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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 94 章 ...

  •   苏垚无法向爸妈掩饰失踪一夜和自作主张请假了一个月的事实,高考前那一个月家里都是压抑的。

      他高中这三年没常在家,苏淼一开始甚至都不太愿意跟哥哥说话,还是后来苏垚每天像初中那会儿去接他上下学,兄弟俩的关系才恢复一点。

      苏平归无法接受,但无论怎么劝怎么骂怎么打,苏垚也不肯告诉爸妈他交往了四年多的人是谁。苏平归不敢下狠手,只能自己一声不吭在客厅里抽烟。

      苏垚回来那几天顶着一身的伤,都是沈珞帮忙上的药,一直旁敲侧击也没能让他透露半点。苏垚仍旧按照平时的时间在家里准备高考,他的手机没修,等到考完试那天沈珞才给了他一部新的。

      苏垚永远也不会忘记,插上电话卡后他收到的第一条信息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告诉他陆沉已经不在奚城。那时候他还带着苏淼,他打陆沉的电话,号码停机,打车去江苑,门口的保安告诉他陆家宅子的人已经搬走了。

      苏淼认得江苑,一下就猜出了是陆沉,他问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苏垚哭得撕心裂肺,但这却不是他印象中最难过的一次。

      回想起来,那一年好像发生了很多事,但苏垚都闷声扛下来了。

      他从不在家里提起陆沉,每天都和往常一样,一度平静到让爸妈觉得儿子出柜只是一场梦。

      孙平觉出反常,一问就知道了两人的事,徐然甚至跑到苏垚家里来,但看见的只是一个强颜欢笑的病人,他几乎是恨铁不成钢地把人骂了整整一个下午,苏垚第一次顶着骂,满心欢喜地跟徐然说谢谢。

      在老家的二叔也偶然得知,苏垚病好后便自己跑去乡下解释,但二叔身为退伍军人,而且脾气并不比苏平归好,直接让他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星期。

      后来苏垚上了大学,陆沉不知怎么做到的,跨越重洋给他寄来了书信,虽然时间会延迟,落款也是不认识的英文名字,但这算是苏垚坚持下来的唯一慰藉。可遗憾的是,这些书信并没有往来多久,一年后陆沉再也没有回信。

      知道陆沉已经出了国,苏垚就在大二争取到了那边交换生的名额,那一学年里他每天除了学习打工就是找陆沉,却也一直没有消息。苏垚知道他的难处,虽然失望但也不至于绝望,仍旧每个月往之前通信过的地址寄信,有去无回的信件写了五年。

      直到苏垚读研一的时候,他收到了以“陆沉”两字为落款的婚柬。

      彼时苏淼已经上了初中,在家放寒假,那时他看见的苏垚似乎变了个人,居然平静地接过信使送来的婚柬,还细心地确定了婚礼的时间和地点,全身上下冷静理智,连手都没抖过,只意味不明地嗤了声:“今年冬至忌嫁娶,傻子么。”

      结婚的那天是在冬至夜,地点北国酒店——婚礼后没过两年就更名为现在的华盛。

      北国算是他们初次交集的地方,苏垚从第一次抽烟到后来的烟不离手,烟瘾就在那一天出现。

      苏淼见到哥哥哭得最狠的两次,一次是在空荡荡的江苑,另一次就是在陆沉的婚礼上。前一次陆沉离他们很远,后一次陆沉就在他们面前。他从小最信赖亲近的两个哥哥,分别五年后都变了个样。

      从那年的四月二十六号开始,这便是苏垚无法对宋潇湘坦然说出的往事,他为十七岁时的决定付出了有始无终的青春。

      他连想都不敢去想,陆沉却舍得问他发生了什么。

      酒店房间的寂静不知持续了有多久,陆沉站在床边没有再说话,苏垚浑身难受,进浴室洗了把脸才出来,发现他还在那儿站着,疲惫地问道:“你问完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没打算回,我还没问完。”陆沉拖了把椅子坐下,捏着自己的左耳垂问:“你从没跟我提起过,那天在我家回去后,有发生什么事吗?”

      苏垚皱了皱眉,视线下意识地看向他的耳朵,但光线昏暗没能看到什么,只不耐烦地问:“你能不能别这么自以为是地打听消息?”

