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叔万福》卞杭

9、08

　　赵笈已经一连几天都没出门了，像个真正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古代闺秀。
　　赵府四小姐赵箩咬着筷子嘀咕，“她转性了？”还没说完，就被小伯母王氏拍了记，“吃你的饭，要你编排她。”
　　赵箩只能讷讷。

　　静萱居外，碧珠直挺挺地跪在雪地上。
　　少顷，窗户被掀开，赵笈看了眼碧珠，“你想把自己的膝盖冻坏吗？”
　　碧珠伏在地上，“奴婢不敢求姐儿原谅，只求姐儿能让奴婢继续在身旁伺候。”
　　“那还不进来添火，我快要冷死了。”赵笈微微抱怨。
　　碧珠惊喜抬头，“五姐儿！”
　　赵笈看着窗外的远景，叹了口气，“我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一个孝顺孩子。”
　　碧珠匆忙爬起身，打着哆嗦进门添火，赵笈看着她，“先去把衣服换了，大冬天的穿着湿衣，你想做什么？”
　　碧珠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姐儿，奴婢知错了……”说着又要跪下。
　　赵笈头疼地阻止她，“好了好了，这事就此打住，从此你知我知。”她沉下口吻，“你若还念这份主仆情义，就把这件事捂实了，谁都不能说，包括我的爹娘。”
　　碧珠忙不迭点头。
　　赵笈有些疲惫地挥挥手，让她下去。

　　两天了，她的脑子也冷静了下来。虽然不知道赵沉怎么会疯狂到对她有想法，但她知道的是，这件事绝对不能被人知道，这样的家族丑闻，别说古代，在现代也是惊天大事。
　　两天来，赵沉不是没进府来，但她一律以病辞了，他想说什么她一点也不想听，现在她的心里很复杂，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郁闷的是，这事儿她还不能对任何人诉说。
　　赵笈苦恼地瘫在座椅里，这叫什么破事嘛，怎么偏偏给她摊上了啊。
　　幸亏这几日府里都在忙她三姐赵筝的婚事，没人注意到她的异样，这让赵笈不由微松了口气。

　　初五，阳光灿烂，宜休息。
　　碧珠看着躺在睡榻上晒太阳的赵笈，犹豫道：“五姐儿，老夫人那边已经让雪鸢姐姐来请了三次了……”
　　赵笈慢慢睁开眼，半晌才叹了口气，“算了，我在房里也快发霉了，走罢，去透透气。”
　　赵府花园，莺燕乱舞。
　　“笈儿，病好些了？”林敏率先迎上来。
　　赵笈这才想起这几日都在装病，忙低头假咳了几声，“好很多了……”
　　“这几日愈发寒了，怎么也不抱个暖炉？”赵老夫人拉过她的手，拍了拍，转头便要唤雪鸢去取。
　　赵笈忙道：“不必了祖母，手里拿着个东西，不方便做事。”

　　“你是赵府小姐，要做什么事？”赵筝上前亲热地拉着赵笈的手，眼波流转。
　　赵笈有些惊讶，“三姐，你怎也来了？”
　　赵筝在她八月里走后没多久就订了亲，如今正月里也定了日子，只待出嫁。
　　“怎的？我这个待嫁的便不能来？”赵筝睇她，故作恼怒。
　　“当然不是。”赵笈忙道，她扫了下四周，方才发现这梅花宴不光赵家本房的几位小姐来了，偏房表里的一些小姐公子哥儿都到了。
　　赵笈瞬间明白了这花宴的意义，她站起身，“啊那个…我突然觉得还是有点不太舒服……”

　　林敏一把按住女儿，居高临下地微笑道：“今天日头好，你多晒晒，祛病气的。”
　　赵笈头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妈……”
　　因赵筝的出嫁，赵笈的婚事几日前也被拿出来说了。赵笈没想到自己在现代没被催婚，来了古代还逃不过被七大姑八大姨问候婚事的命运。
　　早知道她就不来了，最近真是尽走背字……

　　“老太君，韩大人来了。”雪鸢在赵老夫人耳畔道。
　　赵老夫人抚掌，“快请。”
　　韩琨低着头匆忙走进来，大冬天里一头冷汗，他讷讷道：“老太君……”
　　果然，赵老夫人本来的一脸喜意在看见韩琨身后之人时顿失，看着别处淡淡道：“韩大人，莫非是老婆子人老不中用了，记性不好了，不然老身怎么记得花宴请柬上写的只有你一人的名字呢……”
　　韩琨欲哭无泪，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老夫人呐，您睁眼看看，咱身后这位真不是您家外人啊，怎么也算您儿子呀。

　　赵沉上前道：“母亲，是儿子惦念母亲身体，冒昧前来叨扰的。”
　　他说完，黑沉的眼眸瞬间放到了赵老夫人身旁的赵笈身上，只是赵笈只顾低头喝茶，看也不看他一眼。
　　赵沉的心顿时一沉。
　　赵笈盯着茶盏里荡漾的波纹，她现在心里很烦躁，连赵老夫人回了句什么也没听清。她想不明白，她都躲他躲成这样了，他怎么还上赶着过来呢，非要将他们两人的关系撕破到无法弥补的地步嘛。
　　他怎么就…就不死心呢！
　　赵笈心中陡然生起一股郁气，将杯盏一推，“娘亲，祖母，我真的有点……”话音未落，一道喧哗传来，“李公子到。”

