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靠近我》岐岐鹿

6、第 6 章

　　星期五，北国酒店，林可红和陆沉？

　　“今天跟晴晴约好了——”
　　林可红的话突然响在苏垚耳边，霸道得几乎占据了他所有接收外界声音的感官。他突然觉得呼吸不顺畅起来，每一寸空气都像沾满滚烫的尘土，顺着气管灼烧五脏六腑。

　　大概是这感觉太强烈，苏垚甚至忘了自己还挤在人流中，竟然就在大马路上扭头死死盯着他们俩，完全没注意到苏淼在后座上的大叫。直到陆沉和林可红转进酒店大门，隔着墙消失在视野中，苏淼又用力扯了一把他的衣服，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车头歪了。

　　苏垚一慌神，发觉车身倾斜太厉害，想扭正车头时也已经无力回天。

　　苏垚想靠脚尖点地撑住，偏偏遇上一块凹进去的地面，积了不知哪天的雨水，面上还长了青苔，脚尖顺着一滑，逆时针转了小半个圆之后踹了一把自己的前车轮，把原本就欲倒的车直接掀翻了，连人带车往旁边摔下去。

　　肩膀再一次磕在石阶上的时候，他觉得这只手大概是要废了的。原本酸麻的手臂这时候变成了刺痛，像是从皮肉下的骨头互相顶着摩擦了两下，硬生生擦下了一个角。

　　苏淼被绑在后座上，怎么也没能让自己溜出来，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本能让他号啕大哭，等看见苏垚捂着肩膀在地上挣扎，冷汗已经浸湿了发尾，哭得就很石破天惊，还满脸泪水地嚎着：“哥你不要死——”

　　“……”被扶起来的苏垚一个踉跄，再一次踩着青苔溜鞋底，结结实实地把脚崴了。

　　他嘴角一抽，先是伸出左手绕着苏淼脑袋摸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凸出来的包，松了好大一口气才低声骂道：“我活着呢，你闭嘴行不行。”

　　苏淼被别人帮着从安全带的束缚里抱了出来，被他吓得停住了哭。

　　大概是苏垚脸色实在太差，旁边有位老人看他站得吃力，有点担心地上前问道：“小伙子你没事吧？”

　　苏垚摆了摆手，“谢谢，我不碍事的。”

　　好心的路人还帮他把车扶了起来，苏垚一边抓着车把，一边朝着周围帮忙的人弯腰鞠了一躬，苏淼见状也跟着在一边埋头鞠躬，礼貌地道了谢后就被苏垚拎着后领子退到一边，给被他们这一摔堵了路的行人让开了路。

　　苏垚婉拒了别人的帮助，站在原地调整了一会儿，动了动右手却发现连抬起来都吃力。他叹了口气，弯下腰对苏淼说道：“我现在载不动你，要走回家了。”

　　边上有位穿着正装的大哥听到苏垚的话，好意问道：“要不我送你们一程吧，我车就在前面。”

　　苏垚却摇了摇头：“谢谢哥，我们快到了，走回去就行，您也不一定顺路。”

　　这条路上都是行色匆匆的陌生人，他还能走，那就不必麻烦别人了。苏垚再次道了声谢，然后扶着车头一瘸一拐往前走，苏淼就拉着他衣角走在旁边。

　　承受了实质性的痛，刚才林可红的事就被苏垚压下去了，心里只盘算着别的，这次旧伤添新伤，膀子跟折了一样，上次杨政给他擦的药效果还不错，不知道现在还剩多少，明天去找他借不知道能不能借到。
　　还有那根发绳，正好可以顺便一起还了。

　　两人慢吞吞地走出去一段，就碰见信号灯闪烁着由绿转红，苏垚只好走到路边停下，低头看了苏淼一眼，没有憋哭，没有跺脚表示不耐烦，这孩子意外地配合他。

　　苏垚的思绪突然就跑远了，他想起苏淼是老爸老妈意外生出来的，于是自己就一直仗着比苏淼大成天欺负他，但这孩子却从来不会往大人面前闹，有时还乖得让他这个做哥哥的特别心疼。

　　可能是照顾苏淼好几年了，所以苏垚对这种乖巧懂事的人倒是有点偏爱，林可红就是这类型，偶尔撒撒娇什么的，平时相处起来很温和，跟陆沉这种随时起刺的天差地别。

　　苏垚望向马路对面的信号灯，余光瞟到个熟悉的人影，他整个人一僵，很快就跟路对面的人对上了眼。

　　陆沉刚好也在看他。

　　苏垚心里一咯噔，马上低下头，根本不敢再抬起来。等红灯转绿灯，他才半瘸着艰难地往前走斜线，就是不想跟陆沉遇上。

　　苏垚从来没觉得这段路这么长，也没觉得这段路这么难走，更没觉得过个马路跟冰人过火海似的千辛万苦。

　　他只希望刚才是自己瞎了眼看错，然而陆沉却像是奔着他来的，他刚出马路就大跨步过来把他拦住了。

　　陆沉扶住车把手，疑惑地问他：“你又摔了？”

