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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姐姐 ...

  •   陈帝重重地喘了几口气,低声对盈王说道:“那东宫就那么好吗!蕴彰,你曾问过朕为什么不许你东宫,朕告诉过你,东宫不是那么好当的,且看看惠冲帝是如何成为众矢之的的你就明白了。可是这么些年过去了,你非但没明白,还愈发的糊涂起来。结党营私、卖官鬻爵、哄抬物价,朕都由着你了,可是北境贩私、黄河一案你怎么解释?大江南北你给朕祸害了大半,你叫朕如何去面对列祖列宗?今天你就这样挟持着你的弟弟,在朕面前如此形状,你是在逼宫造反吗?”
      很显然,盈王的气也消了些许,他的语气里透出了一丝犹豫,还有一丝无奈:“父皇,您当儿臣是在造反吗?既然造反,为何不见烽烟和兵戎?既然逼宫,儿臣又何尝威逼过父皇?儿臣今日来,只不过是想向父皇您讨一个公道。”
      “公道?你觉得朕没有给你公道?”
      盈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说:“这么些年来,我一直努力地去做您最优秀的儿子,所以当年不是宬王世子又如何,我知道有父王的垂爱,他早晚有一天会看到我的努力。后来父王变成了父皇,我开始怕您,怕您不开心,更怕我自己会变成像怀王那样被父皇遗忘。可是如今,您看看如今的朝堂,没有给朝廷出过半分力的怀王春风得意,而当年为您肝脑涂地的儿臣,却被您处处加以斥责冷落。这就是父皇您给儿臣的公道吗?在宬州时,您说我是您最好的儿子,您会给把您最好的都给我。如今儿臣不求您会念在昔日军功和母亲的情面上饶恕儿臣所犯下的糊涂事,儿臣只卑微地作为一个儿子祈求您,念在我们多年父子的情分上,不要让儿臣离开京城,儿臣自会洗心革面,行吗?”
      陈帝看着眼前有些红了眼睛的盈王,语气忽然温柔了许多,声音里还透着虚弱:“蕴彰,其实你知道,你母亲并不适合掌管后宫。可是当年为了给你一个嫡出的身份,朕忍痛将许氏母子送到建邺为质。当年宫中下旨要朕封蕴臻为世子,朕又以他母亲是异国公主为由抗了旨。因为朕要把这世子留给你……后来,朕做了皇上。你也在这其中为朕筹谋了许多,朕……为父一直都是以你为傲的!”
      “以儿臣为傲……偏信怀王、纵容缙王,这就是父皇对儿臣的偏爱吗?”盈王眼中的泪水终于屈服于内心的不甘,顺着脸颊流下,“父皇,您可曾知道这些年来儿臣对您的孝顺之心绝非其他任何一个皇子所能比的!荆蕴臻那么庸碌愚昧,整日窝在府中莺歌燕舞;荆蕴谦对谁都是虚情假意、难付真心。为什么他们雕虫小技就能哄得父皇您的欢颜,而儿臣无论怎么努力,在您这里都是不对的?儿臣究竟做错了什么,竟叫父皇如此?”
      陈帝的泪水也跟着流了下来,他哽咽地说:“你什么都没做错……是朕的错。朕不该娇惯着你,纵容着你们母子。一直以来,朕都觉得你还是宬州王府里那个骄傲单纯又努力的孩子,会因为背不下来先生的策论而彻夜不眠,也会因为母亲的糊涂而跪在雨中替她求情。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学会了笼络人心,你会为了自己的储位残杀手足。是什么时候,你心里的没了道义、没了忠孝,剩下的……只有你自己。”
      “那父皇的心里,又何尝有过旁人呢?”
      “你!”
      盈王打断了陈帝的惊愕,他悲愤地说道:“父皇,如果您早一点将太子之位许给儿臣,儿臣又何至于此呢?我何尝不知道笼络人心、诛杀手足、卖官鬻爵都是不对的,可是我没办法,我怕……您的儿子太多了,我怕容妃的甜言蜜语会夺了母后的恩宠、我怕蕴谦的好脾气会夺了父皇的宠爱,我甚至怕蕴宁的文章会夺走您的赞许,这宫里宫外让我害怕的人和事太多了,可您是天子,您的时间从来不属于任何一个后妃和皇子,您保护不了我的,我必须保护我自己!”
      “儿,你好糊涂啊!”陈帝痛心疾首地锤着面前的书案,“你知不知道天底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那东宫之位,你以为入了东宫就万事太平了?早早封你做太子,北周那边施压怎么办?你当初勾结御林军谋害蕴谦的事败露怎么办?北境那些虎视眈眈的藩王又该如何应对?你和你母亲非但不明白朕的苦心,前朝后宫的合起伙来给朕难堪……你,真的是太蠢了!”陈帝气得咳嗽,缓了好久,声音也跟着弱了许多:“其实朕早该承认,你于这皇位最是不合适的,可朕却偏偏喜欢自欺欺人……朕原还念着父子之情,让蕴谦去看看你,让你自己找一个善终之地。可是你呢?你呢……这建邺终究容不下你了。”
      盈王冷笑起来,他用匕首指着殿外,厉声问陈帝:“那建邺就能容下他吗?父皇,在儿臣心中您一直是个英明神武的父皇,会明辨忠奸是非曲直,如今看来,您和惠冲帝也没什么区别,还不是一个样子。这建邺不留也罢,儿臣会在他乡遥祝父皇帝祚永延!”说罢盈王猛地回身向殿外走去,但是他心中却在等待陈帝的那句“等等”。
      “留不住了……”万洪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喃道。
      “逆子!”只见陈帝忽然抽出书案下的暗格,从那里取出了一把铁铩弩。“倏”的一声,一之铁铩贴着荆蕴谦的肩膀向殿外的方向射去,铁铩射穿了盈王的左肩,盈王应声倒地。
      荆蕴谦转过身,看见盈王虽然中了铁铩,但是还是坚持用匕首强撑着站了起来,但是他的左臂已经不成形状地耷拉着,鲜血顺着左臂向地上流淌着。盈王脸色惨白,他惨然一笑,道:“父皇说我是逆子,那您就不是逆臣了吗,十二年前您杀死的那个人才是正儿八经的皇帝!”说罢,他身子一趔趄跌倒在血泊里,发出让人发寒的笑声。
      “将罪人荆蕴彰押至刑部天牢,御林军!”陈帝颤抖着用唇音说出了前半句话后,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喊出了“御林军”三个字。
      直到陈帝的声音里再也听不到一丝愤怒或是悲痛,荆蕴谦才摸着脖子上的伤口道了一声“儿臣告退”,脸上也看不到一丝怅然和悲愤。
      洛云殿的书案里,常年放着一把铁铩弩,弩机常年拉紧。荆蕴谦不知道那经年不曾拉动的弩机还会不会射出一只铁铩,陈帝也不知道。但是此时此刻,荆蕴谦知道了,陈帝却依旧不知道。

