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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陆沉很好奇,一个看起来和苏淼一样可爱的孩子,怎么被害妄想症这么严重。

      少年的爱憎总是分明,于是他站在床边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我是你爸生的。”

      “……”
      陆朝曦是个早慧的孩子,她懂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一时间委屈又难过地哭着。

      陆沉没了进去的兴致,出来没多久就看见陆之远进了病房。

      后来陆朝曦就一直躺在医院里没出来,陆之远也从一个“应该可以亲近的人”变成了“需要防备的人”。

      陆沉坐在床边,思绪顺着外头不怎么暖和的阳光飘远了,直到陆之远开口才回过神来。

      “杂七杂八的短信太多了,我没时间看。”陆之远三言两语地把理由解释了,看他埋头不语,半晌后叹了口气,“下学期你去跟班主任报备一下,换成我自己的号码也行。”

      陆沉无声地哂笑:“不用,秘书姐姐回信息挺及时的。”

      “不用跟我使性子,”陆之远的声音严肃起来,“有什么说什么,我没空去琢磨你想的东西。”

      陆沉觉得无所谓,挑眉道:“哦,我说我不想多跑一趟去报备。”

      “……随便你吧。”陆之远低下头揉自己的鼻梁,“对了,你那个处分怎么回事?”

      陆沉还以为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学校怎么着了,没想到只是没心情过问。
      他没什么兴致地答道:“打架了。”

      “为什么打?”
      “他们说的话我不舒服。”
      “他们?几个人。”
      “两个。”陆沉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后来来了一个足球队。”
      “没受伤?”
      “没有。”他摇头:“书包脏了。”

      “哦。”陆之远点点头,“还不错。”他说完站了起来,拍拍桌子上的《国富论》问自己的儿子:“书房的书你看过多少?”

      陆沉只舔舔唇,犹豫半晌没有答话。

      对方却突然走到他面前来,拍拍他的肩膀:“想看的你尽管去看。”

      陆沉抬起头来。

      “书架,文件柜,电脑,你都可以看。”陆之远一只手插兜跟他这么说着,片刻后又拧着眉,“但是曦曦的东西她不喜欢别人弄乱。”

      “……”陆沉心情有点复杂,不知道对这样的“宽容以待”报之什么样的反应,只能干巴巴地应一声好,听他提起陆朝曦,又没话找话地问了一下她的情况。

      出乎意料的,陆朝曦的身体状况竟然好了一点,或许到时候能接回家好好过个年。
      大概这也是陆之远突然有闲情来看他东西的原因。

      陆之远在房里坐了一会儿,父子俩实在没有什么其它好交流的,就准备离开,陆沉跟他一起走到门口下楼,在他身后喊了一声“爸”。

      “怎么了?”陆之远回过头来。

      陆沉低头看自己脚尖,犹豫了两秒,声音不太大:“没事,就想问您过年什么时候休假。”

      “说不准,公司还有项目没处理完,我尽量早点。你想到时候出去玩么?”
      陆沉摇头:“还好,没那么想。”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客厅,陆之远从桌上抽出了一支烟,刚摸到打火机,眼睛一瞥陆沉,先是顿了顿,又把烟夹在手里没点上,才叹了口气:“你这几天去一趟平城,看看什么重要东西给带回来,那边通知被规划了,明年年底会动工。”

      陆沉闻言却猛地怔住。

      平城,那是他埋根生长的故乡,也是葬着他母亲骨灰的地方。

      陆之远刚说完就接了个电话出去了,留下陆沉回到房间里,在窗台的藤椅上躺着,怀里抱着一个收音机,天线位置没有调好,播放器沙沙地响,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箫声,他也不管,指腹轻敲着播放键,盯着园里的花木出神。

      那边的房子早已经没人住了,家里用的东西都收了起来。今年的暑假去看过一眼,仍旧不过是那个模样——灰败的,破落的,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唯有那株梅花树一年高过一年,枝叶还挤进了半开的窗。

      他偶尔也会梦到那里,梦到母亲,梦到那个潮湿的房间里有人轻哼的唱词,同时梦到的还有那把摔断了的吉他。

      陆沉在房里呆坐了一个下午,直到月上梢头,张桐在外面敲了一下他的门喊他吃饭。

      他猛地按下食指,早已经结束了的频道跟着顿住了“沙沙”的嘶吼。陆沉张口想应,声音一时半会儿居然哽在了喉咙里,只好轻咳一声清嗓子,然后才应了一声好。

      每当回忆起老家陆沉总会做梦,这天晚上依然睡得不安稳,那些剩下残肢断腿的记忆艰难地朝他爬来,阴冷的触感顺着脚踝攀上膝盖和后背,仿佛一双不中用的手托着他整个身子。

      陆沉骤然睁眼。

      夜里下了雪,窗台上湿漉漉的,外头轻薄的阳光只出来点了个卯。

      陆沉看向时钟,发现自己竟然睡到了九点。

      陆之远早已经去了公司,家里其他人一半开始休年假一半在轮班,张桐也不在,只剩下空荡荡的房子里三四个干完了活开始无所事事的人。

      陆沉嘬着一盒甜牛奶,穿着拖鞋从厨房溜达进书房,敞着门大摇大摆地在宽大的书桌上整理出一块自己的地盘,把陆之远的文件分门别类放好,随即就自顾自地该看什么看什么,一点注意也不分给陆朝曦那一架子的童话书。

