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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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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沉转醒时,床畔他人的声息让他立即警觉地睁开了眼,待定睛一看,却不由一愣。
只见赵笈歪头枕在床沿上睡得正酣,被树枝钩乱的发丝调皮地垂落脸颊,原本白净的脸庞不知怎么沾染了几块黑乎乎的东西,浑像只从灶肚里钻出来的小花猫。
见此,赵沉不由弯了下嘴角。
许久不曾笑过的面部有丝僵硬,却因这一点的弧度而柔和了向来凌厉的棱角。
真好,他没有……连累到她。
赵沉看着赵笈毫无防备的睡颜,喉结情不自禁地滚了滚,慢慢抬起的手在距离少女一寸之遥时却停住了。
微微颤抖的手指隔着空气,细细地描摹过那日思夜想了无数个日子的眉眼……
“唔……”
赵笈忽然咂巴了下嘴,含混不清地呓语了句什么,然后猝不及防地睁开了眼。
赵沉心头一跳,像被火烫一般缩回手,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悠悠转醒的赵笈打了个哈欠,揉了下眼睛,恩?六叔还没醒啊?会不会是……
赵笈忽然一惊,半跪起身凑近躺在床板上的赵沉。
感觉到温热的呼吸离自己越来越近,甚至拂过了他的脸颊,赵沉置于被中的手顿时微沁出汗。
赵笈紧张兮兮地凑近赵沉,见他双目紧闭面容安详(?),不禁伸出颤抖的手指,慢慢送到他的鼻下。
俄后,脸色霎时惨白。
“六叔……”赵笈一脸恍惚地呢喃。
为什么没、没呼吸了?她就是吃饱了打了个盹而已啊,六叔他怎么就……就死了呢!
“六叔!!”赵笈扑到床边大喊。
赵笈的这一声呼喊实在太过悲切凄厉,致使本在屏气凝神的赵沉刷地睁开了眼,也顾不上装睡,忙道:“怎么了?”
赵笈眼里刚抛出的泪花子就这样卡在了眼眶里。
她愣愣地看着赵沉,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六叔,你还没死啊?”
“……”
赵沉在赵笈诺诺的目光下半坐起身,他沉沉地看了眼赵笈,“你希望我早点死?”
“怎么可能,绝无此事!”赵笈竖起两根手指,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就差指天发誓了。
赵沉看了眼自动退离床边三步的赵笈,“你……怕我?”
“没有没有。”赵笈忙摆手,赵沉想到之前赵笈下意识的瑟缩,眼眸一垂。
赵笈岔开话题道:“六叔你饿了吧,你刚醒肯定饿了,我刚弄了点吃的,我去端给你。”
说完也不等赵沉回答就提着裙子哒哒跑出门去。
她合上门,转身靠着门扉长出了口气。
赵笈敲了敲自己的头,暗道:你啊你,要不是六叔,你就是那强人的刀下亡魂了,而且六叔还因此受伤了……
但赵沉杀人的场景就是不停地旋转在她眼前,她一普通大学生,在现代连死人都没见过,现在一下子就给她直播现场杀人,她好歹需要点时间接受啊,更何况当时赵沉的神色实在过于冷淡,好像不是削了别人的头,而是砍了颗白菜一样。
啊……不能想了不能想了,赵笈呼了口气,摇了摇头,拍着自己的脸边念叨边离去。
“六叔,我进来了。”赵笈端着饭菜挤开门,就见赵沉已经下了床,正负手立于窗边,不知在看什么。
赵笈探头一看,原来窗子正对着院中的一棵老榕树,树下荡着一架残破的秋千,其中一根木绳已被腐蚀得断掉了。
“嗳,居然还在啊!”赵笈突然惊叹道。
赵沉回头望她,赵笈这才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这个秋千还是我做的呢。”
“这里……”赵沉话未落,赵笈就接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座小院子还在,也是,这边没拆迁办嘛,达官贵人们闲置的庭院不要太多。”
说完,见赵沉专注地看着自己,意识到又蹦出现代名词的赵笈立刻抿了下嘴,打着哈哈道:“六叔你不知道吧,这座城郊的小院子是我小时候和李道常他们探险时发现的,李道常就是街北李府的小少爷,以前和我们比邻而居的那个李府。听我爹说,李道常前些年中了解元,现在在太学读书,啊,真没想到……”赵笈摸了摸下巴,“那家伙居然那么厉害,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他小时候可虎呢,但胆子又小,一点都不像读书的料子。”
赵笈念及往事,就像打开了话匣子,“有回吧,也是跟着祖母出来上香,我和他从静安寺偷摸出来玩,就偶然发现了这个地方,结果他吓得当场就逃了,这个地方就变成我一个人的秘密基地啦。”
赵沉一直沉默地听着赵笈啰啰嗦嗦的话语,直到……“秘密基地?”
