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5、别扭 ...

  •   潺湲白天最喜欢的事就是拿着樊昌给开的单子去蠡贞坊置办一些小玩意,从前在师父那里习武的时候,她总羡慕其他的女孩子有些碎银子拿去买些针线、碎布之类的。潺湲知道自己的手指头捏不住绣花针,但是如今她还是喜欢去绣庄,那些五颜六色的线看起来就让她心情爽朗。前一阵子,樊昌还能偶尔跟她出来逛逛,最近一段时间樊昌肚子大了起来,潺湲也就不叫她出来。每天潺湲先去吴记丝货行看看那里新上来的花样和彩线,记下花样之后她再去别处转转,通常出了丝货行去东市的珍果坊买两袋红果带回府,一袋带给樊昌、一袋留给自己吃,除此之外,每个月二十三她还要去一趟堆琼苑取一封列炀“写给”绍安的信。
      起初潺湲还挑着珍果坊家不同样子的买,过了不久就固定下来了——潺湲最喜欢桂花糖粘红果,而樊昌只喜欢最简单的琥珀红果。每天下午潺湲回家时,通常荆蕴谦都还没从府台回来,她们主仆两人就一边吃着红果,一边画着潺湲新记下的花样,樊昌盘算着给孩子做衣裳、潺湲就粗手粗脚地帮樊昌劈着丝线。樊昌和潺湲两个人从小都是拿刀拿枪长大的,如今拿起绣花针却感觉百般不听使唤。樊昌用了三个月给孩子绣了一个小虎头帽,拿给荆蕴谦看,荆蕴谦看后憋了好久没笑出声,只敢弱弱地说了一句:“明年好像不是狗年吧?”气得樊昌好半天都没理他。不过樊昌也承认自己的手工活差了些,但是这还是妨碍不了她孜孜不倦地给孩子缝各种小衣裳,荆蕴谦也乖觉,一个劲儿地夸奖她的手艺巧夺天工。
      通常荆蕴谦和樊昌说话的时候,潺湲就识趣地走出去。虽说潺湲喜欢出去到处走走,但是她还是特别不喜欢去堆琼苑找那个面无表情的列小姐。每次列小姐把信放到潺湲手中的时候都不忘说一句:“信里的事你不要问,知道了对你无益,记得了?”潺湲听后都撇撇嘴,头也不回地离开堆琼苑。那位列小姐的信每天都不过是些你侬我侬的内容,潺湲也不知道绍安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野芳姑娘。不过偶尔列炀也会给潺湲两封信,而另一封是交给樊昌的,今天潺湲袖袋里就揣了两封信。
      她照常把信放到绍安那里,准备拎着红果然后去樊昌的屋里。绍安忽然叫住了潺湲,面色有些紧张:“你等等,有事和你说。”
      “哟,这是怎么了?看看你这样子,怪吓人的。”潺湲说着把装着桂花红果的袋子递给绍安,“喏,吃几颗甜甜嘴吧。你看看你这张脸,跟苦瓜成精了似的。”
      绍安瞥了潺湲一眼,摇头叹道:“咱们王府的墙还真是不透风啊,里面的风吹不进去,外面的风也吹不进来。”
      “不是,我说老姚,你今儿怎么了。什么事赶紧跟我说,你这太吓人了。”
      绍安从潺湲递过来的纸袋子里拣出一颗红果扔进嘴里,脸都酸得皱到了一起,他哆哆嗦嗦地说了句“酸死了”,然后正色道:“今天王爷心情可能不好,一会你送完东西要是没什么事就出来吧,然后把玥公主领前院去,千万别叫王爷见了她。”
      “怎么呢?”
      “王爷今儿被盈王挟持了……”绍安说罢又摆了摆手,“反正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就是王爷今天特坎坷,好像一会宵禁之后还要奉旨去一趟文枢巷。还有还有,你可千万记得王爷被挟持这事别叫王妃知道啊!”
      潺湲沉默了半晌,语气缓和下来,宽慰道:“放心吧,我有轻重的。不过你也别难心了,虽然我入府没几天,但是我敢保证王爷肯定有办法化解这许多麻烦的。”说罢,潺湲便走出了房去,留下绍安一个人在房中忧心忡忡。
      虽说表面上潺湲对绍安还是各种宽慰,但是潺湲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绍安一向是个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今日都有些慌张,可知白天发生的事是万分紧急又复杂的。她像平常一样走进枕云居,却听见樊昌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这脖子上是怎么了?像是刀剑之类划的。”
      荆蕴谦的声音不急不缓的也传了出来:“别提了,下午陪颍阳姐姐家的巴雅尔玩了一会,小孩子拿着个铁剑到处戳,估计是那会子闹的时候弄的,当时没觉着,方才我也是见了中衣上沾了血才后知后觉,还真是有点疼。一会我取点金疮药去敷上就好了,别担心。。”
      “你说你,这万一哪里又戳伤了你可怎么办?下回陪孩子玩的时候可注意些,若是戳得再重一些或者偏一些可怎么了得?再说那草原上的孩子,都是吃着牛羊肉在马背上拿着弯刀长大的,力气大得不得了,只听你说我就心里发慌。”
      “好啦,以后我陪他玩的时候小心些。是我不好,叫你怀着身孕还为我忧心,其实说到底,我还是盼着日后陪咱们自己的孩子玩。”
      樊昌浅笑了几声,抚摸着肚子道:“还有三个月了,这段时间你就陪你的小外甥和小侄女玩玩练手吧。”
      听到“小侄女”三个字,潺湲不禁心一紧,她听到荆蕴谦的声音没有马上传出来,而是隔了半晌才说道:“对,陪他们玩玩,挺好的。对了,一会我不陪你用晚膳了,晚上奉了圣旨要去文枢巷。”
      “文枢巷?那里不是帝师居所吗?”