      “不回答我就不回去,”陆沉仍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长发下滑挡住了一边眉眼,只笑着补充:“当然也不会让你走。”

      “……你有毛病吗?”
      “没有,我身体健康。”

      “操。”苏垚骂了声,扔掉毛巾坐到了床上,缄口不言。

      “我猜得到。”陆沉用力收紧手指,过了一会儿低声问:“阿垚,你恨不恨我?”

      苏垚早觉得冷,已经脱了鞋和外套钻进被子里,全身裹成了茧,灭了灯露出半个头冷声道:“我要睡了,只要别吵我并且不上这张床,其他地方陆总您都随意。”

      “……”陆沉没有说话,把椅子往后挪了一点。苏垚鼻尖那股若有似无的苦香终于不见,好歹能安心阖眼了。

      往事白驹过隙,梦境光怪陆离,苏垚醒来差点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只看见离床头柜四五米远的地方摆着一张皮椅,坐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昨晚随意蹬在床脚的鞋子被放整齐,桌上还有一个透明的保温食盒,里面装着的一看就是鱼粥。

      苏垚眨了眨眼,觉得有些头疼,忍不住发了牢骚:“真是有钱没处花,明知道我压根不喝鱼粥。”

      他懒得再看桌子一眼,穿戴整齐后洗漱完就出去了,一打宋潇湘电话发现这姑娘在楼上套房。

      苏垚松了口气,“还好你没走。”

      宋潇湘一大早被吵醒十分不开心,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问:“没正经事儿你就完了,找我干嘛?”

      “起来了,送我回家,得给我妈看见在一块儿。”苏垚大言不惭地开口,进门看着房间里的装潢捂了下额头,“你真是不客气,一个人睡一晚居然还开个套房……不行我有点头晕。”

      “反正姓陆的花钱,我为什么要省。”

      苏垚愣了愣,“……不是说我吗?”

      宋潇湘耸了下肩,“谁把我赶出来谁开房咯,你要是想多给我一份房费我也不介意。”
      她一边刷牙一边走出来,觉着他脸色还有些发青,好奇地问:“你是不是还在醉酒,看起来不太对。”

      苏垚揉着太阳穴点点头,“你赶紧刷完牙送我回去——牙膏沫子别喷我。”

      宋潇湘闻言挑了下眉,径直往洗手间去,整理完之后又坐到了梳妆台前。

      苏垚眼睛都直了,惊讶地问:“你还要干嘛?”

      “化妆啊。”宋潇湘满脸写着我说了算,从一边拿起了自己的装备。

      “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家?”苏垚目瞪口呆,“而且……你跟我出来相亲……勉强算是相亲,你带换的衣服就算了,还带化妆包?我差点以为你要出去旅游。”

      宋潇湘连看也不看他,只管自己上妆,淡漠地问:“不行吗?我原本就打算昨晚去找阿晴的,又不能穿礼服去,结果你浪费了我一晚上。”

      苏垚哑口无言,除了等没别的法子。

      “好饿。”宋潇湘捂了下肚子,回头指挥道:“你给我买点早饭,饿肚子开车去你家我不干。”

      “……”苏垚好声好气地劝:“姑奶奶,这就半个小时车程,您忍一忍好不好?”

      “不好。”宋潇湘还在画眼线,几乎没有犹豫就反驳:“总之你看着办,我化好的时候早饭还没来就先去下个馆子再回家。”

      “……”苏垚没能把她怎么样,转念一想干脆让酒店的人把楼下的那份鱼粥拿上来了。

      工作人员速度很快,宋潇湘快准备好的时候门铃就被按响,苏垚不情不愿地过去打开门,对方把鱼粥交到他手里,同时还给了一张纸条。

      他动作顿了一下,把对折的纸条打开,只见上面是用钢笔写的熟悉的字迹:骨头挑出来了。

      纸面干净简洁,没有落款没有任何提示,除了这一行字连个图案都没有,但苏垚认得陆沉的字迹。

      片刻后他自嘲地笑了声,纸条被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苏垚直接把保温盒放到了桌上,“你的早饭来了,赶紧吃完送我回家。”