赵笈突然脸红了红,咳了下,“呃…就是小孩子嘛,总喜欢找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当成自己的小地盘啥的,就跟占山为王似的。六叔儿时……当是不会如此幼稚的……”
“其他闺阁中的女儿应当也不会如此。”赵沉突然来了句,赵笈下意识地‘啊’了声,然后才反应过来赵沉不就在说她小时候皮猴嘛。
原来阴沉沉的六叔也是会打趣人的……只是,赵笈欲哭无泪,怎么一个两个都以为她不要面子的啊。
“不过……”赵沉目光投向窗外的秋千,“我也喜欢这个秘密基地……”
后头的话声音太小,赵笈没有听清,“什么?”
赵沉转过身,唇难得地微微一弯,“没什么。”
赵笈一头雾水地挠头,却猛地瞥见赵沉嘴角微微的弧度,不由惊异地看着赵沉。
六叔……笑了?!
其实遗传生母面容的赵沉本属极讨女孩子喜欢的那一卦长相,眉长入鬓,嘴唇薄削,可谓是相当俊美。只因主掌五城刑狱,素以暴苛酷烈震慑人心,眉宇间常现阴鸷之色,因此才显得生人勿进。
而如今这一笑,却犹如春暖破冰,让人惊艳。
赵沉察觉到她的目光,“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六叔,吃饭吧。这面是我问就诊大夫买的。”赵笈低下头把早已冷掉的饭碗一推,‘啊’了声,“冷了,我去热热。”
“无妨。”赵沉径自坐下,拿过,而后看了眼糊成一坨的面,“你做的?”
“嗯……”赵笈挠挠脸,“我不经常下厨做饭,所以可能做得不太好吃。”
“你是赵府千金,庖厨之地,本不该是你涉足的。”赵沉想到赵笈的外祖林家似乎不太喜欢用家仆,顿了顿后道:“可是家中缺人?我府中尚有几位厨……”
赵沉话还未说完,赵笈忙道:“不用了不用了,外祖父母家里人手够够的,我就是心血来潮才去做做菜什么的。”
说完,赵笈暗诫自己这嘴以后可得把把门了,不然要是让这头的亲戚知道她现代的家里不仅没厨娘,也没有什么帮穿衣服的丫鬟、扫地的小厮、看家的门房…那不得搬个奴隶市场来送给她!
见赵笈坚持,赵沉也就不提了,只道:“以后你有难处,便和我……”他话头一顿,转口道:“便说出来,赵府总有办法的。”
“哦。”赵笈乖巧地点头,眼珠子悄悄转了下,六叔这是在关心她吗?看来,六叔也不难相处嘛……不对,应该主要是她做得这碗面拍对了长辈的马屁,赵笈暗道。
“六叔,那个面……怎么样?”赵笈望着刚挑起一筷子面条入口的赵沉,试探地问道。
赵沉动了下嘴,咽下齁咸的面条,喉结一滚,面不改色地抬眼,“尚可。”
“我就说,这次一定调对味了。”赵笈搓手,“那厨房里的锅太大了,刚开始我就撒了一小撮盐巴,结果白水一滚就啥味道都没了,后来我就把大夫给我的整包盐巴都放进去了!”
赵沉眉头不着痕迹地一跳,“整包?”
“是啊,大概……这么多。”赵笈比出一个拳头。
赵沉:“……”
“对了,六叔,既然你觉得好吃就多吃点啊。”赵笈殷切道。
赵沉看着一大碗咸到发苦的面条,放下筷子,静静道:“有水吗?”
午后,赵笈绑了头发和裙摆,在庭院里积极地洒扫,赵沉刚走出房门,就见她搬了个小马扎背对着他而坐。
“你在做什么?”
赵笈冷不丁被吓了跳,六叔走路没声音嘛。回过神,她解释道:“外衫上面沾了点血,我洗洗干净,趁着有太阳好晾晾干,不然浑身是血的不好进城。”
赵沉看她用力地揉搓着一盆衣服,十根纤细白皙的手指都弄红了。
“我来。”赵沉忽而道。
赵笈一时没反应过来,赵沉已蹲下身拿过她手里的衣服,两人的手不小心贴着擦过,冰凉的水珠沾上手背,赵沉眼一垂。
“六、六叔?”赵笈不明所以地看着赵沉抽走了自己的小马扎自己坐了上去。
“你去准备晚饭吧。”赵沉眼也不抬,“我来洗。”
赵笈挠头,“我们不才刚吃过午饭吗?”
赵沉抬眼望着她,赵笈立即脚步一转,“我去……准备食材!”她刚转过身,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刚才……六叔是说‘我来洗’了吧!
赵笈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就见赵沉果然在有模有样地洗衣服。
“还有事?”赵沉脑后仿佛长了眼睛。
“没了没了!”
赵沉余光瞥见提着裙摆溜得飞快的人影,缓缓勾了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