      “是,薄师父回来了。”潺湲听见荆蕴谦的声音小了半分,心知有些事可能是樊昌也不愿意听的,自己便悄悄退出了内院,去了中廊边等着。
      枕云居内,樊昌听了荆蕴谦的话后顿了下,点了点头道:“薄师父清名,我我小的时候就知道他的文章天下第一。你此番去,也该尽礼义之道的。”
      “那……我先走了。晚上我若回来迟了你就先歇下吧,记得叫潺湲给你把地龙温了。”
      樊昌叫住了荆蕴谦,然后去药匣里取出了金疮药,递给荆蕴谦,轻声说:“你且去吧,其实今天上午颍阳公主已经带了巴雅尔来过了,那孩子很腼腆的。”
      这句话说得极轻,但是还是让枕云居的空气一下子凝住了,荆蕴谦沉默半晌道:“是了,我不该诓你的。”
      “无妨。”樊昌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是怕我担心,但是你也该格外珍重你自己才是。毕竟现在朝局太乱了,我真的很怕。”
      荆蕴谦将樊昌轻轻揽入怀中,小声说道:“你放心,我知道,家里还有你和孩子。”

      荆蕴谦走后,潺湲走进枕云居,她看见樊昌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即便不是哭过,也知道此时心境十分难过。她将红果轻轻放在圆几上,又从怀里取出列炀给她的那封信放在红果旁边,向樊昌轻声说了句:“奴婢就在外边,有什么事,随时吩咐。”然后就退出了枕云居。潺湲也觉得今天一切都怪怪的,就连王爷刚才出去的时候那神情也有些不自然,说不出是忧心还是欣喜,旁边的绍安也是忙慌慌的。
      总之,这一天别扭极了。
      这种别扭,樊昌也感觉到了,先是早上荆蕴谦进了宫,然后就听下人说盈王府那边乱糟糟的。接着就是省亲的颍阳公主忽然带着孩子到了王府,虽说没见过,但是固戎老汗王的大儿子奥尔格勒却是北周多年的边患,而奥尔格勒对荆王后的孝顺也在边境传为佳话。但是回到大陈,荆皇后毕竟还是大陈的嫡公主,任凭自己是一品王妃,也不得不跟着赔笑脸,干巴巴的坐了一个时辰,坐的腰酸背痛的。还没歇过来,荆蕴谦就一脸阴云密布的回来了,接着就是方才,受了伤还闪烁其词。樊昌此刻只恨自己怀了身孕,非但不能帮荆蕴谦排忧解难,还让他分神分力。
      她站起身,向圆几走去。几个月来,她一直盼着每个月的二十三,盼着潺湲能再从列炀那里带回一封信。樊昌在关中有一个鸽房,原本是她父王生前用来传递军情的,父王阵亡后,这个鸽房就成了弃管之处,樊昌不忍老房主流离失所,就偷偷花私房钱让鸽房留了下来,用以给自己和宫外的了澈堂悄悄联系用,宫墙内外飞来飞去的鸽子也就成了樊昌了解宫墙外面世界的窗户。樊昌入陈以后,老鸽房主的儿子继续做信使,北周的消息陆陆续续从这里飞向建邺,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北周的鸽子直接飞进了堆琼苑,由列炀把竹筒内的小条用隐墨誊在信笺背面,信笺的正面又会用墨写上缱绻的情话。樊昌并不担心列炀会从中篡改,因为她没这个必要。薄笕音和荆蕴谦都是对她有恩的旧主,她既答应了薄笕音瞒住一些事,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放眼整个关中,知道这个鸽房的也不过叶枯荣一人。不对,如今是两人,另外一个就是薄笕音了。樊昌在和薄笕音分别之前,将鸽房的事告诉了薄笕音。潺湲上一次带来的就是薄笕音报平安的书信,这一次又会是谁的呢?
      樊昌小心翼翼的打开信封,又从香炉中取出了一些香灰,接着将香灰洒在茶盏中。用笔轻轻搅匀,刷在信笺背面,信笺上渐渐显现出了几行清秀的字:
      “抱梅吾妹,吾已至榆林,必不负汝之所托。”
      这几行字虽简单,但是樊昌心里突然踏实了许多。她将那信反复看了好几遍,终于还是不舍地将信放到了烛火上。不过自己牵挂着的人都好,大概是这颇烦躁的一天里最好的消息了吧。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碧落坊的灯火渐渐亮了起来,堆琼苑里四处散落起调试琵琶琴瑟的声音,姑娘们开始为今晚的生计做最后的准备。列炀将手中的一张小纸条丢进了灯笼里,接着她拿起了身边的洞箫,打开房门,走下楼去。几个月前,那个叫清泉的小姑娘曾经悄悄问自己,都说陈地的《哀楼怨》好听,那到底是什么声音,列炀没给她吹。今天列炀无论旁人如何觉得这曲子是悲鸣,她都要吹一曲《哀楼怨》,只为清泉少一丝遗憾。
      小纸条哔哔剥剥的变成了纸灰,上面的字也随之变成了一缕青烟。列炀走下楼梯时早已低眉浅笑,但是心中却反复念着那封字字锥心的信:“至关中,官得清泉,以通戎弃市。汝当谨而转之,勿念。”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用加班的晚上,真开心,忍不住发出了反派的笑声,然后被家里狗子鄙视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