      小孩子家家,领土意识还这么强。

      由于早上吃得晚,到了中饭点陆沉也没觉得肚子空,等觉得脖子酸再抬起头来,午间早已经过了。

      他收起手里头的资料,夹了张书签放回书架上,走到外面来慢悠悠换了身衣裳,摸走了房里的准考证和铅笔水笔塞进口袋,又取走抽屉里之前托张桐买的小玩具,才慢悠悠地走出大门。

      李叔在门口等到打盹,见他来了就打趣他:“这么晚,我还以为你不考了。”
      陆沉钻上车笑道:“开考十五分钟内还能进,赶得上。”

      李叔的女儿昨晚刚过周岁生日,如山如水的父爱导致他看陆沉就跟看自己儿子一样,连车上的唠叨都多了起来:
      “就剩下半个小时,你这孩子真是,也没点时间观念。”

      “不急,不急。”陆沉说着安静地把手里的玩具放到副驾上。

      过不久李叔一转眼瞧见边上的东西不禁“哎”了一声,直接嫌弃陆沉乱买:“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呢,用不着买东西送,又是张桐给你计划的对不?回头我肯定说说这丫头。”

      “可别,那桐姐要来唠叨我。”陆沉笑道:“就是什么都不懂才好打关系,以后她真就喜欢我这个小哥哥也说不准。”

      他轻靠着椅背,继续问东问西:“小妹刚过周岁,不是说了晚点出来嘛,您怎么不在家跟她玩儿呢,专门跑这趟。”

      李叔乐呵呵地笑着:“也就送你去个学校而已,况且白借用这辆车我也不好意思。”

      陆沉说了声“没事”,过了一会儿突然又想到什么,前倾身子说道:“叔您等下不用等我,我晚上才回。”

      “哟,考完了出去玩呢。”李叔抄了近路,到得很快,拐了个弯就停在了校门口,开了车门锁:“到了,文具都带齐了没的?”

      “都有呢。”陆沉说完下了车,又冲驾驶座强调:“我到时候自己回家就行了,您在家好好陪小妹。”

      李叔十分感激:“成,有需要你就打电话给我,我过来接你。”

      “好。”
      陆沉站在原地一会儿,看着车欢快地开走,后面门卫大叔催他赶紧进去,晚了要锁门。于是他走进学校,给监考老师检查了证件进入考场,散漫的姿态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方晴更是紧锁眉头。

      陆沉不以为然,往教室一扫却发现全班除了自己的座位是空的,他后面的位置也没人。

      苏垚还没来。

      他先是迟疑了一下,觉得苏垚迟到真是件稀奇事儿。

      但过了没一会儿就觉得不对。
      开考过了十五分钟,考场已经封锁了,可苏垚仍旧没来。

      陆沉眉头一跳。这场考试没人比苏垚更上心,已经到了决赛,谁都有可能缺考,只有苏垚必定风雨无阻,哪怕是苏淼还在撒酒疯抱着他大腿他都可能会直接把孩子提起来扔房里上锁。

      可如果不是主观的缺考,那就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来不了。
      陆沉倏地想起来刚才方晴的表情。

      没有太多想法,他只快速地把题目算出来写上答案,答完题草草检查一遍,只过半个小时就交了卷。

      而此时的苏垚,正隔着一道校门气喘吁吁地站着,眼睁睁看着考场的时间流逝。

      半个小时前。

      “没有准考证不能进去考试,这是规定!”
      省里来的监考老师声音带了薄怒和不耐烦,教室里的所有人都好奇地往外头张望,方晴徐然更是替苏垚焦急。

      苏垚深呼吸两口压制住狂跳不安的心脏,不甘心地又翻了一次书包,还跑去楼梯口暂时放书的地方,仍旧没有找到准考证。

      教室外的监考老师检查完最后一个学生的证件,头也不回就进了教室,开始整理试卷等待铃响。
      班里鸦雀无声,一时间整栋教学楼仿佛只剩下一个慌乱的少年。

      因为报告得太晚,学校也来不及准备临时准考证,考场范围不让闲杂人等进入,苏垚直接被赶到了校门口。

      他的手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在颤抖,腕表的时间告诉他情况已经无力回天。

      苏垚站在门口大树边上,攥紧了拳,咬着唇忍住鼻尖酸涩。

      耗费了一整年在准备的考试机会,暂时缓解家里困境的机会,来之不易的可以争取的获奖经历,因为他的疏忽,现在直接没了。

      他没那么强大的心理素质,能将这点挫折视若无物,现在他根本就想一头撞到树上去。

      旁边小卖部的店主正调着收音机的频台,等到机器里传出两个主持人默契的笑声,店主便悠哉游哉地点了支烟,在不大的空间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低廉而刺鼻的烟味借着干燥的空气,冻在了苏垚鼻尖,他突然猛地呛咳起来,一声一声逼出了眼泪。

      苏垚忙捂住嘴,把咳嗽声收在手心,眼睛却还被烟雾刺激着,不停往外冒水。苏垚抽着鼻子,终于弯着腰慢慢把自己缩成一团,躲在树后嘶哑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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