　　一众面若春晓的闺秀立刻掩口窃窃私语起来，随着众人的目光，一个面容清秀的纶巾书生走了进来。
　　赵老夫人笑道：“瞧瞧这是谁啊！”
　　书生作了一揖，“老太君万福。”
　　“好好。”赵老夫人拉过正在努力躲避赵沉目光的赵笈，“五丫头，你可识得他？”
　　“谁啊？”赵笈没什么心情地抬眼一看，只见对面的书生眉清目秀，只是五官隐隐有些熟悉，她眨了眨眼，蓦地灵光一闪。

　　赵笈惊道：“李大虎！”
　　全场花宴顿时寂静得落针可听。
　　刚从太学回来的李道常哭笑不得地行礼道：“赵小姐。”
　　原来这书生正是赵笈童年玩伴——李家小公子李道常，那位因为小时候很虎而被赵笈光荣册封为‘李大虎’的小哥。
　　赵笈看他这文邹邹的模样，向四围打着哈哈，干笑道：“这真是男大十八变，我一下子还真认不出来哈……”
　　林敏拉了她一下，赵笈忙打住尴尬的解释。

　　赵老夫人却很是高兴，“道常你和我家五丫头打小的竹马之谊，玩笑话莫放心上啊。”
　　李道常谦谦有礼，“老太君多虑了，小生自然不会。”他看着赵笈笑道：“五小姐天真烂漫，率性可爱，小生怎会计较。”
　　赵笈一脸被哽住的样子看着李道常，啧啧感叹，哎哟，这人读了书就是不一样，想到自己以前当孩子王时把他压在身下硬揍成小跟班的时光，这种违心话他是怎么说出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赵老夫人笑看着赵笈，“五丫头，你与道常自幼熟识，如今他已入学太府，天子授业，不过几年便可入仕朝中……”
　　赵笈本是随便听听，但见赵老夫人的话越来越不对劲，她蓦地抬眼看了看一脸慈爱的老夫人，又看了看对面一脸羞涩腼腆的李道常，心里突然咯噔了下。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不要啊……

　　赵笈惊恐地看着赵老夫人，但老夫人最后的话语已然出口，“五丫头，今日梅花开得正好，你且与道常前去共赏罢。”
　　在宋国，男女赏花就等于情人约会。
　　完了，她祖母还真说了。
　　赵笈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那头女眷处突起一阵惊呼。

　　正要起身告礼的李道常望着衣服上滴答的酒水，愣了三秒，直到身旁的男人将手执的酒杯放回桌面，沉沉开口。
　　“抱歉。”话里没有一丝抱歉的意味。
　　李道常和面无表情的赵沉对视了眼，立马颔首道：“无碍，无碍……”
　　赵笈看着浑身阴气缭绕，一脸‘我就是故意’的赵沉，以及周边客人惊讶疑惑的神色，一时间心绪烦乱，他在……做什么啊……

　　赵老夫人皱眉道：“雪鸢，快带李公子下去换身衣裳。”而后，老夫人拍了拍赵笈的手，“五丫头，你先等……”
　　赵笈心头微乱地打断赵老夫人，“祖母，我和李道常只是朋友。”
　　朋友？赵老夫人一愣，而后恍然，原是没瞧上。她目光在席间一扫，落到正埋头饮酒的韩琨身上，微微一笑。
　　毫无所觉的韩琨不明所以，回以一笑。

　　赵老夫人悠悠道：“五丫头，韩大人也算年轻有为，长得也是一表人材，你看……”
　　赵老夫人话还没说完，韩琨一口酒水就喷了出来。
　　众人皆是一惊，韩琨匆忙擦了擦，起身告罪，然后身体仿佛条件反射般的，自动远离身旁的赵沉三步。
　　“老夫人，这个、这个在下目前仕途未稳，无以家为啊！”韩琨火急火燎道，如寒芒在背，一旁的赵沉则冷淡地饮了口酒，
　　赵老夫人有些不满，“韩大人这是瞧不上我家五丫头吗？”
　　“岂敢岂敢……”韩琨刚说完，感觉身旁陡然大增的压力，冷汗滴答地忙改口道：“不是不是，某的意思是赵小姐才貌双全，值得更好的……”

　　赵老夫人沉吟了声，还待再说，身旁赵笈突然起身，唤道：“祖母！”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她扫视着心思各异的花宴众人，简直想抓头，目光投向席末端坐的男人，眼眸一瞪，这事本就不是她的错，结果自己憋闷烦恼了半天，好像是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他倒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但赵笈却不知，某个‘没事人’因为她突然投来的目光快把杯子捏碎了。

　　“祖母……”
　　赵笈深吸了口气，这才定定道：“祖母不必费心了，笈儿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