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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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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沉专门绕了去停车场的路,还能看见那辆熟悉的红白相间的山地车,就知道苏垚还在学校。
考场和宿舍区已经封锁了,学校能去的地方不多,出来的时候他还特意留心了天台和教学楼后面的小道,都没有见到苏垚的影子。
陆沉迟疑半晌,最终还是站在车旁。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等,只怀着点奇异的期待,想要看看一直以来循规蹈矩的苏垚怎么就旷了考试。
停车场和校外只隔着一堵墙,他站在墙根外一点距离,漫无目的地注意眼前的东西。
从地上的青苔看到墙上的裂缝,再到头顶发锈的铁棚,还隐隐约约听得到小卖部店主收音机的声音——听起来是个笑话频道——要么是两个主持人在笑,要么就是一堆观众在笑。
昨晚销声匿迹的雪又安安静静地下起来,轻飘飘的落在墙外。
隔着墙头和铁棚的裂缝,雪花三点两点地从他眼前溜走。陆沉百无聊赖地伸出手去,刚探到一半,心尖却一动。
过了这么些年,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感谢当时突然灵敏的耳朵,让他听到了那一声无奈而绝望的叹息,不然或许这辈子都可能没缘见到苏垚那样子的一面。
陆沉冲出校门,方向明确地往门口花坛和小卖部的缝隙里看去,果然见潮湿的角落里,苏垚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来,背上落了几点雪片,肩膀垮垮地连着两只手臂,脚因为蹲麻了差点滑倒。
陆沉连忙上去搀住他。
苏垚受到了惊吓,才隔一天不到,陆沉就觉得他好像又落魄了一点。
对方慌张地抬起头,露出黑发下通红的眼眶和湿润的睫毛,下唇红肿出了血迹,直接给他咬破了皮。
陆沉有点愣:“你怎么了?”
苏垚反应迟缓,花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要自己站好。他赶紧挣开陆沉的手,用冻得通红的手胡乱抹了一把脸,敷衍道:“我没事。”
完了他又怀着点侥幸心理问:“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还要考试?”
“我提前交卷了。”
“……哦。”苏垚这回顿了足足有半分钟,才一手捂住脸,为自己刚才的不堪想法满怀歉疚。
但他确实恨不得所有人跟着自己一块儿考不了试。
陆沉是个欠揍的,最爱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会儿还挡在他面前问:“你怎么没进去?”
苏垚忍着头脑翻搅的错乱,一把推开他,错身擦着墙往外走:“证丢了进不去,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家了。”
“等会儿。”陆沉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扯了回来塞进墙角,用自己挡住他整个人,转身低头道:“你继续哭吧,我不看。”
动作和语言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完全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傻的还是被挑衅的,苏垚直接就骂了句“滚”。
陆沉转过身来:“不哭就不哭嘛,骂我干什么。”
苏垚就只想给陆沉翻白眼,他叹了口气:“……你还有事吗?”
“有。”
“说。”
“我想去平城。”
苏垚跟看智障一样看他:“所以?”
“淼淼说你们以前住那儿。”
“……然后呢?”
“跟我去。”
“……”苏垚抓了一把头发,不知道这小少爷发什么疯:“李叔呢?”
“休假了。”
“那你找别人啊,找我干嘛?”
“不想找别人。”
“那这关我什么事!”
陆沉挑眉:“你不跟我去我就跟人说你在校门口哭。”
苏垚被他气笑了:“陆沉,你特么有毛病吗?”
“没有。”他很坦荡地摇摇头:“我很好,谢谢关心。”
苏垚直接疯了。
怎么就被拉着明天跟陆沉去的过程苏垚完全没有记忆,但是这货骑着自己的自行车后头还载着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反倒是肉眼可见的愉悦。
“为什么不可以让淼淼一个人在家?他这么乖。”陆沉边踩着车边问。
“他怕黑。”
“那为什么不开灯?”
“他不够高。”
“那为什么不搬小板凳?”
“他怕摔。”
“为什么你要哭。”
“他——”苏垚蓦地顿住,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被陆沉套了话,生硬地否认:“我没有。”
“嗯哼。”陆沉不置可否:“明天八点我来找你?”
苏垚仍旧觉得他脑子有坑:“……为什么是我?”
陆沉沉默了片刻,驴唇不对马嘴地回他:“晚了吗,那七点半?”
“你去平城干什么?”
“赶时间的话我就得看下会不会碰上高峰期堵车了啊,还是早一点好。”
“……陆沉,”两人压根不在一个频道的对话去了几个来回,苏垚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你听我说话好不好?”
陆沉的回答自然清纯不做作:“嗯,你说。”
苏垚在心里把他左勾拳右勾拳揍了八百遍之后才忍住跳下车的冲动:“我没时间跟你闹。”
“我没闹。”陆沉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讲过,但是也想不起来,干脆不想:“你不想花太多时间,我们可以速去速回。”
苏垚:“可是这没道理。我觉得我没必要跟你去。”
陆沉顺口就来:“讲什么道理,我看起来像讲道理的人吗?”
苏垚:……??
他觉得陆沉绝对有毛病。
说话间已经到了苏垚家,陆沉不给他什么抗议时间,在门口停下车,打个招呼直接离开,然而刚转身就被他叫住,“你走路回去?”