      “有求于人还这副样子,谁告诉你的。”宋潇湘起床气还没散,慢条斯理地拆了勺子喝粥,觉得味道不错还顺口夸赞了两句,等最后心情好了才稳稳当当地把苏垚送回了家。

      苏垚原本想着老妈看见会欣喜点,没想到完全是反过来的反应,还责怪他居然劳烦人姑娘送自己回来。

      “……”好吧怎样说他都行,只要把宋潇湘这副受了委屈却要假装大方的嘴脸收回去,他被怎么说都行。

      苏垚摇了下头,不再看门口互相安慰的两个人,自己艰难地走进了屋。

      家里除了他和老妈没别人,苏淼和他喜欢的人出去玩,现在正好也在他后脚到家,苏垚都不知道该说巧合还是缘分,偏偏乔林带苏淼去的是城南别墅。

      那一片都是陆家的地方,整座山上的别墅只有一栋,钥匙只有两把。

      乔林……唐林……

      苏垚钻进被窝里面对着墙,苦笑了一声,他怎么就没想到,苏淼喜欢的这个乔林就是那年在平城遇到的、住在陆沉母亲家隔壁的小孩儿唐林呢。

      苏淼是看着他和陆沉分开的,平时很少会去揭他伤口,但今天却蹲在床边急切地说,他看见陆沉昨晚戴了个朱砂耳坠。

      苏垚还缩在被子里,他张了张嘴,感觉从头脑到心脏都在隐隐作痛。

      他揣摩不透为什么海陆集团放着那么多广告公司的邀请不做,偏偏接了他新奚的这一笔生意,也可以不在乎陆沉是不是临时起意就在酒店房里坐一晚上,只为了问他恨不恨,不在意陆沉还记得他不喜欢鱼骨头,但不管陆沉再怎么示好,都改变不了姜妍是陆夫人的事实。

      他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十七岁那年做过的梦里陆沉是什么样的,也从不信哪天陆沉真会蓄长发打耳洞,戴上他当年亲手做的那串坠子,可就在他一叶障目地不肯信这个巧合时,苏淼的话将他所剩无几的侥幸驱除了。

      仿佛是在告诉他,梦境从未醒过。

      苏垚后来很少累成这样,他断断续续地睡了一会儿,天刚黑不久就听见了屋外烟花爆竹的炸响,奚城冬至的夜晚向来热闹。

      他浑浑噩噩地爬起来喝水,又被老妈按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然后无所事事地坐在一边等吃饭。

      但苏淼比他还无聊,抓着遥控器眼神空洞地看新闻联播上的大堵车,又时不时趁老爸老妈不在大叹好几口气。

      “……”苏垚撑着膝盖有些坐不住了。

      这小小年纪就忧伤成这样,不就是偷偷亲了乔林一下,这么惴惴不安做什么?
      看不下去了。

      他走过去把遥控器扔到一边,拎起苏淼后领子就爬上了天台,把人扔在夜风里醒神,“来来来,看会儿烟花,别臭着张脸上饭桌。”

      苏淼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圆眼睛朝他大喊:“你脸色才臭!你全家……”
      说一半他突然意识到直系亲属指尖不太好这么对骂,又悻悻地缩了回去。

      苏垚点了根烟,觉得这小屁孩子从小到大都笨透了,特别是叛逆期过后特喜欢跟他对着干。

      “你又吸烟!”苏淼往旁边闪了一点,生怕沾上点味道,坚定地反抗:“妈说了,再看见你吸烟就报告。”

      苏垚“嘿”一声,咬牙骂道:“我在这儿抽能有什么味道?你报告个锤子?”

      “反正烟花你自己看吧,我有要事我不陪你。”苏淼说完就飞速开门溜下了楼,没两秒就连个影子也见不到了。

      “……”苏垚拼命安慰自己,养大的弟弟就是泼出去的水,现在不骂以后就没机会了。

      于是他灭了烟就想下去把他揪出来,但一转身背后就是一声连着一声的烟花响。他愣了愣,回头看了一眼,烟花距离不远不近,比刚才看到的那些都要灿烂,响声连绵不绝。

      苏垚下意识抬手捂住了离得近的右边耳朵,脑子里却突然响起那晚携风而来的温柔声音:“你朝左边看……我在顶楼白色的那一盏灯旁边。”

      苏垚呼吸一紧,视线慢慢转向江苑的方向,虽然邻居家已经把原来的三层楼又多盖了一层,但漆黑的房壁后,仿佛是为了引起他主意似的,一簇响亮的烟花正直直蹿上夜空,片刻后开出了璀璨的白色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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