　　苏垚：“……”
　　什么叫又？又你妹。
　　他沉声喝道：“松开，别碰我。”

　　陆沉也是意外，他在路对面就看到这边一圈人围在一起，能猜出是发生了交通事故，正好又是在他回去的必经之路上，可没想到出事的人会是苏垚。

　　他看见苏垚脸色苍白，额头鼻尖都是冷汗，一下子有些烦躁地问：“你到底逞什么能？”

　　要是喜欢点什么，哪怕是委屈自己也要贴上去，可讨厌什么的时候又不分情况地抵触和远离。

　　苏垚还没来得及反驳，斑马线外就响起汽车鸣笛声，三人同时一转头，就看见他们还站在路边，但绿灯时间已经快过了。

　　“赶紧松开！”苏垚急了，用力把车头扯回来，想趁着旁边车没开动赶紧到对面去。没想到陆沉居然一把抄着腰把苏淼夹在腋下，另一只手稍微用点力就把车把手抢了过来。

　　苏垚剩下一只完好的手，完全没有胜算，只愣愣地看着陆沉一手苏淼一手车把往回走，还背对他喊了一句：“愣着干嘛？自己跟过来啊。”

　　苏垚：“……”
　　折腾了这么久竟然还在原地。

　　苏淼仿佛知道他对陆沉的仇怨似的，张嘴就一口咬住了陆沉的小臂，还没换的牙整整齐齐地印了两道印子在陆沉手臂上。
　　陆沉吃痛低喊了一声，刚把苏淼平平稳稳放到地上，他就立即跑回苏垚身后去了。

　　陆沉深呼吸一口，蹲下来微笑着问：“你咬我干什么？”

　　苏淼十分正义地答道：“你凶我哥！”

　　“什么？”陆沉愣了愣，两秒钟后扶着自己额头强笑了一声，“行吧，我服了你们兄弟俩。”

　　说完他就站了起来，猝不及防伸手捏了一下苏垚右肩，苏垚低哼了一声，立即条件反射地往后躲，两只脚却也平衡不了。

　　陆沉挑眉，了然地问：“脚也摔到了？”

　　苏垚瞟到他身后的酒店招牌，一反常态地嘲道：“关你什么事，你倒是回去啊？出来干什么？”

　　陆沉抿着唇，有些气愤又强忍着，松开手把车扔到了地上，转身低骂了一句，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苏垚盯着他背影，觉得有点难过，但还是收敛了情绪想去扶起车，可肩上脚腕上的痛感更加强烈，疼得他都一阵抽搐。

　　苏淼吓了一跳，下意识往陆沉离开的方向看，想要找他来帮忙，却再看不到陆沉了。

　　苏垚喘着气，好歹把车扶起来了，安慰了苏淼两句就继续往回家走。只不过两人的速度比刚才更为缓慢，基本是挪的，走了许久回头还能看见刚才的十字路口。

　　他还在想着什么时候回家，没想到刚转弯就差点被汽车的大灯闪瞎。苏垚赶紧挪到路边，扭头眯紧了眼，却发现这道光线没有弱下去的趋势，还越来越近，竟然还在他面前停了，上面下来个人，瘦瘦高高的，一声不吭地把后面哇哇叫的苏淼抱起来扔进了车后座。

　　什么玩意儿？光天化日抢小孩？

　　苏垚反应很快，在那人动手时就抬起膝盖顶过去，一下子就被对方轻易躲开了，只听他松开苏淼的领子回头恶狠狠对自己吼道：“你也给我进去。”

　　苏垚一愣，这分明是陆沉的声音。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怎么陆沉会在这儿还叫了辆车，就发现身体被迫一横——
　　朗朗晴空，人来人往，他居然被人扛起来丢进了车后座！

　　“你丫干什么！”苏垚又气又没面子，想挣开又挣不动，只听到头顶陆沉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再碰我，我就把这小朋友卖了你信不信？”

　　苏垚一个半身残疾人在车厢里更加懵——特么是谁碰谁？

　　副座的车窗摇下来，陆沉有些气儿喘，站在外面跟司机吩咐：“直接去骨科医院。”

　　苏垚一听急了，冲外面喊道：“等下，给我下去，我的车！”

　　陆沉嗤笑，“有本事你下来骑？”

　　那辆自行车是他爸送的升学礼物，没有这车他做什么也不方便。苏垚慌乱地想要拧开车门，司机师傅却根本不放行，松了离合启动车子。

　　就在苏垚以为车子过了今晚绝对回不来，打算回学校把陆沉搞死的时候，透过不太透明的车窗，他却看见陆沉正骑着他的自行车，为了赶上轿车的速度拼命在车道上飞奔。

　　太阳不肯落山，留下点不怎么温暖的余晖还能普照大地。陆沉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走动的风将校服外套都股了起来。

　　苏垚的手掌按在紧闭的车窗上，外界的声音丝丝缕缕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不真切，却反而能听到单车上少年的喘息，从微张的唇里喷洒出来，仿佛就响在他耳边，温热的，湿润的，清晰的，带着点人潮的沸反盈天。

　　他想起了那天陆沉的一声低笑，耳朵就感受到了久违的麻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