苏垚不说陆沉都要忘了,今天没让李叔来接,于是他点点头,“怎么了?”
苏垚迟疑了半晌,最终把车往他面前推了一段:“明天七点骑过来,我们早去早回。”
陆沉接过车把手,眼睛一亮,骑出去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想要笑出声来。
真是稀奇的人啊,三十分钟前还要躲在树底下哭,转个身就会冲人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明明完全没有兴趣陪他,却因为他那点算不上雪中送炭的关怀,愿意勉强自己做出回报。
倔强,爱憎分明,心肠却也软,该一步步来,不能强迫,不能太急。
陆沉顶着冻手冻脸的寒风,悠悠地踩着踏板。
他有的是近水楼台的便利,更不缺那点金勺子挖地道的耐心和时间。
苏垚目送着陆沉回去,在原地杵了好一会儿,直到冷风钻进脖颈激起一层鸡皮疙瘩,才发着抖进门。
苏淼正趴在茶几上写生字,手边是一本中华字典。自从当时在学校被苏垚揭穿了之后,他就立志要学会查字典,还兴致冲冲地把全家人的名字都查了一遍。
见哥哥回来了,他扔下笔就跑过来,给苏垚会心一击:“哥哥你不是去考试吗?考试这么快啊?”
苏垚:“……”他盯着苏淼看,过了一会儿表情平静地蹲下来,双手捏着苏淼的肩膀,稍稍用了点力:“哥哥没考。我忘了带证件。”
苏淼觉得肩膀发痛,但是苏垚现在的语气和表情让他觉得不安。都是一个妈生的孩子,他竟一下子理解了哥哥的心境,虽然不知道怎么表达出来,但也还是知道哥哥很难过。
他突然伸出手去,整个人上去抱住了苏垚的头往怀里按,还学着老妈抱他的动作,有模有样地轻拍苏垚的后脑勺,嘴里念念有词:“不考不考,下次再考,哥哥不怕。”
苏淼只能用从老妈那里学来的两三句话重复地给他安慰,苏垚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耻。
他把情绪发泄在不相关的陆沉身上,因为知道对方向来游刃有余不至于指责。
但他还连自己的弟弟也不放过,因为知道苏淼聪明,多少会知道他。
苏淼身上有股孩子特有的奶香,苏垚深吸了一口气,耳边是脆弱但有力的心跳声。
他从来没在弟弟面前表现出太大的负面情绪,可能是现在的家里太安静,人的知觉感触都被放大,苏垚抱住他圆滚滚的腰就把人放回茶几边,拍拍他的脑袋说道:“我没事,你好好写,我去睡会儿。”
他说完就扔了书包进房间,的房门没关,整个人跟不会动了一样被拍在床上,要不是看见还有呼吸,苏淼可能当场打电话叫妈妈。
他踮着脚尖怕把人吵醒了,小声地走过去把被子用头拱起来盖住苏垚的身体,然后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结果刚松开把手,客厅里的电话就跟报警一样响起来。
苏淼被吓得直接跳出三尺高,狂奔过去扑住电话。
陆沉刚等着电话接通,就听见噼里啪啦的嘈杂声响,紧跟着一阵克制着的声音有些稚嫩的喘息。
他试探着问:“淼淼?”
苏淼还因为动作太猛没来得及说话,听见他的声音就反应过来了,有些惊喜地喊道:“哥哥!”
然后又怕吵醒苏垚,猛地捂住了嘴。
陆沉在电话那边笑出了声:“你哥呢?”
苏淼用嗓子发出气音,神神秘秘地回:“在——睡——觉——”
陆沉也压着自己的声音,按着话筒跟他对话:“哦——那你在干嘛——”
“我在写字——”
“写完了吗——”
“快了——”
“你哥睡醒了吗——”
苏淼跟人家交流得太入神,完全没注意到后面站了个人。苏垚揪着他有些长了开始有点变浅色的头发一脸疑惑地问:“你干嘛呢?”
苏淼又是“啊”一声弹起来掉进了沙发里,话筒脱手而出,堪堪给苏垚弯腰接住了。
他瞥了一眼夸张地按着自己噗通噗通小心脏的苏淼,拿起听筒凑到耳朵边:“喂你好,请问哪位?”
“嗯——”陆沉抿着唇拖长了尾音:“你好?”
苏垚:“……陆沉?”
“是我。你睡醒了吗?”
“……苏淼跑来接电话那么大声音隔着个门我也听到了,你干嘛?”
“也没什么,就是问下你,”陆沉和站在旁边的张桐对视了一眼,对着话筒道:“淼淼明天要不要跟一个姐姐玩?”
苏垚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玩意儿?什么姐姐?”
于是陆沉就把张桐是谁,明天正好要带她弟弟去游乐园玩,又正好给陆沉听到,觉得顺便可以带上苏淼的全过程解释了一遍。
最后他总结道:“你不是担心淼淼一个人在家么,出去玩会儿也不错。”
苏淼不知道哪里来的心灵感应,从讲到“游乐园”这三个字开始就一点一点往苏垚边上凑,等陆沉说完他就已经满脸期待……但还是得矜持地等着哥哥发话。
苏垚抬手按住话筒,如他所愿问:“你想去?”
苏淼用力点点头。
……这该死的有奶便是娘的即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