      “万洪,你去把蕴谦叫回来吧。”陈帝的旨意追上了荆蕴谦的脚步,才不出一个时辰的功夫,陈帝的脸上多了几分绝望和悲凉。殿内的事,万洪在来的路上和自己小声说了一些,荆蕴谦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荆蕴谦见过杀伐决断的陈帝,也见过辣手无情的陈帝,但是如今荆蕴谦又看到了陈帝如何在须臾间废掉了自己至今都是最得意的儿子。他此时只觉得一股寒意向自己袭来,帝王家就是如此,陈帝或许此时会因为盈王的忤逆而愤怒,但这只是暂时的。只要自己还有儿子,眼前的一切就都无所谓。对于帝王家,悲欢离合都是暂时的,只有皇权才是永恒的。
      对于这一点,荆蕴谦比谁都清楚。但是让他却从未像此时这样害怕过,盈王也许直到现在都还是陈帝最得意的儿子,却在大殿之上落魄至此。倘若他日,自己的秘密败露了,会怎样?那些暗地里支持者自己的臣子们,又会怎样?
      “你姐姐回来了。”陈帝的声音唤回了荆蕴谦的注意。
      姐姐?荆蕴谦不禁一惊。自己哪里来的姐姐?忽然,他想起了一件尘封许久的事。荆蕴谦确实有一个姐姐,一个十五年前被当做惠冲帝姐姐送去固戎和亲的姐姐——颍阳公主。
      颍阳公主原叫和芜公主,长荆蕴谦四岁,是许贵妃刚入宬王府第二年生下的女儿,虽不是长公主,但却深得陈帝喜爱。许贵妃带着荆蕴谦前往建邺为质以后,颍阳公主一直由现在的德贵妃代为抚养。直到几年后固戎向大陈求亲,阿木尔汗王只求得一嫡公主,郑太后没有女儿,沈太后便将在南宫为质的宬王次女和芜公主召入玄黄宫,过继给郑太后为嫡公主,赐封号为颍阳公主。这一切都被沈太后操纵得极好极快,从阿木尔汗王入京到公主离京也不过一个多月。
      荆蕴谦清楚地记得颍阳公主离开建邺的时候一滴眼泪没流,但是她的眼睛里却露出了对沈太后掩藏不住的恨意。如今公主归省,主要是因为阿木尔汗王上个月封了颍阳公主的儿子巴雅尔做继任可汗,阿木尔汗王赐公主归宁,公主便带了巴雅尔王子回京。陈帝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但是陈帝方才的话,却让荆蕴谦再一次陷入了惶恐之中。
      当年颍阳公主离京之前,单独携了尚在南宫为质的荆蕴谦密会了惠冲帝。颍阳公主要惠冲帝答应自己,无论他日情势如何,都不要伤害自己这唯一的弟弟。可是席间荆蕴谦却对惠帝,说什么都要替姐姐出这口气,而且非要找沈老太婆讨要个说法不可。三人自是不欢而散,对于彼此之间的制约,自然也是不置可否。但是至今都有一件事不可否认——荆鋆祺和荆蕴谦是两个人,他们长得不一样,荆蕴谦自己知道,颍阳更知道。
      如果见了颍阳公主,她会说什么?
      “你来之前,朕已经见了她。哭哭啼啼的让朕心里也难受得很,当年的事……”陈帝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她说想见你,带着孩子在韩赵馆等着你呢。有时间去见见吧。”
      荆蕴谦向陈帝拱手道了谢,便快步离开了洛云殿。此时此刻,他只能是一个思念姐姐的弟弟,而不是一个刚刚目睹政敌倒台的夺嫡皇子。

  • 作者有话要说:  单位一大堆事儿,忙忙叨叨的快一个月,才闲下来继续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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