽粗莽,可眉宇中犹显华贵,不敢以次代好,更是有心逢迎,亲自送到马前。男子接了过来,开封,闻到酒香,只觉耳中一热,仰天长笑,举起来“咕咚咕咚”直灌了半坛子下去,面膛顿时红亮起来,眸子里映透着天光,清明动人。
一时饮尽了,扯动缰绳顾自驰去。
这便是今时今日的董石越了。
他有一些间隙,于是去见那胡姬,对方一见是他,哭了,将曾经的少年揽到身前,泪水盈盈,不待开口,那温软的手臂已挽住了他的手。“你要走吗?别走。”这怯怯的声音让人心疼,可董石越并不觉得幸福,只是紧紧拥住她,静静听屋外树木沙沙的声响。岂料,柔弱的模样很快就不见了,董石越知道她不愿叫自己为难,便也不再提。
胡姬散开梳抿得光亮的长发,说冷。天是冷了……董石越看着她眼中的痴迷,抚抚那手,想问她这三年中的种种,却不料对方先开了口:“那么好的马系在此处不会被盗去吧?”
“你说‘苍’?不会,只怕偷它的人先被它迷住了。”
“母马?”
“哈哈哈哈哈!”董石越笑得开心,胡姬推推他,也笑了。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我见它身上还有浅白章纹啊。”
“恩,老师说草原上有一句传言:有人会从黑暗中的一点微光处现身,听说其实是只巨大的苍色的狼。他们相信百年后会出现一个男子带着突厥人攻占我们的疆土。”
“那为何?”
“我先占了去,他们不就没这个人了?!”
胡姬掩笑,真还是个孩子,又听他说道:“老师说不管是百年后还是若干年后,只要有人先顶替出现,那个命定的男子就只好另谋出路。”
“你信?”
“ 哈哈哈,确实不怎么信,可是又不敢不信。”董石越想起女子当时的神情,似乎就在问自己敢不敢冒名出现。不愿意被看轻,就要让她刮目相看!他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大英雄大豪杰,这三年来无非是通报边疆军情、偶尔刺探一下敌军,可自己得来的消息是否襄助了什么将领则一概不知。他闯荡了许久,倒也逍遥,起先出过几次纰漏,总还不至于丢命,如今通晓了便游刃有余。
“这也算是好了。”胡姬欣慰着。
董石越笑笑,有什么好和不好呢?无非捡了这条命回来,就好好效力。他起初真以为自己会做下一番大事业,如今也没了这心思,尽心尽力就是了,其余轮不到他插足。可是……
“你方才说的老师?”胡姬打断了董石越的疑思,让他重忆起那女子。
“她啊,从未见过她那样的女子啊……”
话听着很是敷衍,可胡姬心中一紧,能让你说“从未见过”……她有些迟疑,不知自己要如何反应才能让董石越继续说下去,不想对方倒是无所顾忌地说了起来,时不时还因为往事中的种种而自嘲般地笑着,说怎么遇了她,怎么算计她做了老师,怎么学武,怎么相处……说到牢狱中分离时,止了口。胡姬见他停下思忖,也不打扰他,只静静陪着。
董石越想起了自己那时说的话,又是何苦呢,只因为大限将临就任了心性肆意妄为,可老师那愣怔的模样……她走得慌张、寂寞,犹豫着回头看自己,也是因为知道从此以后不会再见到董石越这个人了。
胡姬见他出神良久,霎时明白了,叹气:告诉他吧,自己又有些不甘;不说与他听,又怕他真的错过。她颦眉,自己多了解这个人啊,所以才应该受这等煎熬吧。董石越……她知道这人拿自己当老师,不仅因为授艺,还因为自己懂他;但她更清楚这人只拿自己当老师,外人以为狎昵,哪里晓得他对自己一昧是敬。那女子不一样,董石越是敬她,可分明他更是在思念、憧憬、想往。胡姬明白这是为何,因为自己只是懂他,而那女子却开蒙了他。“从未见过”,这四个字就是根源,你董石越势必会惦念她、追寻她。
胡姬却又觉得好笑起来,见这男子仍是没有回神,便往那额头上用力一点,说:“傻子,你心里有人了。”
“啊?”董石越这一声好不心虚。
下回:
行怯秦为客,
心依越是乡。
何人作知己,
送尔泪浪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